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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我让你走了吗 ...

  •   先前几日收到来信,说也就这几日回来。

      等到年前二十九却都没个信,莫说二房家的齐大娘子,连林老太太都认为这个年,林偲文赶不上了,谁承想...年三十开席前一刻,这人竟回来了。

      管家急急来报——

      “二老爷回来了!”

      林老太太正落座,闻言,怔了下,喃喃道:“回来了。”

      林偲文好不阔气,两匹毛色光滑,脚力上乘的枣红马在前开路,往后又跟了四五辆拉货的马车,每一车都载满了货物。

      甫一入府门,便扯下腰间沉甸甸的钱袋子,往府门前扔去。

      “二爷赏你们的!”

      三步并做两步,派头十足的直奔花厅。

      “母亲!”

      粗野的喉咙震天响,立在房内两旁的端水丫鬟,都不由的缩了缩肩膀。

      “这是...”林了了不认得她,悄悄问子柔”谁呀?“

      子柔“这是林家二老爷,您的二叔,姑娘您又不记得了?”

      林了了睁圆了眼“林偲文...不是吧?他居然长这样?!”

      子柔立在自家姑娘身后,连忙揪住她从椅背后面露出的衣摆“嘘嘘嘘!!!姑娘您小点声儿...”

      林偲文练得一身粗肉,体大身宽,皮肤黝黑,脸上蓄着络腮胡,走起路来像地震,咚咚咚的地砖都仿佛震碎,活像只大狗熊,尤其咧着一张大嘴,知道是他在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吃人呢。

      林了了默默在心底摇了摇头——啧啧啧...他这脸都对不起他这名儿!

      “母亲!我回来了!”

      林偲文又喊一句。

      “好好,回来就好。”

      林偲文在外出了小半年的远门,乍一回来,全家人不说欢天喜地,也该嘘寒问暖才对,可林了了怎么觉得...这一家子人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林老太太脸上的眉头,从听见管家说二老爷回来的那刻,一直到现在都是皱着的,齐燕也是低垂着头,水红色的帕子捏在手里绞的紧,林瑾兰林瑾玥两姐妹更是瑟缩着肩膀,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至于柳惠掩了掩鼻子,满眼嫌弃鄙夷的目光。

      这是怎么了?

      林了了那颗好奇的小脑瓜又开始作祟...

      再度往后靠了靠,反手背在身后,冲自己勾了勾小拇指——

      子柔巴巴的眨着眼,不着痕迹的凑过去,佯装理着自家姑娘衣衫上的褶皱,实则竖起那对灵活的小耳朵——

      “我怎么觉得大家不高兴啊?”

      “....”

      子柔正盘算着怎么开口,上座的林老太太先发话——

      “你这小半年过得可好?”

      “好!好的很!”

      林偲文的声音与他的长相一样,生怕在座的都是聋子——

      “母亲不问,我还要跟母亲说呢,儿子我这回赚足不少,那全州的木材生意果真是油水多!我以和司员外打好招呼,下回再有这等好事,他还来叫我!”

      林老太太本就喜静,被他那窜天的嗓门震的耳朵疼“你说话轻些,我又不是听不见,这屋子里都有回声了。”

      林偲文是练武出身,小时候书读的少,肚子里没有文人的那些弯弯绕绕,连老太太让他收敛点的意思都看不懂,扯着嗓子直喊——

      “大声些有什么打紧,儿子就是要大声说话,这样才痛快!”

      老太太与他聊不来,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赚钱是好事,往后收收心,要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母亲您放心,儿子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今年说什么也要给您添上一个孙儿!”

