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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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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时辰之后,卫泱慢慢睁眼,意识有片刻的凝滞。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感觉怎么样?”
卫泱一顿,神思即刻回溯,猛地扭头:“之烛?”
方之烛端着水杯来扶他:“喝点水。”
卫泱喝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方之烛。
喝完水,方之烛取出一套新衣服:“我陪你出去走走。”
已到正午时分,外头阳光分外热烈,二人来到一片林荫道,慢悠悠走着。
方之烛讲了卫泱中毒后的事,而后问道:“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
卫泱想了一想,道:“懂得这种道术的修士不少,不好说。”
见方之烛不甚在意的样子,“你素来不跟人结怨,对方不知是何用意,或许……”
“我知道。”方之烛轻描淡写,“为了一本书。”
卫泱:“什么?”
方之烛:“魔君秘籍,听说过么?”
不远处,手提竹篮的丫鬟家丁快步走过,衣摆掠出的微风同他们清脆的笑意一道,洒了一地。
春风卷起青石板路的粉色花瓣,低低盘旋几下,一些落下,一些飘向他方。
方之烛抬手接住一片,听到旁边卫泱开口:“传闻是魔君的修炼秘籍,但没人见过,不知真假。”
“真的存在?”方之烛问,“魔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卫泱摇头:“我并不清楚。”
方之烛偏过脑袋,牢牢迫视着他:“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找我,也许我曾和魔君有什么关联。”
卫泱看着他:“也许只是巧合,之烛,这件事……”
方之烛将花瓣丢到地上:“我们早些回山上去吧。”
卫泱双眸倏然睁大,似是难以置信一般。
“此处不安全,多留无益。”方之烛解释说,“免得给家中惹麻烦,你身体吃得消么?我们今日就走。”
卫泱用力点头,将人搂进怀中:“好,我们走,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方之烛伏在他胸前,嗅着熟悉的茶香味,默默无言。
人要走,按理得跟方令辞行,但管家说方令不在,方之烛便去见了江敏。
和从前一样,江敏十分冷淡,听完方之烛的道别只是微微点头,说了句:“大少爷一路顺风,慢走。”
“谢谢方夫人。”方之烛压低声音,“多谢您。”
江敏一言不发,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方之烛转身离开。
卫泱中毒不深,几日后便痊愈了。
这日早起,方之烛说要去接饭饭就独自下了山,先到老张家,确保老张身体无恙后又驾马赶往落霞山。
见到久违的主人,饭饭相当开心,围着方之烛连连转圈,长长的尾羽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仿佛仙人的笤帚,扫走方之烛心内的厚厚积灰。
目睹一切的医盛十分不满,叉腰道:“这小家伙还是跟你最亲,哼。”
饭饭听懂了,飞到他跟前叫了两声,医盛又高兴起来,“这回过来是干啥的?”
方之烛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你知道魔君吗?”
医盛:“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之烛:“他是什么样的人?”
“唔,我也只是听说,没见过他本人,不好说。”医盛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江湖就是这样,一句话传百个人,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不过听说魔君医术很高,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跟他切磋切磋。”
方之烛无奈扶额:“请你帮个忙。”
当天,方之烛将饭饭带回家,但第二天晨起,饭饭又不见了。
方之烛解释说:“在外玩野了,随它去吧。”
果然,傍晚时分,饭饭准时返回,吃完东西后睡觉,次日早晨再次离开。
如此循环几天,两人渐渐习惯。
太阳一日烈过一日,已有了盛夏的雏形,方之烛畏热,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躲在屋里,除了晚上饭饭回来时跟它玩会以及偶尔到溪边垂钓,几乎不出门。
对此卫泱毫无异议,还特意找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书供方之烛解闷。
如此平静了半月有余,一场暴雨过后,空气中凝满水珠,天气闷热无比,连林间的蝉鸣鸟叫都显得有气无力,从来贪玩的饭饭亦懒得出门,躲在茂密的树叶丛中瞌睡。
这样的天气之下,方之烛却说要下山。
卫泱十分惊讶,道:“我陪你。”
方之烛示意不用,说去去就回,就独自走了。
卫泱整个人都不好了。
若换作先前,他会放出跟随咒,随时掌握方之烛的去向,如今,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觉得,若这样做了,一定会发生某种他无法控制的后果。
他害怕。
从燕州回来后,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方之烛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分明还是那个人、那张脸,说话的语气神情也无分毫改变,可卫泱心里的不安仍然与日俱增。
这样的不安,在此次方之烛单独下山后,快要攀爬到顶峰。
之烛到底去哪了?
