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伐》兰芷兮

96、荣耀（一）

　　在给卫家人挑选礼物这件事上，陈时深因为工作忙，再加上信任卫翊，于是他把事情全部交给了卫翊，自己只负责掏钱和包装。

　　他还记得自己在拿到给卫铭的礼物时，神情里写满震惊问卫翊：“你确定你爸喜欢这个？”

　　卫翊十分肯定地点头答：“确定，陈老师，那是我爸，我太了解他了，你就放心吧！”

　　当时的卫翊脸上全是认真，陈时深也觉得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搞事情，便相信了他。

　　哪知……

　　一旁打着游戏的卫煦意识到这边的气氛不对，他放下游戏机，凑到礼物盒跟前说：“花茶？爸爸最喜欢的不是普洱茶吗？”

　　小孩的童言无忌彻底把这层尴尬揭开，陈时深怒瞪了卫翊一眼，回头看着卫铭道歉：“叔叔，实在不好意思……”

　　“这些都是我准备的，和陈时深无关。”

　　陈时深话还没说完，就被卫翊的主动认错打断。

　　“我就知道是你，”卫铭冷哼一声道：“除了你也没人能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幼稚至极，真不知道人陈时深能看上你什么。”

　　“小时，”卫铭把目光放在陈时深身上，“你换个人吧，曼雷拉优秀青年那么多，你实在没必要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感情。”

　　“我……”陈时深完全没想到话题最后会变成这样，最终的回答权居然落在他手中，他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化解。

　　所幸的是，卫铭这话成功捅进卫翊的心窝，他抢着陈时深的话嚷嚷：“什么叫我这样的人，我什么样的人了，陈时深喜欢我怎么就是浪费感情了？而且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父亲，帮着别人来挖自己儿子的墙角，你可真会做父亲。”

　　父子俩的针锋相对让戴安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无言地抬头看了眼陈时深，发现陈时深正好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无奈。

　　“好了。”戴安收回目光，再次站出来做起大儿子和丈夫的和事佬，“现在到饭点了，阿姨的饭菜已经准备好，大家也都饿了吧！”

　　“小翊，”戴安望向大儿子喊了声，“正好时深还没见过奶奶，你带小时去花园见见，顺便推奶奶来吃饭，快去。”

　　卫翊对卫铭挖墙脚的事情耿耿于怀，他还想和他再争论几句，可陈时深用力地拽了他一下，这里面的意思非常明显，他很不愿意地点了点头，带着陈时深出门去花园。

　　两人刚走出大门，他就听到卫铭用毫不掩饰的嗓音喊：“养这种儿子，真不如养块叉烧实在。”

　　卫翊不屑地嗤笑一声，对着陈时深说：“就这种想挖自己儿子墙角的父亲，还不如没有。”

　　“噗……”听到他的话，陈时深笑了一下说：“你们父子俩还挺像的。”

　　“？？？”卫翊一脸迷惑地看着陈时深道：“你说什么？我和他很像？疯了吗？”

　　“好了好了，别气了。”陈时深摸了摸卫翊的胳膊，以示安抚说：“今天这件事，本来也是你不对。卫翊，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父母要是本身不同意我们的事，今天又闹出这种事情，他们可能会直接表明态度，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

　　“不会的。”卫翊充满自信答：“首先，我的事情不管他们同不同意，都改变不了我的选择。其次，他们现在可喜欢你了，假如现在要他们在我和你之中选一个做儿子，他们肯定选你。”

　　“所以，陈老师你看，现在没有任何人能拆散我们，或者反对我们在一起。”

　　如卫翊所说，在某种程度上，他真的很了解他的父亲。经过这么一闹，陈时深感觉，如果可以，卫铭大概真的想换儿子。

　　明明都是见家长，卫翊却选择了完全相反的方式，让他得到家长打从心底的满意。

　　从客厅到小花园，步行只需要五分钟。陈时深跟着卫翊走进被打理得很好的“人间伊甸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花丛中，正在修剪面前开得极好的红色玫瑰。

　　“奶奶，”卫翊朝着那年迈，但很精神的背影大喊一声，“你看我带谁来啦！”

　　卫奶奶回过头，视线穿过卫翊落在陈时深身上。她迅速放下手中的剪刀，走到陈时深面前握住他的手说：“孩子，你终于来了。”

　　在陈时深的记忆中，奶奶这个角色实在模糊。陆云泽的父母去世得很早，乐衍虽然有父母，但和他们住得很远，一年很难见上一次面，因此他的人生里只有两位父亲这种亲人角色的存在。

　　而且卫奶奶这话说得很像是在一直等他一样，他有些不解，只能很礼节地跟着卫翊喊了声：“奶奶。”

　　“好，好，”听到这一声‘奶奶’，卫奶奶的情绪更加激动。她拍了两下陈时深的手，用那双不太明亮的眼睛望着陈时深说：“真是个好孩子，和小翊说得一模一样。”

　　陈时深往右前方看了眼，只见卫翊朝他咧着嘴傻笑，开心得跟个傻子似的。

　　“都别站着了，我们去那边坐吧！”卫奶奶回过身，一手牵着陈时深，一手牵着卫翊往花园中央的石凳走去。

　　安排两人坐下后，她又转身去端来刚修剪好的玫瑰花，放到石桌上问：“小时，好看吗？”

