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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回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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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风很凉,吹乱了月色,也吹乱了人的心。
裴十安透过被树挡住稀稀疏疏的月光看见被围在中央的少女。
兀自捏了捏手掌,柔软与余温尚且还在。
暗三看着自家主子沉默无语,正想开口问接下来要如何,便看见自家爷敛了敛眉,仿若不带一丝留恋的离去。
耽搁了许久,阮家众人总算在驿站下脚。拜别再三确认自己没事的父亲,母亲,云烟回了厢房。
在木质浴桶中,任水汽氤氲,想着今日事,那黑衣蒙面人可真是个怪人,不求钱财,只留下名字便走了,不过名字倒是好听,玉成,谦谦君子,玉汝于成。
绿蔻替自己更衣,云烟心想还真要感谢那怪人。白芍跳车后,摔断了胳膊,自己允了她休息,估摸百日才能康复。
夜已深,阮家家主阮恒所在房间还点燃烛火,“老爷,这次可又是本家那边的?”阮夫人紧攥绣帕,咬紧牙根,“当年已出了那般事,如今又这样,他们究竟想要哪样!”
阮家家主沉吟片刻,脸庞在烛火掩映下一半明,一半暗,不知在想着什么。
“罢,素之。阮国公那酒囊饭袋这次不知又抽哪门子疯,朝堂波云诡谲,他守不住爹留下的,被当棋子还沾沾自喜。”
语罢长吁一口气,将手放在妻子紧攥的手上,“万幸阿烟这次有吉人护佑无碍,夜已深,早日安歇吧。”
阮夫人盯着暗红绣纹的帷帘,半晌过去了。想着往昔夫君受嫡母,嫡兄排挤,堂堂国公府二爷竟聘下扬州富户的自己。
虽不觉自己低人一等,但京城遍地勋贵,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思及当年举步维艰,枕边之人这么多年不离不弃,一介白衣到登庙堂之高。如今归京,怕也安稳不得。
明日入城,自己也得养好精神才是,便也沉沉睡去。
翌日早晨,绿蔻端上一碟一碟的早食。
云烟看见有圆滚滚的小笼包,个个汤汁饱满,皮薄馅多;两面摊至金黄的烙饼,洒上细小碎葱,颜色格外喜人;
还有手边的鱼片粥,浅尝一口,既有鱼肉的鲜美,又不失白粥的清爽。
心下感慨临安果真不一样,怎的饭食如此合自己的口。
不像江南甜口居多,阿兄贯来会说自己看着温婉可人,咳咳,但素来喜荤。她又想到前阵子阿兄猎到的鹿,烤鹿腿的美味,真是永生难忘。
绿蔻:“小姐,小姐,咱们到临安城下了。
从鹿腿中清醒过来的阮云烟透过马车行走带来的帷帘缝隙看到外面巍峨的城墙,暗灰色的砖密切地切合,往上被挡住了望不尽头。
隐隐约约还听见管家福伯在前方交涉,出示了自家令牌。
过了一会儿,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热闹的传来。阮云烟挑起一角帷帘,看见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米铺,布铺,胭脂坊林林总总。
还有才子佳人走在一处,神仙眷侣真是羡煞旁人,大齐民风开放,未婚公子小姐若已订下姻缘,结伴出游无不可。
云烟心下想到等回府安置了定要好好出来赏一赏这临安美景。
当然,如果能看一看临安少年郎是何等俊美便更好了,她透过无边遐想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自远处传来的马儿踢踏声止住了她想放下帷帘的手。
“看,快看,那是裴家小郎。”“还真是,这孩子可真是俊俏,要我再年轻四十载,我也想肖想这样的小郎君。”“死老婆子,做什么梦呢,就算是 ——也轮不到你!”
小商小贩大胆的讨论声传入云烟耳中,她心想,“何等郎君如此俊美,惹五十大娘竞折腰。”这不能错过,必须要看上一看。
她手指紧攥马车帷帘,脖子微微前倾,眨巴眨巴了眼睛,好让自己看的更清楚。
只见远处一骑着飞鱼服,骑着高头大马的人飞快从街道那头驶来。
为首那人与别人不一般,一身月牙长袍衬的周身气质温润如玉,刻有暗纹的银色腰封扣在那人身上,让人脸红心跳想到主人拥有一副好身板。
阮云烟想着看热闹便要从头看完,不能错过最精彩的部分。于是借着马车帷帘的错落遮挡悄悄又飞快地看向那位的脸。
只见那人仿若嘴角天生带笑,不笑也似笑,望向那双深邃温柔的眸子,如一汪清泉缓缓淌进人心,何时陷进去,也不自知。
绿蔻看着自家小姐怔怔望着马车外头,以为是数日来被闷在车里,没什么乐子导致的。
但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烈,停留太久,裴十安隐约察觉有人自府井街头便一直注视自己。
虽一直以来自己便以温润形象出面引得百姓讨论,但如此从脚至头的打量还是头一遭体会。
心下疑惑,遂勒紧马绳,略微撇头,回眸看了过去。
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行在道上,一姑娘莹白的小脸隐在被挑起一角的帷帘后头。面色娇俏,眼熟的很,思及那日夜晚的‘壮士’,裴十安发现那是阮氏云烟。
这位浊世佳公子再也没保持住清隽面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从小到大,一切皆变了,唯有这好美色还是如当初一般,一点都没变。
没人注意到这位侯府世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黑了黑脸,打马离去。
绿蔻看见自家小姐迅速放下帘子,脸色有些不正常的酡红,便赶忙上前担忧问道:“小姐,发生何事了,可是日光太灼人?”
