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传》梁小羽

13、第 13 章

　　李祤不来，木心儿感觉整个庄子都死气沉沉地，木心儿没有人可以说的上话。庄主是个市侩的商人，把她当佛一样供奉，人前人后都对她毕恭毕敬，仿佛随时等着她的吩咐。其他人也都是下人，只有云珠还能聊几句，打发一下时间。
　　作为一个瞎子，她最好还是多呆在屋子附近，以免给别人添麻烦。今天风和日丽，太阳并不强烈，风也暖暖的，中午的时候，木心儿便躺在门口让玉珠给她洗头。
　　不远处坐着几个丫头一边聊天一边做女红。
　　“在做什么呢？”木心儿忍不住问到，木心儿完全没架子，这些日子下来已经和这几个姑娘混得很熟了。
　　“春桃在绣鸳鸯！”有小姑娘调笑道。
　　“哦~原来是小妮子在思春”木心儿也加入。
　　“快别笑话春桃了，小柳师傅已经跟管事提亲了，说是等来年就办喜事，人家自己是在准备嫁妆呢”
　　“好事，恭喜恭喜呀”木心儿来了兴致“就你自己准备吗？去年我有个姐妹嫁人我就帮忙准备了好几个月呢，这嫁妆有四季的鞋子，褂子，衬衣、袄子裙子，被子，什么还子孙万代边坐褥、龙凤呈祥被褥好多名堂，得请师傅打家具，请工匠打首饰，还要请绣娘做衣服，你自己弄得过来吗？”
　　春桃听的一愣，有些尴尬“姑娘说的是有钱人家的嫁妆，我们这些人东西简单很多，有件嫁衣，和新衣服，添置些新东西就可以了”
　　木心儿听了，有些尴尬，“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若是两个人心意相通，有没有华丽的嫁妆，倒也不必在意。相信你将来也是个有福气的小娘子”木心儿往怀里摸了摸，摸出来一个小金戒指，伸过去，“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小戒指是我出嫁前兄长送的，权当是个祝福吧”
　　出嫁前？这位姑娘已经嫁人了？他一直以为她是公子的猎物。云珠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神色如常，“姑娘送你，还不接过？”
　　春桃愣了一下，走过去接过礼物，那金戒指虽分量不重，但在毫厘之间掐丝做了一朵祥云，真是别出心裁。春桃有些感动，之前打翻药烫伤了姑娘，也没怪她，现在还送她东西，春桃将自己新做的帕子放入木心儿手中，“多谢姑娘”
　　木心儿摸了摸，很喜欢，塞入袖中“谢谢~”
　　木心儿百无聊赖，仰面躺在屋外的躺椅上，闭着眼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背《过秦论》，云珠在给她洗头，小时候每次洗头大哥都要她背《过秦论》，背完一整篇的时间，一般差不多就洗完，这已经成了习惯。“野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木心儿背完下篇，感慨万千“以前背那么多次，就是为了背而背，现在看看历史，不管前人做了什么蠢事，不管圣人如何著书立说，天下传唱，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所以才会有一代又一代的人不断重蹈覆辙。到底怎样才能跳出一个怪圈呢？”木心儿也不指望玉珠回答，自己继续自说自话“当上大官，当上皇帝，身边自然不乏阿谀奉承之人，美酒佳肴，还有美女投怀送抱，哪还有什么心思管吃的米是何人所种，喝的酒是何人所酿，边疆还有没有百姓受苦。哎，说到边疆，对了，我家隔壁的赵大哥是不是该休假回家了？他嘴笨，我得帮他卖猪肉呢？”想到这些，木心儿又想到了别的“哎，我都走了多久了？怕是都卖完了吧，其木格家的小马崽应该要生了吧？啊！突然好想骑马呀！”
　　“伤好了才能骑马”
　　这声音，是李祤！他回来了！
　　“哐当~~！！”玉珠慌乱中踢到盆架，叮叮哐哐，装着热水的铜盆翻倒，那水全倒在李祤的脚边，鞋子湿了一大片。木心儿的头发垂落在腰间，湿答答的头发不停地向外滴水，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腰间。
　　“你回来了？”木心儿有些高兴。
　　“对呀”李祤一把将她从塌上拉起来往外走，“集市都开始了，外面好热闹，我带你逛逛”
　　“公子！木姑娘头发还没干呢！”云珠提醒到。
　　木心儿用手将头发往后甩了甩，“没事，正好我有些热”
　　虽然顶着一头湿答答的头发，但好在天热风大，没走过久头发就干了。云州是一个交通枢纽之地，南来北往，关内关外，都赶来湊热闹，街上人多的可以用比肩继踵来形容，卖各种动物皮毛的，中原精美的丝绸还有中亚西域各国的纺织品，陶罐，靴子等生活用品，当然还有卖各种吃食的，烟雾缭绕，叫卖声不绝于耳。大街上什么奇装异服、什么奇怪打扮的人都有，故而见了木心儿这种穿着便服披散着头发的姑娘的打扮并不感到奇怪。
　　木心儿仿佛被扔进了鸡鸭棚，此起披伏的声音不绝于耳，置身其中完全不辨方向。李祤抓着他的手像黑夜中的灯一般牵引着她，她感觉自己如同盲从的大雁一般跟着领头一般。
　　街上人实在太多，他俩被推搡几下，木心儿感觉手腕的力量一松，自己便如浪涛中的枯叶一般被人流裹挟着流淌，毫无招架之力。木心儿感觉自己像断了线的风筝，茫然不知往何处去。
　　两人分开，她又看不见，还是找个地方等着他找她好了。
　　好不容易在路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定，却听见不远处一个怯生生的叫卖声，“卖鹿……鹿肉”
　　那声音干净清脆，明显是个半大的孩子，小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每一声叫卖都被淹没在嘈杂声中。
　　木心儿忍不住走过去对她说，“少年，你这样是卖不出去东西的”
　　那少年有些苦笑，“我的东西是最好的，要不姑娘你买我的吧。我今天必须要卖出去~”
　　木心儿拍拍双袖，“我可没钱”
　　少年看她双目缠着白布，眼睛不但看不见，还披头散发，信了没钱的话，有些失望，“怎么办？要是卖不出去，我娘可怎么办？”
　　“你娘怎么了？”
　　“她病了，今天是她的生辰，我想给她买些好吃的”
　　“你是第一次打猎吗？”木心儿问。
　　“我经常打猎，我很厉害的，每个月我都可以打好几头”少年见她继续问，又燃起希望。
　　“你家在哪里？”
　　“城外的铁家村，我叫铁铉，字兰瑛”若他是与外族通婚的后代，一般是无字的。他特意强调自己的姓氏，是想告诉她自己是正经人家吧。
　　“是个好名字，这样吧，以后每月的初一到初五之间的时候，会有人去你家按市价收怎么样？若是你们村有其它人有货物，都一并收，怎么样？你可愿意？”
　　“你是不是说你没钱吗？”
　　“你且信我一回，若我骗你，你照常来集市上卖，你也损失不了什么，不是吗？好了，今日，我便教你如何把一只鹿卖出价钱~”

