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倾城》苏炼魂

3、二 此生挚爱唯君 但愿天不负

　　成楷推门而入，边大声道，“我们回来了。”边侧身让倾城进门，然后反身将门拴好。

　　院落不大，除了东西厢房是卧房，就还有主屋和厨房了。东厢房的山墙上还刻着一个简朴秀美的“吉”字。

　　和主屋相连的东西耳房一边做了展豪的书房，一边则是放置了一些杂物。院内有不少的花草，还有一株葡萄架，洒下不少树荫。

　　所有的东西都摆放的井井有条，不难看出家中这几人都是手脚伶俐，不肯有丝毫怠惰的。

　　倾城立在院中，深吸口气，去掉满面愁容，换上一脸欢欣地进入主屋。

　　云在正怏怏不乐地坐在屋内，看到倾城，顿时一跃而起，冲到餐桌旁坐下，夸张地大叫，“饿死我啦！”边伸手去拈一片蕨菜，还未放至口中，就被夜双一筷子打在手背上，“贪吃鬼，还不快去洗手。”

　　云在缩手不及，着实挨了一下，不悦地吹着手上的红印，怏怏然走出门到院中去洗手，边嘟囔着，“双姐，你怎么一向对我这么狠心啊？”

　　大家不由得笑出声来，夜双更是追着云在道，“嫌我狠是吧，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不识好歹。小心这顿就不让你吃。”云在闻言，唬得连连求饶。

　　成楷叹道，“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就是，每天只有我和双姐一起用饭，冷清清。”倾城抱怨似得说。

　　展豪这时才从一旁书桌立起，放下手中的账册，跨过书房的门槛，走到倾城身边，接过倾城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歉疚地看向倾城，“最近镖务太忙了，你看这马上又要出镖。”他语气充满歉意，为不能时常陪在倾城身边。

　　倾城无语，只是接过毛巾，转身在水盆中浸湿，趁机抬手抹去眼中迸出的眼泪。

　　云在进门时恰好听到展豪那句话，忙不迭接口道，“镖务忙多好啊，有的是银子赚。”

　　展豪看向云在不由失笑地摇摇头，倾城则将手中拧干的毛巾扔向云在，戏谑道，“是啊，大财迷，多赚了银子好娶媳妇。”

　　云在忙抬手接过飞来的毛巾，嘟囔道，“本来就是嘛。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养老婆，哪样不需要钱啊？”

　　大家又是一阵失笑，边纷纷落座，拾起筷子，对夜双准备的丰盛菜肴开动。

　　谈说间，桌上已是杯盘狼藉，夜双推开欲起身帮忙的倾城，和成楷一同拉着云在自去厨下忙活，云在临走还不忘冲倾城挤眉弄眼一番，不由倾城满面绯红。

　　偌大的屋里片刻就只剩下倾城和展豪二人，一时离愁开始湮散开来，倾城不由觉得局促，返身走出主屋，向房后行去。展豪亦紧随而出。

　　房后是个小小的后院，一株硕大石榴树立在正中，此刻正是榴花正红的时候。

　　月色清朗，静静撒了一树一地。

　　月下，两人静静立着，彼此无言。展豪望着倾城清瘦的背影，心里揪紧了心疼，他把倾城当成心中的宝，想给她最安然祥和的生活，却无能为力。

　　倾城突然回身拥住展豪，双手紧紧抓住展豪的衣裳。展豪将手轻轻环过倾城的双肩，低头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那种清香自然天成，与“碎屑楼”的庸脂俗粉无关。

　　想到“碎屑楼”，展豪心中一阵无力感。是他太过无能才让倾城不得不去“碎屑楼”承人欢笑，仰人鼻息，这是对他最大的谴责。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照顾不好，实在是让他无言面对倾城。

　　良久，展豪感到怀中人儿在轻轻颤抖，抬起埋在他怀中的臻首，竟然已是泪迹纵横。展豪心口一窒，忙唤道，“倾城，”

　　倾城抬头凝望展豪刚毅的面容，哽咽道，“展豪，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展豪感受到倾城的担忧与惶恐，紧紧握住倾城的双手，拉她在树下的木椅坐定，大掌温柔地为她抹去泪水，笑着道，“好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倾城想笑，却仍旧止不住地掉眼泪。忙抬手拭去面上的泪痕。边握拳作势要打展豪，嗔道，“不漂亮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展豪闷笑着躲闪，待倾城将粉拳放下，方凑上前环着倾城的腰，让她倚靠在自己胸前，“倾城，我会安然无恙的回来的。我还没有去过碎屑楼，等这次回来我去看你歌舞。”

　　倾城闻听此言大惊失色地从展豪怀中惊起，急急分辨道，“展豪，我没有……”她在碎屑楼五年，不可能没有闲言碎语，莫非展豪听了，心里有个心结？

　　展豪知道倾城误会了，忙温柔地道，“倾城，我没有怀疑你。你不是抱怨我从不去看你的歌舞么？”

　　原来如此。倾城恍然。

　　似乎记得那次云在去接她时，她还未下台，云在索性掏了银钱，进了碎屑楼，看了她一出歌舞。舞毕，俩人一起回家时，云在对她的歌舞啧啧称奇，倾城却兴趣缺缺地道，好看又如何，大哥又从不来看。那是云在还笑她神情哀怨，活像受委屈的小媳妇。

　　想到这里，倾城满面潮红，自己向云在一句随口抱怨，就这样记在了展豪心里，不由心下一阵甜蜜。

　　展豪扬起倾城的脸，望着她精致的容妆，坚定而深情地道，“六妹，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吧。”倾城讶异地微启双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展豪。她没想到，展豪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

