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南星诺

14、谈话

　　在经历了完整的国庆假期之后，也迎来了期中考试。
　　考场布置按照上次摸底考试成绩排名，陈星诺处于中间考场。

　　她的语文成绩最稳定，数学则是她拖后腿的科目，每次勉强及格，也因此被甩了许多的名次。

　　陈星诺也知道，考数学临时抱佛脚是没用，但面对害怕的科目，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她尽力地记一些错题，可是当看到监考老师是徐尘宇的那一刻，恐惧升到顶峰。

　　陈星诺拿着考试袋，表面笑着打招呼，内心有些慌张：“老师好。”
　　徐尘宇点了点头，拿着安检器认真地检查。

　　陈星诺走了进去，脑袋放空，静静地等待考试。
　　她坐在二组第一排，这几天正好变天，冷风吹过来，陈星诺下意识地抱住了手。
　　徐尘宇安检完，走到讲台，展示了密封的试卷袋，拆开分发卷子。

　　待卷子发放完毕，徐尘宇走到了门口，关上了门。

　　陈星诺是考场上最快做完的，毕竟后面两道大题都不会做，自然就做得快。
　　徐尘宇来回地走动，他教的学生有两三个都在这个考场，在贴条形码的时候，也下意识地扫视他们的卷子。

　　到了陈星诺这里，徐尘宇对了对她所填写的信息，把条形码贴了上去。
　　陈星诺趁着他离开，才缓缓地把答题卡拿过来，卷纸上遮住的那一道大题幸好没被他看到。

　　不然，就尴尬死了。
　　见光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被看见的是谁！

　　一场考试下来，陈星诺只有一个感觉——果然，她数学又考差了。
　　恐怕又是九十多分的模样。

　　数学考试时间为两小时，陈星诺做完后认认真真地检查，确定会做得不丢分。
　　铃声一响，徐尘宇清润的声音响起：“全体同学起立。”

　　期中考试没有高考那么严格，学生们放下手中的卷纸，就走出了考场。陈星诺刻意收拾得很慢，徐尘宇收完答题卡。

　　陈星诺余光瞥见他怀里的答题卡，她装作不经意地开口，“老师，我帮你拿水杯。”
　　徐尘宇点了点头，“谢谢。”

　　陈星诺拿着笔袋跟着徐尘宇一路前进，徐尘宇把卷纸交给扫描室的老师，回头看见了陈星诺。
　　他拿过水杯，二人一起走回三楼，“考得怎么样？”
　　“就是往常月考那水平。”

　　徐尘宇也没多说，“没事儿，不会的题多问我，我们班教室离办公室也近。”
　　“嗯。”

　　二人走到了班级门口，陈星诺偶然看见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尹千宇唇角勾起，陈星诺赶紧撇过头，她和他不熟，也不想理他。

　　“陈星诺。”尹千宇眉眼散漫，走了过来，手插在兜里，整个人有些痞气，语气恣意，“老师好。”

　　徐尘宇点头，“你好。”
　　这个男生徐尘宇是知道的。
　　楼下班的一个学霸，最近经常来他们班门口，此刻看着尹千宇的视线一直落在陈星诺身上。

　　尹千宇生来就是行人瞩目的焦点，陈星诺刻意回避他的视线，垂下了眸子，对徐尘宇解释：“老师，他是我家的亲戚。”
　　“哦，那你们好好谈谈。”徐尘宇点了点头，两个人性格南辕北辙，一个乖巧，一个不羁。

　　而且尹千宇跟陈星诺绝对不是亲戚，不过陈星诺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徐尘宇宇也不再追问。

　　目送徐尘宇离开，尹千宇唇角噙着笑，：“小星诺，我是你家哪个亲戚？”
　　陈星诺眉眼之间尽是不耐，“你能不能让开，你知不知道走得太近……”

　　“怎么这么忘恩负义啊？刚刚我可是没拆穿你的谎言。”

