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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16 破千结(四) ...

  •   景元年间,随着左相薛绵秉的过世,朝中阵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宣昭先帝凌承溧性子软弱,以至于右相晏三居铲除了所有异己,只手控制了军、政两权。

      对外,他自暴自弃;对内,他亦无可奈何。

      皇后南絮出自晏氏一族,其苛刻傲慢固然令他避之不及,然太后晏九霜的骄奢淫逸更令他心力交瘁。是以他终日终夜宿在宠妃宫中,逃避过问一切事务。

      世人皆知“荒唐”的结点于景元二十年到来,殊不知前一年,可能会被时间长河湮没的一段残酷历史,已经开始上演了。

      那一年太后大寿,进献的宝物中,有一名为“吐月珠”的奇珍深得她喜爱。

      “可惜啊,仅此一颗……”

      单凭这句漫不经心的话、单为凑过她名字中的“九”,急功近利者的主意悄然打响。

      “吐月珠”开采于壶豆蚌中,而这种蚌是大宣的邻国扎陵特有的。由于珠子的形成期在新年前后,彼时天气寒冷、河面俱已结冰,捕捞起来困难较大。就算能获取个一二,但开出的珠子大小不一、品相参差,始终凑不齐可进献的数量。

      彼时,有一渔民另辟蹊径,摸索出了一条精妙的“生物链”。

      扎陵是个前有海、后靠山的国家,海中有蚌,山中自然有鸟。其中有种名为“刺冢”的禽类,好以壶豆蚌为食。它们具有独特的划水技巧,利爪可将顶大的蚌拖上岸,利喙也能毫不费力地打开蚌壳。强大的咽喉帮助它们能一口吞掉完整的蚌肉——完好的吐月珠自然也包含在内。

      渔民在刺冢另一喜爱的食物中掺入泻药,珠子便随它们的排泄物一起被排出体外。

      只是,能够排出的毕竟都是小珠,所以他会耐心等刺冢自然死亡后,再将其腹部剖开,获取大珠。

      如此几番,倒是得了两颗极品。但,效率有限。毕竟,一个刺冢的生命,并不如人们以为的那般脆弱。

      渔民出于信任,把获得的吐月珠拜托给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由他转交给距离扎陵最近的牟定县的市令。

      殊不知,十几年的分别,曾经纯善的人早已变了摸样。少年时,好友被服侍的主人家驱赶,流落在两国边境,做起了上不得台面的买卖,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富商。而他的“患难之交”,则是牟定的一个无赖。

      商人与无赖找到市令商量,贪婪的市令提议,何不把渔民一脚踢开,三人独享成果?

      然而商人说,刺冢是种非常敏感、警戒心极高的鸟类,就算有食物诱惑,也不容易捕获。渔民之所以那么顺利,是因为他妻子天生具有能够召唤刺冢的“灵力”。

      此语一罢,只静默了一息,三人便同时勾起森然的笑意。

      可能出于仅存的一点良知,商人向渔民提出“直接杀鸟取珠”的建议,果然不出他所料,被渔民拒绝了。

      于是,他被那三人囚禁了起来。

      渔民妻子为了保住丈夫性命,不得不召唤来刺冢。

      雪白的羽毛,瞬间染上了可怖可悲的猩红。

      短短两个月,渔民妻子的青丝全变成了白发——这何尝不是对刺冢的一种祭奠与忏悔?

      然而,尽管她已憔悴不堪,但仍没有摆脱被商人玷污的命运。

      “娶你的人明明应该是我!我爱了你二十年,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渔民妻子割断自己脖颈的那一刻,耳边竟回绕着自己此生最恨的人的质问。这何尝不是一种惩罚?是下到酒泉也无法摆脱绝望的惩罚!

      九珠终于凑成,市令兴冲冲地赶往京城献宝,可还未离开平凉道,平凉之战便爆发了。

      商人和无赖自顾不暇,渔民趁机逃出,带上一女一儿去寻找妻子。

      结局早已写好,猩红与雪白是那么的刺眼。

      那一刻,渔民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他与商人扭打在了一起,最后双双坠入了悬崖之下。

      目睹了这一切的两个孩子,已经忘了如何哭泣。

      “姐姐,爹娘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弟弟,还有两个人,我们的仇人还有那两个人!”

      平凉之战结束,很快“双晏”也走到了尽头。薛绵秉的长子薛炤重握大权,肃清了所有逆反之徒。

      虽然“献珠”之事一直在秘密进行,但市令与无赖害怕受到牵连,便将一切都隐瞒了下来。

      那对姐弟四处流浪,所幸遇到了一老杂耍班,两人过了两年短暂的平静时光。

      一次偶然的机会,姐姐在牟定的街上看到了曾经的那位市令,他目前的地位竟更甚于前!

      难道血海深仇无法再报了吗?

      不!

      姐姐设计,亲自把弟弟送到了都统大人的府上。弟弟也不负她的期望,改为了“郁”姓。

      后来,杂耍班解散,姐姐则进入了戏班。

      在漫长的十八年来,她从不敢忘却仇人的模样。

      而又是一个偶然,她赫然发现自己的仇人原来还是曾经的三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死了,恶人却活了下来?

      不!他们每个人——都必须死!

      “曾经的市令,升职为今日的陈顺意;那个无赖则洗掉了全身的黑,成了道府的‘首善’祖善同;而死而复生的商人,便是——任约!”

      荆桃沉重地一一点出郁无闻的复仇对象。

      倒在地上的任约梗着脖子,发出急切地呜呜声。

      郁无闻俯下身,扯出他口中的东西。

      “事到如今,你可承认自己的罪孽?”

