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1 下基层（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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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渐盛，日光下投射的枝影好似点点不羁的浅墨。略带冬日余寒的微风徐徐而来，拂过皆是温柔的一撇。
幽静的小花园中，不时传来孩子们雀跃的欢笑。
“好高！”
“还能更高呢！”
男孩自如地控制着翩然迎风的蝴蝶风筝。
正得意之际，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他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手中丝线一松，风筝在天上打了两个转儿后径直下坠，落到了院墙之外。
“不、见了……”
女孩的下巴颤抖起来。
男孩半自责半逞强地承诺：“急什么，我把风筝捡回来就是了！”
说着，他作势便要翻墙。
“小飞，你别鲁莽！”
姐姐的阻止传来，苑振飞立马在墙根下站好，但回应里还带着任性。
“这墙比起咱家可矮多了！”
“你也晓得这不是我们家吗？”
胡嬷嬷见姐弟俩有争吵的迹象，连忙打圆场，“小姐不哭了，是不是？来，我们请苑小公子吃糕点，好不好？”
小江蒨眨眨微微泛红的眼，乖巧地问道：“小飞、哥哥，吃吗？”
“吃！”原本还心不甘的男孩瞬间眉开眼笑，“蒨儿妹妹，你也吃！”
胡嬷嬷见“火”已被扑灭，这才安下心来，道：“苑二小姐，风筝想必落在老爷书房前的庭院里了，奴婢这便过去……”
苑芷荞欣然笑道，“嬷嬷陪孩子们吧，我去取。”
说着，她便转身走出了花园，一袭碧落色的长衫随着莲步轻轻荡漾，仿若海上的初雪，素雅从容。
自苑雪泓失踪后，心怀愧疚的苑芷荞在安抚父亲之余，还会腾出时间来江家探望。今日天气不错，是以她特带弟弟苑振飞来找小江蒨放风筝。
不觉间，已行至一株瘦树前，只见那风筝赫然挂在树梢上。可惜她身量有限，踮起脚来也触不到其边缘半点。
蓦地，风起，“蝴蝶”抖了抖，猛然脱离了树干，向廊道飞去。
她疾步跟上，却见风筝被廊角倏然闪现的人影抓住。看其轮廓应为男子，电光火石之间她垂下了头。
“小女子失礼了，这风筝是我的。”
“是芷荞啊！”
辨认出了江怀略的声音，苑芷荞刚要抬头，视野里重叠的几双脚迫使她又恢复的原状。
不，她的心跳比先前更剧烈了！
今日来江府之时，江怀略并不在家，听管事说，他一早匆匆赶去都尉府，面见从道府远道而来的都使大人。
尽管不知他何时回的府，但身为本宅主人，他竟居于某人之后，莫非那人是……
“启禀昴宿大人，芷荞是下官继室的胞妹。”江怀略的语气稍显局促，“芷荞，还不快参见昴宿都使大人！”
猜中了！但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民女参见昴宿都使大人。”
苑芷荞深深行了一礼，目光定在地板上。
时间凝固了三息，陌生的声音响起。
“你姐姐，如今身在何处？”
苑芷荞心头一突。
“回大人的话，民女与家人至今仍遍寻不到姐姐的行踪。”
当初离奇化苑雪泓的逃婚，舆论发酵固然在所难免，但实际目的则是为了顾全江苑两家人的尊严。然，此刻面对昴宿都使，却是万万不可提及前由的。
都统郁冲儿自踏入平凉道的那一天起，便将所有道观、佛院和庵堂，全部拆除、烧毁。僧道们流离失所，出走的出走、还俗的还俗，还有的以自尽来守卫心中净土。一时间，每一滴雨、每一片雪，都染上了悲凉的底色。
也恰在彼时，他收养了二十八名在“平凉之战”中失去了双亲的孤儿。并在孩子们弱冠后，分别任命为二十八星宿都使之职。不过，在道府活跃的养子只有区区八人。坊间传闻，其余二十人正隐匿于大宣的各个角落——包括朝堂之上。
试问，在如此年代背景之下，苑芷荞怎敢说出“入道”二字！
“不要紧，本都使来帮你找姐姐。”
男子的音色好似掠过冰冷瓷器的惨淡月光，让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不、不敢劳烦大人。”
此刻，她觉得自己像只暴露在荒野的猎物，全身上下无处不被猎人的气息所拿捏。
江怀略也感受到了“不友好”的气氛，忙道：“昴宿大人，下官已设下了宴席，烦请大人移步大厅。”
他身畔的陈顺意敏感度不高，只是盲目地附和：“昴宿大人，江参军的家比起寒舍要清幽得多，相信一定会合大人之意的。”
微不可查的一声“嗯”，让苑芷荞误以为昴宿都使会就此走开，不料后面还跟了三个字。
“还给你。”
风筝直接伸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苑芷荞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多谢大人。”
