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二十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

  •   街口,文中一直稳稳地立在寒风中等着倾城出来。倾城出门看到文中,心下顿感抱歉,忙拉了云在匆匆行了几步,上了车。

      文中却是面色不动,只轻轻扫了一眼倾城身后的云在。那也只是寻常的一眼,云在却觉得浑身如芒在背一般不舒服,像是被人训斥了一番,却也未说什么,一头扎进了车厢里。

      待倾城说了声,“大伯,走吧”之后,文中爬上车长鞭一挥,赶着马车向城西行去。虽是在外面冻了半晌,却在他脸上丝毫看不出寒意。双目仍是炯炯地望着黑夜中的道路。

      车厢内的气氛却近乎胶滞,云在愣愣地看着低头坐在一旁的倾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自己做了这样的荒唐事,他自觉愧对倾城,是以对倾城竟多了几分敬畏。

      良久后,倾城方吸了吸鼻子,抬眼看向云在,看她眼圈红红的,却是没有流泪。只是盯着云在简短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拿了她的玉佩去当?为什么又欠下这么多银子?

      云在一手抚额,面上却是忧色,道,“俏俏的娘病重了,上次我走她托我筹措些银子,我看她要的急,也无处去寻,便想着借了些银子。那银子利高,我没处还去,便拿了你的玉佩。”

      在路上当了玉佩自是因为怕大哥发现,后来回来之后却后悔不迭。云在抬头看看倾城的脸色,见她面上没有太大的波澜,于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我想把玉佩赎回来,便又惹下这桩事。“

      “都当成死当了,还怎么赎?”倾城终是忍不住轻声抱怨了句,她不是心疼玉佩,而是觉得云在没把她当成手足,甚至没把家里其他人当成亲人,心里觉得有些微凉。

      云在不说话,头深深低下去,他当时当的时候,问过掌柜,活当银钱太少,不如当成死当。那掌柜也说过,像这样贵重的物件,即使客人当成死当,他们也会代为保管半年到一年,如果客人想赎,只消在这期间多出些赎银便可。这虽不合典当行业的规矩,却是他们家主一向制订的规矩。

      家主说,但凡能当这么贵重物件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不过是一时遇了难处,日后定能化解。他们能帮则帮。

      他这才下了决心当了死当。只是这话他却没有跟倾城说,又听倾城问,“你说的俏俏,可是吴婶子的女儿?”云在揉着眉心点点头。

      吴婶子是在镖行里帮着夜双给那些镖师洗衣做饭的,虽然平日里夜双都去镖行,但是那些镖师总觉得夜双是展豪的妹子,便如同自家的妹子一样,都不肯让她动手,这吴婶子也是镖行临近住着,便到镖行里来做事贴补贴补家用。

      那俏俏是吴婶子的独生女儿,今年十七,长得很是清秀,一笑有两个梨涡,说话柔声柔气的,很招人喜欢,在镖行进进出出的,却是和云在两情相悦起来。吴婶子在镖行做事,知道云在的为人,自也是喜欢云在,对这两个人的亲事也是乐见其成的。都是小门小户,小儿女又自有这个意思,哪有不成全的理。

      只是俏俏的酒鬼老爹死活看不上云在,嫌他一年挣不了几个钱。先时吴婶子挣钱贴补家用,他便对自己老婆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吴婶子重病在床,她说的话,便是再也不管用了。

      云在想到此处,不由长叹一声,便是为这个,自己惹下了这许多祸事,又想到方才倾城拿的那支钗,终是忍不住,问道,“六妹,那钗……”

      倾城抬眼看他,他瑟缩了下,还是问出口,“究竟是不是林剑鹏送的?“

      他和展豪几人只知道林剑鹏和倾城的纠葛,都不知晓齐嘉茗,倾城也懒得解释,这些事越说便越说不清。只轻轻道,“不是。”

      云在还想再问,倾城已是面色不豫,叹口气道,“送钗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五哥还担心什么?这事就你知我知,不必告诉别人了。”那钗她虽是舍不得,但展豪重伤的时候她也想过要拿出来换钱,只是顾忌夜双知晓她和齐嘉茗的事,若是再有这支钗,夜双定又要做些文章,再者家里那时也并不是捉襟见肘的窘境,是以并未拿出来。

      当下云在点点头,便不再说话。想起齐嘉茗,倾城心里难过,却还是强撑着精神跟云在说话,“方才那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要钱就要钱呗,何必好好地将园子给砸了?”