      任约张大嘴巴,“咕噜”吞咽了一下,汗水、口水和泪水在唇角融成了一团肮脏。

      “不!孩子,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同你父母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害死他们呢?我和你爹的坠崖,根本是个意外啊!”

      撕心裂肺的解释竟带有一种诡异的诚实。

      “他失忆了。”郁无咎的眼中写着比无奈更复杂的情绪,“他只记得自己十二岁以前的事情。还有,你父亲的尸体,也是他收殓和埋葬的。”

      “哈哈哈——”

      郁无闻仰天大笑,脖上的青筋狠狠地颤抖起来。

      “难道就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的人命债便可以一笔勾销吗?”

      “怎么可能勾销啊!”

      荆桃清泠泠的声音像一注清泉透入了一潭死水之中。

      “就算你想勾销,你姐姐那边肯吗?”

      郁无闻失魂地唤了声“姐姐”。

      “你不是想知道你姐姐在哪里吗,我可以告诉你。”

      荆桃一瘸一拐地向门边走了两步,郁无闻也好似“应随”一般,站起身,也往相同的方向挪了挪。

      “任约已经娶妻生子了,这你肯定晓得吧。”

      郁无闻怔了下,点点头。

      “你姐姐、”荆桃顿了口气,“芹药姐姐,想必此刻手上又多了两条人命案了吧。”

      在场的三个男人的脸上同时出现了一个“惊”字,不过,郁无闻的是“惊喜”,郁无咎的是“惊异”,而任约则充满了“惊骇”。

      “你们杀了她们!”任约像极了发疯的狗,厉声咆哮,“我要杀了你!”

      郁无咎蹙着眉,低声道:“荆桃,是顷筹兄带走的芹药。”

      荆桃一个睥睨,“我知道,但他没能阻止住芹药姐姐。这是他背着我的时候悄悄同我的讲的。”她转头,冲郁无闻眯眼一笑,“男人嘛,好面子,这种事怎好在人前讲呢?”

      猛地,她揪住正在“狂吠”的人的衣领。

      “你听好了!”

      任约一时被她的气势震住,不由得闭上了嘴。

      她的眸子那么澄澈,有种能照射人心的魔力。

      “虽然你忘了以前,但此时此刻的一切,你一定不会再忘。你的妻儿死了,她们成了你的替罪羊!尽管如此,虽然她们为你而死,但她们的死无法消除你的罪孽。你做过的事,只有你自己才能负责!”

      任约凄惨地叫了一声,晕死了过去。

      郁无闻作势要举剑,却被郁无咎一下按住了手臂。

      “把他交给义父吧。”

      郁无闻切齿拒绝:“不要!”

      “无闻!”郁无咎的唇几乎要贴上了他的耳朵,“把他交给义父!”

      郁无闻的神色骤然缓和下来,喃喃:“对,交给义父!把他交给义父!”

      郁无咎扶着踉跄的他坐下,对荆桃道:“你去找他吧。”

      郁无闻倏地抬起头,眼中蓄满泪水,“姐姐……”

      荆桃盈然笑道:“你姐姐,也是我的芹药姐姐。”

      -

      月色迷离,婆娑的花影与母子二人的背影融为一体,带着难以名状的哀伤。

      “看来还是我更残忍,把那个人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他妻子。”

      是的,一切都是欺骗任约的谎言。

      芹药的确动过心思,但荆桃坚信,她不会对无辜的人动手。

      她可怜她、同情她,想帮帮无助的她,所以她让任约也陷入了与这对姐弟相同的绝望之中。

      “不……我……到底是杀了人的。”

      芹药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瞬间消散开来。

      “对了,小掌柜,在走之前,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吗?”

      荆桃想了想,道:“你的提示,都实在太凑巧了。目击到陈顺意堕海时如此,关于糯米纸的事情也是如此。”

      芹药神色切切,“小掌柜,我无意陷害傅大人的!”

      “我明白。”荆桃有些倦意地耸耸肩,“有的事被千方百计地制造为‘凑巧’,可有的事,却真的是上天的安排。”

      “那,我与他的关系,你又是怎么……”

      “这个嘛……我其实是误会了。”

      荆桃莞尔。

      “芹药姐姐,你知道吗,若是喜欢一个人,开心与悲伤时都会首先看向他;在听到喜欢的人的褒奖时,脸上流露出的骄傲是无法掩饰的。”

      芹药恍然,眼中滴下了一滴泪。

      “他,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呢。”

      正在这时,傅倾筹走入了院中。

      芹药深深呼了口气,站起身,“傅大人,我跟你走。”

      “不行!”

      荆桃激动地挡在她身前,“顷筹,你与郁无咎那么要好,难道不能……”

      “桃儿,法不容情。”

      傅倾筹说出这番话时,眉梢沾着冷冷的月光,眸光却暗淡得好似万顷冰雪袭来一般。

      “但,我不会阻止你想做的事。”

      荆桃的心一下绽开,欣喜地握住他的手。

      “我就知道顷筹你一定会帮我的!”

      然而,傅倾筹轻轻地松开了她的手。

      “准确地说,我已无权再调查任何案件。因为,我要离开牟定了。”

      男子眼中的雪终是倾覆到了少女的心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16 破千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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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全文存稿,日更3000~ 古言预收《我替白月光当驸马》《囚黄雀》,现言预收《眼光里》,幻言预收《手握香江最全八卦[九零]》跪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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