      话落,齐燕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行了行了,赶紧坐下吧,咱们好开席。”

      林老太太命丫鬟去添副碗筷,期间便再没跟林偲文搭话。

      饭桌上,最没有存在感的便是林瑾珍,赵琴是姨娘,这种时候没有资格上桌吃饭,只能在自己的院儿里随意过过,林瑾珍没有能依靠的人,但凡这种全家人聚在一起的场面,她就如同浮萍野草,只敢夹面前最近的一道菜。

      忽然——

      一块亮白鱼肉落在她的碗里,顺着竹筷看去,是林了了笑意盈盈的眼眸,瞧着低头只扒白饭的林瑾珍,轻声道——

      “多吃点肉,你呀瘦的就剩骨头了。”

      林瑾珍再一次于黑夜中寻到曙光,用力点头——

      “谢大...姐姐。”

      话音刚落,林了了的眸光亮起,惊喜的看她,自己听出来了,她这是用了自己教她的法子,她真的往心里记去,并且真的有在练习,虽然断字方面听起来还是有些奇怪,但比以前那样的口吃,却好了不少。

      彼时,一道冷冷的目光,不怀好意的射来——是林瑾姝。

      林了了嚼着嘴里的五花肉,嫩滑的口感吃起来甜甜的格外爽口,自打那天收拾完她之后,这家伙老实不少,一直到现在也没找事,不过熊孩子的毛病大概是刻在骨子...偶尔还是会有些欠揍,比如现在....

      “二妹妹也多吃些,这绿菜叶最易消化呢。”

      林瑾姝近日嘴馋,每晚睡前都要让厨房做些夜宵来用,吃一回两回没什么问题,可若日日都吃,有些东西就藏不住了,况且她本就长得圆润,如今那张小圆脸少说大了一圈不止。

      虽然两人间气氛不善,但在旁人看来,分明就是姐姐疼爱妹妹的和睦模样,林老太太的眉头展平,夸赞道:“瞧瞧,禾丫头真是有点姐姐的样儿了。”

      林瑾禾笑的一派天真,清澈的眼眸里尽是不谙世事纯粹,任谁瞧了都不会多想,只觉得她温婉纯良。

      “我是姐姐,照顾妹妹们是应该的。”

      若此刻眼神能杀人,林瑾姝早活剐了她!

      你再装!

      林了了挑挑眉——

      我就装~~

      ....

      餍足过后,林家三兄弟聚在小亭里一起说话。

      林了了站在不远处看烟花,顺便偷听了一耳朵,可以说他们三人的对话是风马牛不相及,各说各的,思路全然不在一条线上。

      林偲远意在升官,说过几日要去拜访工部侍郎,还说自己与工部侍郎之前一道吃过酒,以文会友相谈甚欢呢。

      林了了撇撇嘴,什么拜访,说的怪好听的,分明就是送礼,林偲远倒是鸡贼,怪会巴结的,工部可是专管工程建设,负责工料预算、办料、交办工厂的地方,动辄便是几十万、几百万的银子,如此巨大数额,何愁没有油水可捞?

      贪官!呸!

      较林偲远的官迷心态,林偲文则是满脑袋生儿子经,摇头晃脑的说自己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技艺高超,将那些个不堪入耳的腌臜事,自己讲还不够,还硬拉着旁边的林偲禹,撺掇着他去那些勾栏瓦舍。

      靠!不要脸!

      相对于两位哥哥的经验传授,林偲禹半点没听进去,急急地推着林偲文,脸色涨的通红,不停地跺脚——“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随后举起案上的泡得的浓茶,狂灌进肚子里,待喝完又嘭的一声重重掷在案上,气鼓鼓的道——

      “你们自己聊吧,我要回去看书了,开春礼部便要开考,我...我懒得跟你们说!“

      林偲禹真就气冲冲的走了。

      林了了瞧着这个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三叔,倒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他是真的不喜,还是装的?但看他的样子,感觉是真的生气。

      ....

