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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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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要去复健,所以林竹君为此起了一个大早,天气不错,等她吃完饭刚好看见喜鹊飞上枝头,又吉祥还舒心,她心情也被带着好了太多,打开大门正要往出去走,就看见路那头路子扬正拿着手机穿过马路走过来。
林竹君看他的样子便知道是来找自己的,又想起昨晚他说的话,看起来和现在这副端正模样完全不同,昨晚的他让林竹君想起一些琼瑶剧里看过的痴情男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好像非女主不可。
路子扬快步走到她面前,扬起一个笑脸问:“去哪里?”
林竹君:“养和医院。”
路子扬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哦?我也刚好去养和,但我的车今天被开走了,能不能顺路车我一程?”
林竹君冷眼看他表演,但还是说:“好啊。“
等两人上了车,路子扬十分自觉地坐在她旁边,尽管车里是沉默的空气,但林竹君还是能感受到路子扬一直在看她,是不是飘过来的视线好像是一道x光,让人不注意都不行。
她有些无奈,头转过去问:”看够了吗?“
路子扬看着她,没有丝毫要躲避或者遮掩的意思,反而是笑着说:”在看你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林竹君,你真的变了好多。“
林竹君懒得搭理他的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路子扬倒没有丝毫的慌张尴尬,继续说:”昨晚的云吞面好吃吗?“
他语气轻松,与昨晚说自己嫉妒的那个男人判若两人。
林竹君答道:”谢谢关心,很好吃。“
”我知道有很好吃的云吞面,还有很好吃的鸡蛋仔,你如果喜欢吃,我都可以带你去吃,“他说话的时候,火热的目光从未从林竹君脸上挪开,”我还可以给你做饭,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我做的盆菜。“
”那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口味都变化。“
路子扬胳膊撑在车门的圆台上,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放雨伞的架子,但他还是越坐越近,几乎要跨越两人之间的中轴线。
他身上的香水不浓,但是侵略性很强,淡淡的檀木墨香一点点钻进林竹君的鼻子里,很快便蔓延到全部的车内空气,好闻但却让林竹君绷紧了脖颈的肌肉,所以说话声音也变得硬邦邦:”你同我讲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好遥远。“
路子扬没讲话,轻笑声从另一边飘来,他好似在想什么,又或许是欲言又止,过了半晌,他才说话:”你一定没有看过我的电影。“
”我其实今天并不是想去养和,我只是想和你待在一起,还有事情想要请求你。“
林竹君没料到他自己先这么说,本来想戳穿对方的时候对方先坦诚相待,一时间她都手足无措,只能梗着脖子沉默。
路子扬缓缓说:”我的新电影,我想请你做我的女主角。“
林竹君在二十二岁那一年,最想听的话就是这一句,她辗转反侧,日夜不寐,祈求上天能帮她完成这个愿望,原来最后都姗姗来迟。
路子扬的后悔,电影女主角还有那不知道真假的忏悔,她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切总是迟到。
可是她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不会再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感情和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心血来潮的邀约而感动,她大多数时候把一切都忽略掉,害怕太过期待会带来更深的伤害。
路子扬其实很紧张,他从今早出门的那一刻就很紧张,装作偶遇碰见林竹君,但其实他已经从那条路上来回走了十几遍。
在车上问云吞面好不好吃的时候他害怕林竹君会生气,在那一刻又希望自己原地消失掉,一向见惯大场面的他今早就像愣头青。
直到他问出这个问题,他想让林竹君做他的女主角。
尽管有些迟了,但他想或许还来得及。
但林竹君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笑得有些嘲弄,眼角平滑如新,路子扬记得假笑的人眼角没有皱纹。
似乎是笑够了,林竹君才慢慢平静下来,她第一次转过头细细看路子扬,眼睛里却带着嘲讽,明明是笑着,却给人一种无故的悲伤,明明说着那样伤心的话语,却出奇平静:“路子扬,我是个残废。”
养和医院到了。
林竹君先下车,她没有再看路子扬,只当他是虚无缥缈的空气,后者过了一会才下来,走路都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
何翊早就等在门口,看见不速之客从林竹君车上下来第一次失去表情管理,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好在二人之间的气氛实在算不上和谐。
路子扬下了车抬头一看,台阶上站着的何翊正伸出手去扶林竹君,两人的笑容分外刺眼,他站在一旁别开眼睛。
何翊见他一副仓皇的样子,叮嘱一旁的护士看好她,又跟林竹君说自己要和路子扬聊聊。
他走下台阶,迎着路子扬走过去,等到站在他面前平视对方。
路子扬没有任何表情,等何翊先说,后者说:“周末要飞韩国?”
