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了中也的墓》月船

4、chapter 04-人间

　　你将发霉木桌上的笔和黑笔记本转交给尸者。

　　[记录文字和行动。]

　　[愿此成为你的灵魂。]

　　窗外暴雨般的烟花一次次挑动你的试图冷静的思绪。连说话的语气似乎都染上了几分激动，颤颤的。

　　[…………]

　　尸者是无法说话的。他沉默着剥开笔记本磁扣，墨色字迹在草木气的纸张上迅速显现，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苍白的手灵活转动，又瞟了一眼字迹——很好。行动流畅，语法无误。

　　你深吸一口气，强忍身体的不适，给了仍然垂头等待指令的尸者一个轻如鹅毛的拥抱。悄悄吻了他染上金红的发旋，喜悦且克制地说着耳边话。

　　[欢迎你……欢迎你回来、中也。]

　　[我很想念你……每一天都是。]

　　[中也、中也——]

　　对方以沉默回应。

　　填满了冰冷钢铁的仓库里，只有你的声音回荡在其中。

　　这是你预料之中会发生的事。

　　毕竟假设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实现，你和另外两个上辈子的同伴怎么可能耗费了一辈子去研究它甚至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呢？

　　[没事——中也。]

　　时间还长，你还年轻，一切皆有可能。

　　*

　　接下来要处理的问题还有很多，你短暂预测到了未来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将会接踵而至，但现在不是吐槽叹气的时候，你可没太多时间。

　　先是处理尸者脸上、身上的乌青，你将带来的包打开，将特制的涂料刷在对方的脸上，涂抹均匀，再细致地一点点铺上棕粉，就像是画师为人物上色，从黯淡到鲜亮。

　　你一边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检查是否还需要添补，视线兜兜转转，回到了对方的面孔上。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渐渐重合，你很难不为此动容。

　　两双眼睛长久对视，钴蓝琉璃和黑夜的碰撞，最终还是你败了。

　　脸颊、耳后隐隐发烫，你觉得这可能只是自己低烧带来的影响罢了。

　　来回几个深呼吸，实在是精疲力尽的你指使尸者收拾你的背包，他单手拎着包，空出一只手作你的拐杖，配合你吃力的步调，迈出了仓库。

　　你觉得自己的身体再不快点就医可能真的要垮在这荒郊野岭了，拜托中也打两个电话，一个给山下等候的司机，把你送到医院急诊处，另一个拨打给消防局，再细细嘱托了注意要点，脆弱的神经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倒在了熟悉却冰冷的怀抱中。

　　对啊，无论模样如何真实，尸体都不会有体温。

　　所以你在期待什么呢？或者说、是你以前也被谁、拥怀入眠吗？

　　你混乱疲倦的脑海中，对方一张张脸浮现，又一一隐去，你似乎嗅到了橘子的气息，甜丝丝勾着你的神经，沾上一点，喉咙就泛着酸水——酸涩到想哭。

　　[别让我担心啊。]

　　[清子。]

　　……中、中也？

　　一道声音响彻深渊，你来不及思索这是否只是幻听还是其他什么，只是片刻，混沌之中裂开了一条明亮的缝，你下意识地睁开眼。

　　陌生的天花板。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以及……坐在床边，那个人的背影。

　　他在看什么？窗外的天空？还是绿枝梢头停歇的麻雀？

　　[……中也。]

　　你伸出正在输液的手，扯了扯他的白衬衫一角。

　　对方跳下床沿转身正对你，神色漠然，你这才看见他手中的圆珠笔和摊开的笔记本。

　　[笔记本……给我看看。]

　　你接过他递给你的笔记本，慢吞吞地翻阅纸张；他则是按响了一旁的电铃，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像一个精致的人偶。

　　一时间，病房内只有纸张摩擦声，还有轻易被忽视的呼吸声。

　　不过很快，这种微妙的宁静就被急匆匆赶来的医者打破。

　　翻阅笔记本完毕的你已经知晓这神色如暴风雨来临的医者生气的原因了，尽力忍住嘴角的抽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小姑娘啊，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啊？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背后有点痒，头有点重，其他什么问题都没有。]