      除夕夜照例要守岁,但因为明日一早要去寺庙烧香祈福,于是过了子时,卫妈妈便收拾床铺让林瑾禾睡下。

      转身点亮屋子里的火烛,名曰燃灯照岁。

      时下没了前堂的喧闹,偶尔传来一两声爆竹,明明是亮堂的屋子,时下的气氛却异常沉静。

      子柔与卫妈妈一个立在床头,一个立在床尾,不时的便向林瑾禾身上扫一眼,然后再又快速挪走目光。

      林了了满头雾水——

      “不是说不守岁吗?你们都守着我干吗?去睡觉啊。”

      子柔年纪小,没忍住开了口“姑娘,您要是难过就说出来,千万别硬挺着。”

      林了了“我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林了了猛地停下,她想起来了,林瑾禾的生母孙氏不就是在去寺庙祈福的当日落水溺亡,这样说来...明日是孙氏的忌日。

      难怪...子柔跟卫妈妈脸色深重呢。

      “你们放心,我...没事,都这么多年了,人要向前看,我想得开,明日我一定在佛祖面前为母亲多诵几遍经,替母亲祈福回向。”

      话说开就好,卫妈妈松了口气——

      “姑娘真是长大了,以往这时候您都要哭上好几回呢。”

      林了了不知该如何说,她不是林瑾禾,自然不会哭,讪讪的垂下头,别开目光。

      ...

      翌日,寅时。

      天不亮,去天源寺的马车已经在府门前备好。

      大房二房的人陪在林老太太身后,临上马车时,柳惠特意朝荃娘看了眼,荃娘心领神会的点点头,马车帘子才落下。

      在此前她跟荃娘已经通过气——

      “你盯好那个院子,往年这时候里面总要闹出动静。”

      自打孙氏死后,没两年林偲远便在府里定下:不准动明火与私下祭拜的规矩。

      可每年不是林瑾禾挨训,就是卫妈妈跟子柔被罚,若不是老太太压着,板子早被打了。

      年年被抓,年年还非要背地里去做,柳惠料定今年也不会例外,以前这事她都是交给何妈妈去做,如今何妈妈回了夙临老家,她便点了荃娘,也算是借此事试试她的手段,若好用便留在身边,若不好用...也好早日打发去。

      “夫人,您的意思奴婢明白,只是若抓住了....”

      柳惠嘴角冷笑“你只记住一句,老爷有命,府里但凡私下祭拜动明火者,一律二十板子。”

      荃娘会意“奴婢明白了。”

      ...

      子不语怪力乱神。

      佛门之地,不过厌烦俗世后,寻个心里清净的地方。

      曾经的林了了一直都是这样觉得的,但自从穿到这里生活后,她改变了想法,世界上的事情玄之又玄,许多都无法用科学解释,尤其神佛之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即便不信也要保持一颗敬畏之心。

      有言说,高门槛可以阻挡一切邪祟支吾,更可以将鬼怪拦在门外,林了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她提起裙摆,跨入门槛,望着佛祖的金身,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彷如一个虔诚多年的信徒——

      林了了双手合十,眼眸紧闭,原本漆黑的眼前忽然闪过一对母女的身影,女孩不过两三岁,穿着喜庆的红袄,肉墩墩的身子彷如一个小小的粉团子,她在前面跑,身后的妇人在后面追,笑容里尽是宠溺:让她慢一些,莫要摔着自己。

      她看见那个粉团子是小时候的林瑾禾,而那妇人竟是孙氏。

      明明没有见过孙氏,但林了了此刻认定了这就是孙氏——

      孙氏抱着林瑾禾,拿着手绢细细的给她擦着额前的汗,亲昵疼爱的刮着她的鼻尖。

      林了了一时间竟分不清,小女孩到底是自己还是林瑾禾,若是林瑾禾那为什么自己的心会疼?若是自己...可自己怎么会有林瑾禾的记忆?

      鼻息渐渐家中,林了了的心口抽痛——

      她替孙氏伤心,那么疼爱的女儿竟没活过十四;又替林瑾禾难过,不仅没有替母亲伸冤,还被逼得小小年纪投了河,她一定也在为没能如母亲希望的那样生活,而自责愧疚。

      林了了悲从中来,别人的眼里都以为林瑾禾还活着,可只有自己明白,真正的林瑾禾其实已经死了。

      鼻息声渐大,眼泪溢出。

      旁边的林老太太瞧见,心里也不好受。

      待跪佛祖,她从怀里取出糖果递去,摸摸林瑾禾的头——

      “好孩子。”

      ...