“有什么事情吗?”
“啊,也没什么。”何翊说:“替路大导演担心奖项而已。”
“不劳烦你费心。”路子扬对他俨然没什么好脸色:“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竹君的伤想要好好治疗需要好心情,我觉得为了她的健康,你还是不要经常见她。”
“什么意思?”路子扬皱眉:“你觉得我会影响她的心情?”
何翊摇摇头说:“我可没有这么说。”
路子扬说:“谢谢何医生提醒,哦对了,林竹君以前在美国可是都不知道你这个人,至于你的那些心酸暗恋故事我可以给你拍个电影。”
何翊眉眼弯弯没有说话,抓着手里的病例板翻了翻说:“路大导演。”
“在林竹君最难过的时候,你在他身边吗?圣路易斯医院里她抢救的时候你在哪里?她父母赶来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做过的事情,在香港时我不知道,但崔西池曾跟我提过一两句,那都是林竹君自己心里藏着的东西,我不在意,但是在美国我都看得清楚,你为了绑紧林竹君和你的关系,好从林家得到源源不断的资助,对林竹君当断不断,若即若离。”
“你和tarwish上床的那天晚上怎么不来装深情?林竹君喝酒买醉的时候你怎么不来陪她?现在突然出现,缺投资吗?林家不是你的摇钱树。”
何翊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清楚楚,往事像玻璃刀,划在他心脏上,本想反驳的人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他又听见何翊继续说:“你喜欢林竹君吗?”
何翊问完,自己摇了摇头说:“不,你不是爱,你只是愧疚,只是想要完成你人生宏图,你那么爱钱爱名利,一定是小时候过的很苦害怕再回去吧?“何翊的眉眼里埋着一丝丝轻蔑,但温和的面具遮盖住了大部分,路子扬多敏锐一个人。
“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爱林竹君吗?”何翊站在路子扬的面前,气势却压住他千百倍:“你都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她为了承受了多少伤心和泪水,就腆着脸回来找她,路大导演,我该说你情深似海,还是戏子无情?”
“好了何医生。”
不知何时,林竹君已经站在两人身旁不远的地方,她听去多少没人知道,因为她脸上实在太过平静。
路子扬慌忙扭头,就看见林竹君说:“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打抱不平。”
“我只当那是一段噩梦一样的往事。”
噩梦一样的往事。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在离开美国后曾经无数次做梦梦见的,拍进电影里缅怀的,喝醉酒同人反复提及的,在另一位当事人看来是噩梦。
他红着眼睛叫住林竹君,却在那一刹那不知道要说什么。
喜鹊在树上叫着,声声清脆,他站在盛大日光下晃神,但香港不是洛杉矶,他眼前的女孩早就变成了女人,目光沉静,不悲不喜。
他曾经妄图抓住的虚影,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才来得及去想那个问题:他是否真的喜欢林竹君?
如果是三年前有人问,他或许会说不喜欢,那时候他还是一穷二白靠人资助的穷小子,抱着没有退路的决心去社交去做事,目的性强也没空看看周围人。
他想,他还是青春年少,有无数的机会和姑娘,个个波大点正,好似年年港姐冠军。
但是现在是三年后,他在这个问题面前犹豫。
三年前他离开美国的时候,飞机上正在放yesterday once more,温柔女声唱着歌,林光栋给他打来电话,怒气冲冲,他站在机场发誓再也不会回来。
林光栋在电话里这样说:“路子扬,这次的事我不会原谅你,该有的惩罚和追究我一点也不会少,除非我女儿要求我放过你,但是你有什么自信她一定会那么豁达?”
但是六个月后,崔西池给他发来消息说林竹君醒了,等待的惩罚迟迟未到,他明白,林竹君是那么那么豁达的一个人,豁达到仿佛他毫不重要。
自此,夜夜梦回,他都梦见威亚断裂的时刻,女孩尖叫声每次都让他仿佛掉进噩梦里。反反复复,变成了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