　　[千万不要抓后背啊，小姑娘。偶尔让这小伙子给你翻个身，尽量不要压到伤口……这背后的大面积烧伤最多半个月就可以好的差不多了。]

　　[现在烧已经退了，但右腿骨折比较严重，但好好接下来它自己会慢慢养好的……平时有事没事可以下地走走，慢慢走啊，促进促进恢复。]

　　[还有其他多处擦伤……以后会好起来的，不用太担心。]

　　医生和蔼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到你的耳旁，和你预估的身体状况大差不差，但还是面带笑容，连连感谢对方的付出。

　　[非常感谢您和其他医护人员的帮助，真的太麻烦您了。]

　　[……唉小姑娘，这小伙子是你的谁啊？男朋友吗？他什么情况啊？]

　　[刚到医院的时候我们问他话也不说，让他填表也一半是空白的，想翻你的包找手机或者身份证也不让，就抱着你站在门口，不知道还以为是医闹呢，恼死人了……]

　　果然，要挨骂了。你似乎看到对方头上隐隐暴起的青筋，以及几个护士的无奈苦笑。

　　[他是我朋友。不过——]

　　你面露难色，瞥了眼身边的尸者，用埋着滞留针的手心贴在他的手背，温热迅速褪去，冷得你脊背一颤，显得你更加可怜。

　　[他之前因为生活一点事，就……心理方面有点……]

　　[抱歉他没办法和您沟通，给您和其他人带来了诸多不便。如果我可以补偿您和大家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小姑娘——]

　　[我只恳请您不要说他。他只是一时间没办法开口，他很好——咳咳……]

　　你的低烧虽然退了，但副作用的感冒使你的喉咙黏糊糊的，一连串的话冒出口，带着咳嗽一并使出，病房里的护士熟练地快步走到你的床前踢近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扶着你倒了杯水。

　　[等等小姐，您还是别说太多话了。]

　　[小姐你想不想吐？这里有垃圾桶。]

　　你摆手，几口饮尽纸杯中的热水，这才感觉真的活过来了。

　　[……总之，请您——]

　　[等会，小姑娘、你冷静点，听我说。]

　　你昏沉沉的大脑收到了信息，乖乖地闭嘴。

　　[我大概了解你说的了，更多的我们也不问，你现在不要太激动，接下来好好养病吧，顺便等会把住院费补交了，你的朋友来看过你，帮你垫付了一个月。]

　　医生看了看你，又看了看你身边的人，松开了眉眼，略带无奈。

　　[请问他是？]

　　[好像说是海港民宿的老板。]

　　[啊……我知道了。]

　　医生走后，你依偎着护士的手臂，对方帮你调整了床高，你半靠着枕头，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另一个还没走的年轻护士像窗外喳喳叫个不停的麻雀一样，怪笑着问道。

　　[小姐姐不是这里人吧！听口音好可爱啊。]

　　[是的，我以前在日本待过一段时间。]

　　[诶诶，那小姐姐和你男票有没有去过富士山啊，图片上看真的很美耶。]

　　[并没有——等等、你说什么男票？]

　　年轻护士给你抛了个莫名闪烁的眼神，努了努嘴，你瞪大了眼，从来没有这么着急地解释道。

　　[不等等，他不是……]

　　[哎呀哎呀，你们感情真好，希望你男票早点走出来呀。]年轻护士托着下巴感叹道，殊不知身后站着年长的护士，一记暴栗给了喳喳叫的麻雀护士，微笑着拖着对方离开病房。

　　[祝小姐早日康复，先生同样。]

　　[……谢谢您。]

　　病房门轻轻地关上，你看向一旁默默记录笔记的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已经拽着他的手让他坐在椅子上，你松开仿若触电的手，浆糊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病房里只有你和他，你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刚才的对话全部记录在纸上，顿时觉得胃疼。

　　——中也，你会原谅我暗示别人说你有心理疾病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