　　尹千宇低笑了几声，看着陈星诺气得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就像个小仓鼠，他忍不住地逗她。
　　“行吧，不回答，那我就默认情哥哥了。”

　　救命，陈星诺脑海中浮现出了四个字。
　　人间油物！！！
　　她没忍住，直接怼：“你最好别再开口说话了，不然我要给你一个绰号。”

　　尹千宇有些玩味地开口：“小星诺，说来听听。”

　　陈星诺一字一顿地开口：“油宇。”

　　“鱿鱼？”尹千宇开口，“怎么能叫我鱿鱼呢？我们哪里像了。”

　　他这是听错了，不过没关系。

　　陈星诺脑海中充斥着刚刚他的“情哥哥”，这会儿觉得胃里阵阵恶心，像是吃了几十斤的大肥肉，语气恶恶：“哪儿都像。”

　　“行，那都听你的。”

　　尹千宇回答散漫，在他耐心尚未告罄时，对任何的事情都很包容。

　　若是新鲜感一过，无论之前他多捧在心尖上的人，怎么哭泣，他都不会在意。

　　——

　　这一次期中考的成绩不像之前出来得那么快，上了几天的课，才出成绩。

　　成绩是在云成绩查的，陈星诺打开app，看了看期中考成绩。
　　语文109，数学92，英语120，物理65……不忍直视。

　　她看了看排名，全班第13，全校186。
　　怎么还越学越下滑了，难过的情绪席卷心头。

　　师大附中高一共有878人，她这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
　　只是有点难以接受，从尖子生到一般生的落差。

　　徐尘宇上完课：“同学们，学校本周五要召开家长会，请各位家长务必要参与。”

　　长礼师大附中毕竟是面向全省招生，自然不可能局限于一整个市。之前师附也有郊县的学生父母太远，还有其他市的太过于麻烦，所以对于那类的学生，家长会不怎么强制要求必须到达。

　　徐尘宇意有所指地说：“如果不能来的，请来办公室跟我说明情况。”

　　几家欢喜几家愁，而陈星诺就是愁的那一家。
　　傍晚她打了一个电话给父母，母亲的声音传来：“开家长会吗？肯定得有空，对了，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陈星诺咬了咬唇，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实她都不满意这个分数，只要是当过第一的人，就不会甘心一下子成为凤尾。

　　“行了行了，妈妈要去上班了，等过几天来再说。”
　　看着电话被挂了，陈星诺心松了几分，内心有了一股侥幸感。

　　家长会周五一点召开，班上的同学纷纷把家人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陈星诺接回了母亲，陈艳芬拿起桌子上的成绩单，从上面扫着下来，最后看到陈星诺的名字在后面。
　　陈艳芬有些不可思议：“你居然连前十都没进？”

　　毕竟之前星诺在初中都一直是年级前三，巨大的落差感传来。

　　周围一些同学父母的交谈，更在陈艳芬心中火上浇油。

　　“老李，你儿子这一回又是第一，看来清华北大没得跑了。”
　　“哎，瞎说什么呢，这不才高一的一次考试，你们啊……”
　　“你家是报什么辅导班？听说你老公是教育局的……”

　　陈艳芬深呼了一口气，她进不去周围众多家长的话题，巨大的阶级差距在这一刻又突然显现，眼神不善地看了眼陈星诺。

　　徐尘宇走了进来，学生退了出去。
　　家长会开了大约一个小时，下午不上课，改为全部的自习。

　　家长会完毕后，一些家长纷纷地离开，陈艳芬连忙开口：“徐老师，你好，我找你有些事。”
　　徐尘宇是记得陈艳芬的，毕竟之前她送过东西来给陈星诺，自己还去拿，他打了个招呼，“陈星诺妈妈，您好！”
　　陈艳芬点了点头。