      却在听到云在下一句回答的时候,气极地一掌拍了过去,目中已是怒意蓬勃,高声道,“五哥,你怎么能去赌?!”

      云在的答案是“承光赌场”。说完便任由倾城在自己身上捶打,他自是知道沾了一个赌字,便容易深陷其中,多少人因为赌家破人亡,只是他满心都想着只有这个方法可以让他尽快得到足够的银子将六妹的玉佩赎回来。

      他自是知道那个玉佩对倾城有多么重要,那几乎是倾城找到亲人,找到自己的身份的唯一线索。

      可是他却忘了,赌可以让他一夜暴富,也可以让他瞬间一无所有。看倾城被气得忍了半天的泪珠终于顺着腮流了下来,他更是羞愧难当,当下对倾城咬牙道,“六妹,你放心,我今后再也不会踏进赌坊一步。要是再去,你就砍了我的腿。“

      倾城紧紧抓住云在的肩膀,看进云在的眼睛里,严肃道,“五哥,你说得出要做得到,不然我就再也不认你这哥哥了。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她目光中满是期盼和恳求,云在被这目光灼痛了眼睛,只是低着头不停地点头。

      文中低沉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夜姑娘,展武镖局已经到了,前面的巷子口停车可好?”

      倾城忙应了一声,马车缓缓行了一小会,便停下了,云在率先跳下车,转身扶了倾城。两人向文中行了一礼,满口称谢,文中也不闪避,就这样接了,冲两人颔首,便上车坐定驾车走了。
      走进巷口便看到家里灯还亮着,推门进去的时候,倾城见云在脚下顿了顿,知他还是害怕,便轻声对云在道,“五哥,你只管向展豪认错,他气得也不过是你没知会他一声。俏俏的事你就实话实说。”

      展豪自然不光是因为这个气,他看重倾城自是也看重倾城的东西,加上东西是在他手里丢的,他自然是更气,不过若为玉佩,倾城满可以劝服他。但云在自己的错毕竟还要自己认。

      云在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大步向主屋走去。

      家里人都在,包括许天烽。见两人进门,斜倚在窗边的许天烽笑嘻嘻地道,“大功臣驾到。”他前几天还和云在为了倾城的事情冲突过,这会看到云在闯祸,竟是一副看戏的表情。倾城在云在背后进来,瞥了许天烽一眼,心里有些烦他,便不着痕迹地坐到离他较远的地方。却不知道许天烽的目光一直跟着她,挂着不屑和探究。

      房中主位坐着展豪,只见他脸上冷的像要结冰。屋里站着的成楷和夜双也都是绷着脸,云在进门不看周围,便对着展豪直直跪了下去,砰砰地磕起头来,口中还道,“云在做错了事,还请大哥责罚。”

      一见云在跪在面前,展豪只气得双唇发颤,一句话不说,一个扬手便是一巴掌拍了下去。这巴掌极重,他自幼习武手劲本来就大,这一下又是刻意重重地打了出去。云在被打得趴在地上,面上顿时出现五道指印,嘴角也是流下了血迹,却是倔强地不吭一声。还未起身,展豪便一脚踹了上去,云在仰面倒到地上,只觉得肋骨处生疼,那是方才那帮人打的,却被展豪一踹更加疼痛。展豪另一只脚伤未愈,站立不稳,这一下用力过猛,竟是让自己也踉跄地向后倒去,早被立在一旁的夜双扶住。

      坐在一旁的倾城见云在面上痛苦,知道他方才被那帮人打得定然也是不轻,忙走上前去扶起云在,返身对展豪道,“展豪,你先别打,五哥他也是迫不得已。你先听他说。”说着走过去给展豪倒了一杯茶,塞到他手里,对他使了个颜色,要他压住火气。

      许天烽站直了身子,踱到云在身边,蹲下身去看着云在阴恻恻地冷笑道,“做错了事难道不该打么?我还嫌大哥下手太轻了。应该用鞭子抽,抽一次痛上七八天,让你记不住。”他边说手里边做着甩鞭子的动作,若此刻他手里有鞭子,在场的人都相信他已经向着云在招呼过去了。

      除了成楷,谁都不知道,许天烽光鲜的衣服下面全是纵横交错的鞭痕,有十几年前的旧的,已经长进了肌肤里,也有这一年的新的,有些竟尚未结痂,看得人心惊胆战。在流放地,他可是动不动就要挨打的,哪一下都要比展豪的动作要重十倍。