她抓住蝴蝶一侧翅膀的瞬间，只觉另一侧隐隐有种抗衡的力量。
下意识地，她抬起头，一张清晰利落的脸猝然闯入了眼帘。
男子周身散发着凌厉之气，有石的冷硬，却不带丁点的浊；他的俊秀是一种旁人无法近身的自矜，然而眸光却是柔润的，像极了一触即碎的水泡。
回过神时，风筝那头的力气已泄，蝴蝶好似被抽走了灵魂一般耷拉下来。
苑芷荞记忆中的某个影像与眼前人重合了一刹，旋即又分离。
她再次低身行礼，直至稀疏的脚步声消失不见。
春风缓缓撩拨着少女耳边的碎发，带走了模糊的记忆片段，却在眉弯中留下了一抹疑惑。
唯有从后门进入，才会在不经过大厅的前提下路过书房。江怀略不可能如此安排，答案只能是那位昴宿都使自己要求的。他究竟有何目的？
迈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苑芷荞返回了花园中。
只一眼，便发现了可以一扫她心头阴霾的客人。
“桃桃，你来多久啦！”
荆桃盈然一笑，“我刚到一会儿，倒是你，捡个风筝去了那么久。”
苑芷荞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落树上了，弄下来稍微费了些时间。”
胡嬷嬷热情地招呼：“晌午了，二位不妨留下用个午饭吧。”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了下，续道，“只是要委屈你们在小姐房里用餐，府上来了贵客，大厅不太方便。”
荆桃不禁诧异，“贵客？我们来时并未见到什么人啊？”
苑芷荞郑重地问：“桃桃，你走的是正门？”
“肯定的呗！不偷不抢的，我们干嘛走后门！”
苑芷荞心中确信，那位昴宿都使就是从后门进入的！
等等，这其中好像还有个地方不太对劲儿！
“桃桃，你说‘我们’，难道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荆桃一愣，没想到她会抓住这个点不放。
“是……啊……”她半捂着嘴，含糊地回答，“傅大人来拜访江参军，我俩便一道来了。”
本是光明正大的“顺路”，怎么莫名有种“偷感”。
苑芷荞沉吟了一下，怅然道：“桃桃与那位傅大人关系真好，连那件事也请他帮忙……”
荆桃差点弹起来，刚要否认，却见胡嬷嬷笑眯眯地道：“岂会不好？苑二小姐，你刚回牟定没多久不晓得，其实去年傅大人刚上任时便与小掌柜订立了——”
“——借住契约！”
高音量到底掩盖住了“婚约”一词。
荆桃趁苑芷荞迷惑之际，迅速换了个话题，问胡嬷嬷：“府上的贵客是什么人？”
胡嬷嬷不再说笑，正色道：“是从道府来的昴宿都使大人！”
如此尊贵的身份飘入荆桃的耳中全然被她当做了不以为意的小角色，然而当注意到苑芷荞凝重的神色时，她才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胡嬷嬷十分有眼力价儿地领着两个孩子进屋玩耍。
“芷荞，你被那个昴宿欺负了？”荆桃开门见山。
苑芷荞不住摆手，“没、没有，他没有欺负我，他只是……”
荆桃听她讲述了适才在捡风筝时经历的一切后，脸色不由得一沉。
“他不会找到雪泓姐姐的，除非他能上天！”
“可是桃桃……”
“放心吧，芷荞。”她按住苑芷荞的双肩，认真地分析，“你不说、我不说；胡嬷嬷是看着江夫人长大的，本就不喜这桩婚事，自然也不会说；至于充当喜娘的李朱姐，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也必然不会说。”
苑芷荞的瞳中映着随风摇曳的树影，“可是桃桃，知晓真相的，并非只有我们几个！”
荆桃恍然，眸底似乎酝酿着一场惊涛骇浪。然而只片刻功夫，整个人便柔软得仿若一片云。
“他那个人最重信誉，答应我的，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苑芷荞骤然感觉到了小小的震撼。有意外，也有踏实，还有羡慕，甚至产生了几分莫名的嫉妒。总之，对方酝酿的那场惊涛骇浪无形之中竟转移到了自己的心里。
她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肃然道：“桃桃，只要是你相信的，我都相信！”
只是，她眸光一转，又浮现出了担忧之色，“桃桃，傅大人可在大厅等江大哥？若如此的话，那势必会与昴宿都使遇上的！”
明明是春日回暖的正午，荆桃的心头却突然遭受到了“倒春寒”的袭击。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01 下基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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