　　一些本来打算要走的家长看到这幅情景，驻足观望，耳听八方。

　　“陈妈妈，你是有什么事吗？”徐尘宇笑着开口，下午他还要开会，还是想去小憩一会儿。

　　陈艳芬咬了咬唇，“就是我女儿陈星诺，我想知道为什么她成绩会下滑得这么快，以前初中都是全校第一第二的水平，然后还想顺便了解一下她最近的学习情况。”

　　家长会结束，有些父母不需要学生送，有些学生正好进来，陈星诺看着自己的母亲都没有走出教室，也打算进来找找自己的妈妈。

　　没想到令她尴尬，母亲与徐尘宇站于一旁，在询问自己的情况，一旁的学生家长也围了一圈。
　　陈星诺走了过去，站在自己母亲的身边，她猜到了母亲的问题，心底冒出一股酸涩，眼睛有些红，沉默无言。

　　周围的一些同学围了过来，家长看着这情景，与孩子窃窃私语。
　　那么多人像是走不出的围墙，在她敏感的内心筑起了心墙。

　　陈星诺脚下似乎被灌了铅一般，愣是移动不了半分。

　　徐尘宇揉了揉眉心，“陈妈妈，在这里谈话不方面，我们去办公室谈吧。”

　　“老师老师，我也想了解一下我家儿子。”
　　“徐老师，我想了解一下谢子豪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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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来越多的家长不断地呼喊，徐尘宇眉宇平和，嗓音温柔，谈吐彬彬有礼：“那就麻烦一下，有问题的家长一起去办公室。”

　　付清清看着徐尘宇带着七八个家长又进了办公室，不由得跟一旁的许志豪感叹：“我有个预感，这个家长会要开到晚饭点。”

　　教室里一窝蜂的家长去到办公室，霎时间把偌大的双人办公室挤得水泄不通。

　　陈星诺倚在办公室的墙外，周围闷热的暑气，眼里白茫茫的雾气，像是她看不到的结果。

　　她视线模糊看着前方。

　　追逐打闹的学生与在角落里偷听的她，光明与昏暗，在这一刻被割裂而来，泾渭分明，似难以跨越的天堑，她踏不上去，也望不到尽头。

　　办公室内，徐尘宇数了数六个家长，“各位家长，你们好，有什么问题想谈论的，都可以尽情开口。”

　　徐尘宇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眉眼浅浅，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整个人朝气蓬勃，一点都不像那些资深阅历的老师。

　　家长们面面相觑，这样年轻的老师能服众吗？

　　徐尘宇也还是有些了解各位家长的心理，“想必各位家长皆为孩子的学习成绩而来，你们的孩子能考入师大附中，已经是很厉害的人。当然，进入师附是要变得更厉害，可是在学习的过程中，受挫是非常正常的事。”

　　脑海中浮现了一桩桩的情景，课后拿着题目，求知若渴的眼神，晚自习后留下来刻苦逐梦，弯道超车的日子。

　　窗外阳光照射，小鸟们在唱着不同的歌，不同的交响乐传来，有人喜欢，有人会厌恶。

　　人群中的家长有些不服气，道：“徐老师，你就是太年轻，学生就是要逼，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对对对，我觉得说得对。”
　　“我儿子周末都是在家玩手机，我压根就没看他做过作业。”
　　“我觉得就是作业太少了，我上周问我家的女儿，一周才有七八张卷子，我听说那个衡水中学光周末就上百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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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尘宇听到这些话，努力按下心中的不耐，面色淡漠了许多，“有时候卷子都做得多，并不是好事。”
　　他缓缓地开口：“一周做上百张卷子。”徐尘宇嗤笑了一声，“这样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厌恶学习。”

　　有些家长已经面色不悦，这个老师真的是太年轻了，简直就什么都不懂。
　　在他们那个年代书都没有读的，现在就算一周让这些学生做100张卷子，也不算过分，毕竟他们想做，还没有时间做呢！