      云在嫌恶地别开头不去看他,许天烽也不说什么,就那样嘴角噙着一抹冷冷的笑意盯着他看。只听上首的展豪皱皱眉头道,“天烽,坐下,像什么样子?”看着许天烽无所谓地在一旁坐下,又对云在道,“到底是什么事?跟我们都说说。”

      听说是因为吴婶子的病,展豪等人也便不说话了,许天烽这些时日在镖行里住,也听镖行里的人议论过那个已经因病没再去做事的吴婶子,也见过那个本来生的水灵,却被娘亲的病折磨的面色苍白的小姑娘。当下也没有再说什么。

      夜双听了也是动容,长叹一声,道,“吴婶子也是遭罪的命,伺候人这么多年,临了还得了这么熬人的病。”那病是慢症,吃药好不了,不吃药人更是要痛死,就是等于烧钱的病,也难怪那俏俏只能四处借贷。

      玉佩本就是倾城的,倾城既已说了无事,展豪也便没有再责罚云在,只是警告他,以后万不可沾上一个“偷”字,他少时偷过,就因为这个字害了自己二弟一生。是以他的兄弟今后只能靠正当营生活着,活成顶天立地的男儿。云在自是满口答应。

      玉佩的事许天烽是第一次听说,知道倾城竟然有这么值钱的玩意儿,他看向倾城的目光中探询的味道更浓,跟成楷起身回镖行时,他特意自倾城身边出门,轻笑着道,“有意思。”目光满是玩味。

      倾城对上许天烽的目光,只觉得更加头痛起来,连夜双给他们端上来的温好的饭菜也不想吃,便回房休息去了。云在和展豪的目光不约而同追着她,却都是充满内疚。

      躺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倾城放松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将平日里包玉钗的丝帕从怀里取出来,蒙在面上,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当时拒绝得利落,却不防竟在心里种下了思念的种子。

      如今这丝丝扣扣的疼痛竟缠绕得她透不过气来。倾城透过丝帕望着朦胧的房顶,仿佛看着自己一样朦胧的过往和将来,不由得心中呼喊着,齐嘉茗,你到底在哪里?究竟是生,还是死?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北风拍打在窗上,发出沉闷的低吼声,她渐渐眼前迷蒙,仿佛看到齐嘉茗的笑脸就在眼前,笑着唤她,“倾城,我喜欢你。”

      又仿佛看到他寒着面容,对着虚空,信誓旦旦地说,“夜倾城,是我齐嘉茗今生要娶的人。”

      倾城看着漫天风雪中唯一的这个身影,笑着向他伸出手去,齐嘉茗亦是含笑看着她,慢慢向她靠过来。两人眼中此刻全无其他,只有彼此。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子偕老……,听来听去却都是自己的声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心声?

      就在她要拉住齐嘉茗的手的一瞬间,倾城忽然觉得一旁伸出一双手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给她无尽的温暖,抬起头却看到是展豪暖如冬阳的笑容,她便顿时心满意足,仰面对着展豪笑了。却在下一瞬间看见浑身落满雪花的齐嘉茗突然漫身涌出血来,将他周身都染成血色,他却依然笑着,只是看着倾城的目光变得无限悲凉哀戚,就这样向远方退去,终于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这惨怖的景象在倾城梦中反复出现,倾城终于忍受不住在睡梦中尖声惊叫,觉出有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脸,她一把握住,惊喘连连地叫道,展豪,展豪。待睁开眼睛,却是夜双含笑坐在她床前,手中握着那方丝帕,看她醒来,轻道,“醒了?怎么用帕子蒙着睡?可不是做噩梦了?”

      想着梦里的情景,倾城心下一阵绞痛,人都说鬼魂托梦,齐嘉茗莫非已经……?她摇摇头不敢往下想。人却还沉浸在方才的迷蒙中,听见夜双的话,也不知道自己迷迷蒙蒙说了句什么,便再次沉入了睡眠当中。睡梦中,什么都没再出现。

      夜双却听得清楚,眉头一皱,再看向倾城的目光便是迷离复杂,因为倾城方才说的是,嘉茗,别走。她抬眼望向主屋,大哥仍在房中训教云在,而方才也是大哥说倾城一个人怕睡不安稳,让她过来守着,大哥对倾城的心意,如此明朗,可是倾城心中,到底是有没有大哥的存在?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