阮云烟:“无碍,只是晒得脸有些发热。”她一边回答,内心还在想着刚刚的事。
暗自感慨近日真是出门不幸,前几日被刺杀就算了,今日偷看还被抓。真是不知如何表达现在是何种心情。
绿蔻:“奴婢听闻临安气候干燥,日头也比江南毒辣,小姐肌肤娇嫩,可受不得这正午的日头长时间照射。”
语罢递上新沏的绿茶,云烟接过大饮一口,希望能缓解自身的燥热。
她轻轻摇晃着杯盏,看着茶水荡起点点波纹,想着刚刚貌似,那位公子是哪家郎君来着。
云烟紧紧蹙了蹙眉,仔细想了又想,还是未果便轻叹一口气,随手将茶碗搁桌上了。
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拨弄衣襟上的络子。心想,不管他了,索性临安那么大,日后也见不着。
不过,那惊鸿一瞥,月白的剪影还总在脑中挥之不去。
显然,裴三这个身份早已被她抛到了后头。日后相见还有的好笑,不过这是后话。
马车渐渐放慢速度,一座古朴还尚无匾额的大宅子映入眼帘。这是前朝将军府,被当今赐予阮恒。厚重的大门被从外向里打开,老管家安伯早就收到来信,在前边儿等着了。
安伯和福伯都是阮家家生子,两人为义父义子,皆是阮老国公留下的老人。
自打收到调令,阮恒便先派人打理这座荒芜的府邸,毕竟院落众多,没有十天半月着实收拾不妥当。
早些年自己尚是阮二郎的那处落脚小院现已不适合居住。
至于阮国公府,住进那虎狼之穴,当真嫌自己寿命过长,况且自己也不愿妻儿去见老太太的臭脸。
任凭庶子如何努力,那位可都不会摆什么好脸。个中冷暖,当年已苦尝。而今再不愿,重蹈覆辙。
府邸坐北朝南,分东西两路,各有六进院落。
阮夫人与阮尚书先行往正院去了,云烟早就看中西路的芜衡院,之前看构造图便眼馋院中那一方小池塘,盛夏荷花盛开,粉红尖尖吐着露珠,微风拂面,岂不美哉!
待阮府众人各自安顿好后,聚在一起吃团圆饭,接风洗尘。
黄花梨木八仙桌上,阮恒举起酒盏小酌一口,脸庞微红,正想说着什么。
便看见一大丫鬟略带急切进来伏了伏身子:“禀老爷,夫人,阮国公府送来请帖,邀明日酉时赴宴”,语罢递上一白底镶金边的请帖。
白是白絹,金是金边,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贴中言明老太太年事已高,许久未见烟姐儿与衍哥儿,甚是想念。今二弟升尚书令,作为大哥定要摆宴接风。
“爹,可是阮国公做了筏子,咱们不得不去赴宴?”阮衍放下竹木筷子问道。
云烟看大家都停下,也赶忙咽下最后一口饭,睁着迷茫的大眼,竖起两只耳朵倾听。
自打五岁随阮父赴江南上任,十载未归,自己着实对本家那边的事知之甚少。不过略有耳闻,自家与那边早就分家,但原因爹娘也没有细说。
只见阮父捋了捋美髯醑,放下帖子。沉吟片刻,过一会儿道“既如此,咱们明日便去会上一会,看看我这好大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一大家子在屋内继续享用美味珍馐,厅堂内其乐融融。阮父爽朗的笑声时不时传来,旁人家,无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阮恒却说自家人吃饭,哪讲究那么多规矩。
今夜月色正浓,凉风清爽,但有的人睡得着,有的人睡不着。
阮国公府内,一大腹便便,腰带松垮的中年男子背着手。迈着八字步,挺着肥腻的肚皮,在书桌旁焦急地来回踱步。
“国公爷,小的保证焦灼林边那死士咱们准备的可是万无一失,要不是那突然冒出一群黑衣人,咱们早得手了!”
“混账!混账!”阮国公浮肿的脸涨的通红,一挥桌面,镇纸,砚台砸落一地。“乒乒乓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惊起窗外的雀儿,叽喳叽喳飞走了。
那黑衣小厮模样打扮的人跪在地板上,紧贴地面的脸上满是墨水,被汗水糊得一道黑一道黄,脸色精彩的很。
阮国公停下步子,一手重重拍击桌面“哼,这次可是坏了大皇子的事,阮恒,你生来便是要与我作对!”
他歇斯底里过后冲后头一直沉默不语一老奴招了招手,下颚微抬,示意道“怎么样了?”老奴:“回国公爷,已准备妥当。”
阮国公闭了闭沉重的眼皮,心想要不是这次未成,自己也用不着这般虚与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