　　李祤着急地从找了几条街，回过头找的时候，却远远地就听到木心儿的叫卖声。原来就在刚刚走散地方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支个板子，那少年一边拿着他送的霁月割着鹿肉，一边开心地大声叫卖呢。
　　“哎，快开抢啊！神秘雪山超级滋补鹿肉，买一块回去给儿子，孙子补身体啦，高级鹿肉却只卖普通山珍价啦！一块滋补一整年啦，买肉免费送鹿血啦。鹿茸，鹿皮仅此一份，卖完就没有啦。”木心儿边想边叫唤，显然也不太熟练，但和旁边连脖子都红成猪肝色的薄脸皮少年比，不知道强多少倍。果然，很快就有大婶前去问价，木心儿一边讲价一边吩咐少年麻利割肉，还总故意喊，多送点多送点，少年则负责包起来和收钱。
　　一只鹿整个卖给饭馆，最多五百文，可他俩这么小块小块卖，三文五文地卖，光卖肉就能不止五百文，更别说单卖的鹿皮、鹿茸和头了。对百姓而言，用买几个包子的钱就能买到鹿肉，还能送些鹿血或者内脏，也划算不少。故而摊位前面不一会儿人群蜂拥而至，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地差不多。等到最后少年把一把骨头留下准备带回去熬汤的时候。他才真的信了木心儿的话。
　　“姐姐，每月初我会等你的”
　　“现在知道姐姐的厉害了？”
　　“是是是”少年用衣袖将霁月上的血擦干，拿了一吊钱和霁月一起放在她手中，“您的拿好”
　　木心儿推了回去，“你定是有位好母亲，今日仓促，怕是来不及拜访，这点钱就权当我买的礼品钱吧”
　　“我都给你了~”少年不依。
　　看着他俩互相抓着手，来回推搡，不依不饶地样子。李祤一把上前，一手拿过霁月，一手将木心儿的手夺了过来。
　　“这位大哥，我们卖完了”
　　我们？才一会儿，她就和别人成我们了？
　　李祤抿着嘴不说话，看着前面眼神有些狠戾。
　　看起来很羞涩的少年却并没有被吓到，反而毫不畏惧地蹬了回去。
　　“玉公子”木心儿很开心，把钱推入少年怀里，笑着解释到，“你来了。刚刚发现我们走丢了。我只好想办法回到原地等你。正好听见这小毛孩儿在卖鹿。你看姐姐我，鹿头卖去祭祀五两，一对上好鹿茸十两，鹿皮三十两，鹿肉三十文一斤，大概卖了五十斤，光卖肉就一千五文呢。怎样？我是不是很会做生意？”木心儿看起来就像等着夸奖的小孩。
　　“不错，没想到还挺有经商天赋”李祤受到感染，轻轻拍拍她的头，两个人看着很亲昵。
　　少年拉拉木心儿的衣服，坚持塞给她一带钱，木心儿被他的执拗弄的没办法，将手伸进口袋里，摸了一把， “这么多就够了，对姐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还是快去抓药给你母亲吧”
　　虽然她看不见，少年还是恭敬地行完礼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