　　在很多家长的眼中，其实把学习成绩与努力挂钩。看到人家考得了第一，就会下意识地觉得人家很努力，而对自己的孩子说，“你要多向人家学习啊。”

　　遇到成绩不好的，也会下意识地怀了几分偏见。就是这些偏见，才会导致越来越差的结果。

　　徐尘宇的手指轻叩，周围的风透过窗吹来，在这闷热的季节更加地让人不适。

　　谢子豪的妈妈本来就是领导，做事迅速，拥有着社会的经验，她开口：“徐老师，我们也很理解你，只是你还希望你理解一下我们对孩子的担心。”

　　她觉得徐尘宇挺不错的，身为高官那么多年，自然能透过别人的语气，说话方式看出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徐尘宇上一次打电话跟自己说自家儿子的事情，就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而且她原先就打算私下里来问问，没想到这么一会儿，这么一窝蜂的人，简直就扰乱了她的计划。

　　“我很理解。”徐尘宇偏了下头，迎着众人的目光，“有些学生没考好是很常见的事情，一个班总有第一和倒一。希望家长也不要给他们太大的压力，毕竟，现在的每一次考差，都是通往高考最高处的基石。”

　　家长有些沉默了。
　　坦白而言，这一次班上总体在三个实验班排名倒数，总体也不是很差。

　　只是对于新老师，他们是很不喜欢的。尤其在师附重点班，如果老师不靠谱，那清北不就没希望了。

　　而且，最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这位老师的教学理念。

　　徐尘宇并不打算继续说教，看向一旁站着的家长，按着顺序地开口，“你是谢子豪妈妈吧？”

　　“嗯。”

　　家长会的位子都要牌子，家长坐在学生的座位上，徐尘宇不动声色记下一些家长。

　　徐尘宇清晰有条理的声音响起，“谢子豪上课不怎么认真，可能是谢子豪我想他可能更想一对一地家教，而忽略了在学校所学的知识。”

　　“考试后我再次找他谈过话，他应该会有所醒悟如果有问题，可以再次来问我。”

　　一而再再而三地回答，不厌其烦，沉稳而富有逻辑。

　　这一刻，所有家长都不得不承认，这老师的态度很认真。
　　或许，年轻教师代表了无限创新的可能。

　　就像，他们的孩子一样，偶尔有些奇特的想法，但他们相信——自己的孩子，不会太差。

　　最后一个，拥挤的办公室只留下陈艳芬。

　　她是第一个开口询问的，可是在后面，陈艳芬觉得有些后悔了。

　　徐尘宇瞳孔清亮，他给出了客观的建议，“你好，陈妈妈。陈星诺的学习成绩开始不稳是很正常的现象，之前摸底考郊县大多注重培养题型，数学摸底考就看出她的几何思维较差……”

　　陈星诺胸口有些发紧，她之前躲在门口，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家长出来，还有最后一个。

　　她从办公室的侧面大厅走了出来，整个人心里有些恍惚，目光落在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难怪烈日照得她那么难受。

　　她靠在门上，听到了他的评价，眼眶有些泛酸，情绪异常地汹涌。

　　默默地记下了自己的缺点：几何不行，没有创新思维，有些太注重刷题，笔记不挑重点……

　　她有点难过。

　　“可是，陈妈妈。我跟你说那么多，并不希望你再给陈星诺同学一些压力，我只是想让你明白，问题不在于她，而在于先天的教育环境。”

　　徐尘宇看着面前的家长，语气带了几分骄傲，“陈星诺同学，她很优秀，也很努力，考入了师大附中，坚持了自己的梦想，并每天刻苦学习。”

　　“她是我们班最努力的学生，或许现在没达到自己与父母心中的要求，但以后，她会越来越优秀。”

　　这一刻，承载了梦想的《五三》似乎有人在乎，在乎她多次做的题目，在乎她反复练习并钻研。

　　正午的阳光穿过师附教学楼中的那一大棵树，树影斑驳，在她的青春电影里也有了一片独特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