为什么瞒着他?
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按方之烛个性,若知道他有问题,应当早已明说,如今没有,是不是说明方之烛什么都不知道?
可为什么他心里这样不安,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屋外蝉鸣阵阵,叫的人心烦意乱,卫泱在屋内来回踱步,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不管了。
卫泱深吸一口气,右手一挥,一个复杂的咒语浮出掌心。
咒语飘在半空,迟迟没有飞离。
“好像没问题啊。”医盛捏着杯子,“至少目前为止没问题。”
方之烛浅浅喝了口酒:“再等等——你不喝酒?”
医盛翻了个白眼,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我作为一个医修,从来不喝酒。”
虽然不知道“饮酒”和“医术”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方之烛尊重他人的习惯,让小二再上一壶茶。
医盛跨坐在窗户上:“喂,我想问你啊,你如果怀疑家里人,为什么不直接问啊?”
方之烛:“不方便。”
“你这样试探,恕我直言也不好。”医盛晃着悬空在外的脚丫子,“如果证实你的怀疑是真的,你不会高兴;假的,你还是不高兴。”
方之烛:“我明白。”
医盛呵呵而笑:“偶尔装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天下人大多如此,有些事装聋作哑也就罢了,何必那么较真?”
方之烛无言以对。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
过去的事仿佛很复杂,挖出过往必定会让他的生活翻天覆地,装傻从冷假装对一切毫无所觉,或许是最好的。
他渴望平静的生活,卫泱也乐意继续陪他。
只是——
“现在有个病人找来,你知他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会选择隐瞒还是告知真相?”
医盛毫不犹豫地:“自然是后者,病人有知晓自己病情以及选择之后生活方式的权利。”
方之烛颔首:“宁愿要残忍的真相,不想带着怀疑活一辈子。”
医盛:“若结果不是你想要的……”
“那也是我的选择。”方之烛语气平淡,但掷地有声,“自己所选,不言后悔。”
医盛眨巴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忽然哈哈大笑:“方之烛,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方之烛也笑了一下:“下次去落霞山,还需要带饭饭么?”
医盛笑得更加放肆,引得窗下路人纷纷驻足。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大概是天下最为奇特的东西,医盛同方之烛相识几十天,虽然也能聊上几句,但他从没把方之烛放到“朋友”的位置上。
这次会帮忙,一是医修的道义,二是确实喜欢饭饭,三是方之烛先前送了他一本极其古老的医药典籍,他拒绝不了。
但现在不同了。
他说:“不管这次结果如何,下次有事尽管找我。”
两人一起等到傍晚,跟随咒始终没出现,医盛试了试,也没在方之烛身上发现其他咒语。
方之烛坐不住了,匆匆告别医盛。
一路上,方之烛心情复杂。
卫泱没有跟踪,他觉得欣慰,可同时,这次试探落空,卫泱和魔君秘籍的联系更加神秘了。
这些日子,医盛通过饭饭给了不少建议,他暗中研究,脑海中渐渐生出恢复记忆的药方,再过些日子就能派上用场。
但在真正找回记忆之前,他不知该不该继续信任卫泱。
矛盾地回到山上,没看见卫泱,他喊了两声,听见卫泱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方之烛想起什么,进到书房,问:“看什么书?”
“志怪传说。”卫泱靠在书桌,看上去懒洋洋的,“回来了?我们吃饭吧。”
“等一下。”方之烛走到墙角的书架旁,抬手去够最上层一本书,“这么久以来,你没提过画画的事。”
卫泱没明白过来:“什么?”
方之烛打开那本书,取出夹在其中的画。
画纸徐徐展开,画中人栩栩如生地立在方之烛手中,犹如一对孪生兄弟。
他道:“这幅画有些旧了,是什么时候的——你怎么了?”
卫泱脸色极差,站在那摇摇欲坠,仿佛立马就会死去。
方之烛以为画有问题,扭头去看:“这画是你……”
话音骤停。
卫泱的书掉在地上,他颤着声音:“之烛……”
方之烛盯着画,许久,转头看向他。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