　　“嗯嗯，好看。”陈时深很诚恳地点头答。

　　他的诚恳，不是为了哄老人家的迎合，而是真心觉得这盆玫瑰被修剪得好看。一株生长得十分茂盛的玫瑰树上开着十来朵红得艳丽的花，数不清的绿叶簇拥着这些花朵，使其显得更加娇艳欲滴。

　　红色与绿色紧紧连在一起，难免会让人觉得杂乱。可卫奶奶很有分寸地修剪掉那些多余的枝丫，保留住它的“乱”，让两种颜色相互衬托，互相成就。

　　“我听小翊说，你喜欢玫瑰。”卫奶奶在两人中间坐下，顺手把面前的花往陈时深那边推了推，“这是我这个花园里开得最好的玫瑰，送给你。”

　　陈时深凝视眼前的玫瑰，突然想起卫翊为他种下的那片满园玫瑰，他好像明白卫翊的玫瑰为什么会那么好看了，原来是遗传！

　　“谢谢奶奶。”陈时深抬手抱住花盆答：“我很喜欢这盆玫瑰。”

　　“喜欢就好。”卫奶奶道：“其实我一直很期待和你的见面。”

　　陈时深不解地看着卫奶奶，卫奶奶用慈爱的目光注视他说：“今年年初的那段时间，小翊突然和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还当着我的面把那人夸得天花乱坠，好似天上有，地上无一样。”

　　陈时深在卫奶奶的话里想起那段时光，卫翊和他告白，他因为自身的原因无数次拒绝，可这人不仅没放弃，还用自己的方式强制性闯进他的世界，让他无法拒绝。

　　那时的卫翊，明明知道他们可能没结果，然而他依旧向所有人表达了对他的爱意。

　　他一直有被他好好爱着。

　　“那个时候我就很好奇，好奇我的孙子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卫奶奶继续道：“他说，等有一天，他追到了那个人，就带他来见我。我就等啊，等啊，直到两个月前的那个下午，他告诉我们，他喜欢的是个男人，我当时，说实话，真的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

　　“奶奶……”卫翊带着些许歉意喊了声，“对不起……”

　　卫奶奶没有理会他的道歉，看着陈时深接着说：“陈记者，你知道的。如今这个时代，虽说同性婚姻已经开放很多年，但随着人口的逐年减少，大家的思想越来越保守，同性恋人之间被爆出的不堪越来越多，现在很多人都在反对同性婚姻，甚至开始歧视起同性恋人，你们选的这条路，会走得很艰难。”

　　许是卫奶奶那一声“陈记者”太郑重，又或许是她说这番话时的语气太认真，总之卫翊在听完后，以为奶奶是在逼陈时深主动离开他，他有些生气加重语气喊道：“奶奶。”

　　他很少这样喊卫奶奶，卫奶奶怔了一秒，笑着对陈时深说：“小时啊！我这孙子，挺蠢的。”

　　陈时深看了卫翊一眼，跟着笑起来应和：“是啊，挺蠢的。”

　　卫翊不满地瞪了陈时深一眼，那意思就好像在说，我刚刚帮你，你却和我奶奶站在一边损我，太过分了！

　　陈时深被他气鼓鼓的模样逗乐，卫翊最喜欢就是陈时深被他逗笑的模样，而且他反应过来奶奶的意思不是为了分开他们，他的那点不满在陈时深和卫奶奶的融洽中消失殆尽。

　　“小时啊！”卫奶奶又喊了陈时深一声，还换上极其郑重的语气，“你和小翊在一起这么久，应该知道这孩子很倔，很好强。”

　　“嗯！”陈时深点点头，在这点上，他深有体会。

　　“可你知道嘛？”卫奶奶的嗓音里多了一份哽咽，“他在告诉我们喜欢你的那天，他给我们下跪，希望我们成全你们。他和他爸僵持了好多年，就算当年他和家里关系闹得最凶，他爸下狠手打他时，他都没有服过软，但是那天，他为了你，第一次向我们，向他爸服了软。”

　　陈时深侧目看着卫翊，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内疚和心疼，但卫翊用眼神回应他，他没事，他很好，这使他更加心疼。

　　这人好像就是这样，为他独自挡住所有风雨，永远把最温暖的一切给他。

　　他是何其幸运，能在最支离破碎的时候，遇见这样的一个卫翊，全心全意爱他的卫翊。

　　“这条路很难，”卫奶奶一手抓住陈时深的手，又用另一只手抓起卫翊的手，然后将卫翊的手放在陈时深手里说：“我不知道你们能走到哪一步，也不知你们能不能走到最后，可我希望，你们在相爱的这段时间里，珍惜对方，爱护对方，我祝愿你们能走到最后，走到白头。”

　　“小时，我把我这不成器的孙子，就交给你了。”

　　陈时深和卫翊互看着对方，陈时深用拇指轻抚了一下卫翊的手背，作承诺般回答卫奶奶：“好，我会在我有限的生命里，一直爱着这个人。”

　　卫翊很喜欢陈时深的这种承诺，他露出明亮的笑容说：“我也是，一辈子只爱陈时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