      林府——

      “走水啦走水啦!”

      穿着蓝衣的小厮大喊。

      不多时,荃娘领着三四个手腕粗壮的婆子,直奔槿澜苑。

      “来啊!把这个老货给我绑了!”

      荃娘借着何妈妈关系,得了柳惠的信任,如今在府里对她言听计从的下人不少,况且这回收拾的又是卫妈妈,府里的人谁高看过大姑娘,谁又把大姑娘放在眼里过呢,这会儿大部分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只有余下那几个是真着急的,可着急归着急,谁又敢上前?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你凭什么绑我!”卫妈妈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抱住胳膊。

      “你还有脸问?!若不似发现的及时,柴房都叫你差点儿烧没了!”

      卫妈妈挣扎“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离那柴房十万八千里,怎能是我烧的?!”

      “不是你还有谁!老爷几次三番有令,府里不准私下祭拜,不准动明火,向来卫妈妈在府里待的久了,便把自己当主人了!老爷的话都当耳旁风!”

      “我那是给夫人——”

      “夫人?”荃娘眼角抽动“夫人好好的在天源寺祈福,卫妈妈这是安的什么心?”

      “你...你....”

      荃娘不等她说完,复又出声道:“依照老爷定下的规矩,二十板子卫妈妈劳烦您受着吧,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咱们做下人的,就得按着主子的规矩来。”

      手往空中一扬——

      “打!”

      ...

      天源寺香火颇甚,林家赶在第一波进香完毕,又请大师算了算卦,恰好在人最多的时候回来,免去了一番拥堵。

      马车在林府门前停下,陶嬷嬷抚着老太太下车,昨日夜里落雪,老太太的老寒腿犯了,若没人扶着怕是走两步都不行了。

      待老太太先进府后,其余人才陆续进府。

      子柔陪着林了了站在侧面,她眼尖儿,没走几步就瞧见藏在长廊柱子后面的小曲——

      小曲绞着身前的衣裳,见子柔看见她了,便急急的冲她招手。

      “姑娘...那是小曲。”

      林了了抬头看去,她记得这人是院子里的洒扫丫鬟,卫妈妈怜她年纪太小,就替她免了些重活累活。

      小曲的样子十分着急,但却又不敢上前,似乎是在估计什么。

      林了了余光瞄向两旁,大房柳惠她们都还没有走远。

      “咱们走快些。”

      等林了了与子柔走近,圆柱后面的小曲才出来,佯装无意与她们撞见的样子,一并往回槿澜苑的道上去——

      “姑娘,您快些回院子里吧,大夫人身边的那个荃娘诬陷卫妈妈烧柴房,就将卫妈妈给绑了,这会儿正让人打板子呢!”

      “什么!”

      卫妈妈多大年纪的人了,别人说二十板子...就是五板子她也难捱!

      “七——”

      一只脚刚踏进院子门口,旁边计数的人便在院中央高声报数。

      “住手!”

      见挥板子的小厮手还没停,林了了跑的极快,左手打落眼前的板子,抬起右手便给了那小厮重重一巴掌。
      那小厮被打的一个踉跄,半边脸瞬间高肿起来。

      “谁许你们在我的院子,打我的人!”

      小厮不过是泥腿子,自然不敢逞这个强,抱着怀里的板子朝荃娘看去。

      打都打了,荃娘岂会害怕?

      况且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把林瑾禾当过主子。

      这时候装模作样“见过大姑娘。”

      林了了一记刀眼杀去。

      “你让她们打的?”

      林了了眼神狠戾,荃娘下意识的慌了慌,这眼神完全不像十四岁少女该有的神情,此刻的荃娘竟有种被震住的感觉,不敢与她对视。

      林了了指着打板子的小厮,与那几个仗势欺人的刁婆“都给我滚。”

      再没势的主子还是主子,他们再有脸,也仍是下人,真要闹开来,必然落不得好,那几人一听立刻就走,荃娘见状也想跟着离开——

      “等等——”

      林了了目光锁死在荃娘身上——

      “我让你走了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我让你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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