　　看着倾城呆滞的表情，展豪失笑道，“怎么啦？不想嫁我？”

　　倾城闻言回过神来，慌忙摇头，喜极而泣道，“我以为你不想娶我。”再次扑在展豪怀里，倾城言语含混道，“你真的要娶我？”又是簌簌眼泪滑落。

　　展豪深情宠溺地看着倾城，道，“我们都等了太久，应该高兴，哭什么？”包含着无限深情的吻轻轻地印在倾城双唇上。以前他总是怕，有一天倾城会想起过去，会离开，但是越来，他越不想放手，不管倾城身世如何，不管她过去又怎样的生活，他只有一个心思，就是娶她，让她做他的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倾城微仰首，双目紧闭，只有细长的睫毛颤抖说明她内心的狂乱。

　　仿佛世间一切都在她身边静寂，耳边只有展豪均匀的呼吸声和他们两人狂乱的心跳声。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也不在乎跟着展豪能否一生相伴，只想陪在他身边，一生一世。

　　厨房里突然传来哐啷一声响，似是什么东西打破了，倾城一震，她狂喜的心情蓦地被一丝内疚浇熄，不由伸手推开展豪。

　　展豪离开倾城的唇，看她面上迷离，目中却纠结，忙问，“倾城，你是怪我太唐突了？”

　　倾城不语，回身看到熟悉的身影在檐下一闪，心中更是自责。她知道，那是夜双，也知道方才的一幕已尽数落在夜双眼中。

　　想必此刻，双姐的心里，是痛的吧。那种痛，是用细密的小刀，轻轻刮着自己的皮肉，那样绵延，那样难捱吧？

　　可偏偏是她给了夜双。

　　展豪看她神色不宁，将刻意拉开两人距离的倾城重新拉回自己怀里，道，“倾城，你在怪我？”

　　倾城摇摇头，低头道，“不是，我怪我自己。总觉得对不起双姐，她对你用情甚至深过我，我却……”

　　展豪方知倾城是觉破坏了他和夜双，亦是无语，他和夜双自幼都是孤儿，相依为命，后来才带了丁阳他们兄弟三人。夜双对他一直一心一意，可他却一直都视夜双为妹，再无他想。就算未遇倾城，他应该也不会娶双儿的吧。

　　半晌，方对倾城道，“双儿，今生是我负了她，但愿我这个做兄长的能给她别样的人生。”

　　倾城仍不能释怀，喃喃道，“如果没有我，你或许会和双姐在一起吧。救我回来，是双姐今生的劫难。当初她一路抱我回飞花镇，不眠不休的照顾我，我却……抢了你。”当时她醒来，看到神色憔悴的夜双不眠不休的照顾她，心下感动得无以复加，遂以夜双的姓为己姓，后来入了碎屑楼，又听薛笺的话起了“倾城”的名，这样才有了夜倾城。若没有夜双，她夜倾城怕是早不在人世了。可她却做了如此背信弃德的事……

　　展豪却听倾城的话，心中忐忑，面色不宁，“倾城，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一直以来，倾城对以往都没有什么记忆，无论如何，都不能唤起她对过往的回忆。现在倾城这样说，是记起什么了么？

　　倾城抬头看到展豪面上的惊诧和严肃，摇头道，“我只是依稀记得起回来时的情景。雪下得好大，双姐把我裹在她的棉袍里，回家后，又给我煎药喂药，不然我早就死掉了……”

　　听倾城语出不祥，展豪慌忙伸手堵住倾城的口唇，倾城却已是泪眼婆娑。

　　展豪亦想起当年在天目山下，遇到摔伤昏迷的倾城，她一身红衣，倒在雪地里，几乎要冻僵，那眉目轮廓，他见到的第一眼心就沉沦。

　　那半年确实是夜双精打细算，费尽心血，四处求医问药才救回倾城命悬一线的性命，他亦是感激。而醒来的倾城已经不记得自己以往的身份和家人，于是成了他们的小六妹，后来的倾城，同住飞花镇，清贫却其乐融融。

　　倾城亦回忆到此节，叹道，“但愿我永远不必记起前情。”眉宇中透着侥幸。

　　展豪疑惑地回望倾城，这固然是他私心所望，但倾城却为何不想忆起家人朋友，和她或许尊贵的身份？

　　他们发现倾城时，她身上别无他物，只有一个玉符，刻着一个繁复的字，后来成楷说，那个字念“其”。仅那一个玉符，就令镇上最大的玉器铺子“金翔阁”的老柜头赞叹不已，他们才猜倾城或许是一位离家的小姐，身份必定尊贵。

　　倾城回眸一笑，无上风情，道，“前情必定不堪，上天厚待于我，给我新生让我忘记，如果重新忆起，我又怎能安心与你在一起？”

　　唇边的微笑却仍渐渐暗淡，望向天边的朗月，倾城黯然道，“若果有那一天，你必要忘记我，迎娶双姐。”

　　然展豪不肯答应，只握住倾城的手道，“双儿自有她的归宿，但却不是我。”这是他二十几年来最最认定的事实，他对夜双，可疼，可宠，可照顾，可保护，却不爱。

　　前院厢房内隐约传来夜双极力压抑的哭泣声，倾城亦止不住泪洒连连，对展豪道，“展豪，或许我根本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或许我以前……”

　　展豪对倾城摇摇头，笑道，“傻丫头，哪有值不值得，这辈子，我就想对你好。”

　　夜月恍惚。倾城深深偎进展豪怀中，心满意足，上天对她实在太过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