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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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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小考越近,紧张的气氛越浓,认真听讲的人也变多了。
早上连上两节数学课,上得人耷眉肿眼、头昏脑涨。
因为下雨,课间操取消了,除了三三两两的同学去厕所,竟然没有人出教室。
全员捧着书恶补,就连倒数第一的郭大年也趴桌上龇牙咧嘴地做题,那狰狞的表情、下笔的力道,就差把课本戳穿。
如果班主任乔老怪此时来查岗,同学们勤学的空前盛况一定如他所愿。
大家都忙着查漏补缺背重点,班花姐妹团也不再揪着小岛不放,佛脚临时还是要抱一抱的。
尤其是冯程程,她本身成绩不错,班级前五的水平,这一次,她更要考好,以绝对优势碾压苏小岛。
对,压得她抬不起头,更重要的是要在之屿哥哥面前长脸,让他知道,只有自己才是能与他比肩的,想到这里,扭脸鄙视地瞪了后方一眼。
小岛仿佛有金钟罩护体,屏蔽干扰自动静音,她头也不抬地做题,光大册子旁的演算纸就摞了厚厚一叠。
从昨晚挑灯夜战到今天的疯狂输入,语数外三门课已经复习完前三个单元,中间还梳理了全科笔记,玩着做了物理、化学卷子各两套当调剂。
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她解题的速度越来越快,正确率越来越高,更让人欣慰的是,自己完全乐在其中,享受当下拼搏的过程,如果当年上学能有这种状态就好了。
解完册子上最后一道附加题,俨然完成一项大工程,小岛轻吁一口气,仰头活动略微泛酸的肩颈。
旁边东摸摸西看看不老实背书的朱琳琳,已经无聊到啃手指甲玩了。
看到同桌终于不做题了,却对着头顶吊扇摇头晃脑,她兴冲冲探过一定很好捏的肉肉脸,疑惑道:“小岛,你干嘛呢?”
“抬头拿下巴对着天花板写‘粪’字,可以缓解颈椎酸痛。”小岛严肃地说。
也是突然意识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能仗着年轻肆意挥霍,以后坚决不熬夜,严格规律作息多锻炼,回头记在小本本上。
“哪个fen?”
“‘大粪’的‘粪’!”
朱琳琳噗嗤笑出声:“啊?管用么?我也试试……”
“你不用。”
“为什么啊?”
“从下课起你就左顾右盼,脖子就差和猫头鹰一样270°旋转了,颈部肌肉很强壮嘛。”
小岛学完自己的任务量,开始单练好朋友。
“我让你背的《滕王阁序》重点段落都背完了吗?”
朱琳琳没吱声,后座的傻大个总是笑点滞后:“噗哈哈,猫头鹰……”
“笑什么笑,我是猫头鹰,你就是秃鹫!”
这回该轮到郭大年的好哥们兼同桌刘辉笑了,嘴咧到一半,劈头盖脸吃了顿黑黑的老拳。
朱琳琳转回奶凶奶凶的脸,朝同桌讪讪一笑,瞄见对方密密麻麻又工整的习题页面,两眼放光芒,赶紧转移话题称赞道:
“哇塞,小岛,你把数学老师布置的附加题都做出来了,好厉害!”
因为真心实意的夸奖,所以音量没把控好,显得过于突兀。
教室里嘘声四起:
“切,不是把横线填满了就是做出来了,蒙得可不一定对!”
“就她?我看是猪鼻子插大葱——装相,抄的吧?”
“抄谁的?康老师说附加题是竞赛难度,整个年级估计只有陆之屿能解出来,毕竟人家得过希望杯,难不成抄陆之屿的?”
朱琳琳惴惴地看了眼同桌,只见小岛面色平静波澜不惊,笔耕不辍地写着什么,好像那些人在议论别人的事,和她无关,其实她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朱琳琳想替好友解释,她就不明白了,大家都是同学,为什么对她们差生的敌意那么重呢?只怪自己笨嘴拙舌,脸都憋红了还反驳不了一句,倒是身后的郭大年吼了一嗓子:“陆之屿有什么了不起的!”
全心全意默写诗句译文的小岛吓了一跳。
好小子,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她决定有空了也辅导下傻大个,好让他在明天的小考中走下倒数第一的耻辱柱。
不知道哪个好事者悠悠地接了句:“昨天他俩在走廊说话,好多同学看见了……”
青春期的学生对于哪个男生和哪个女生在一起的话题总是特别敏感,一时眼风往来如箭。
马晓燕悄悄和冯程程互换了眼色,阴阳怪气道:“啧啧,所以说人家不简单啊,学习不怎么样,倒挺会勾搭人。”
小岛终于生气了,本来不想跟傻逼一般见识,但如果傻逼蹬鼻子上脸,那对不起了。
她把厚厚的一本《现代汉语大词典》重重砸向桌面,发出的巨大声响惊到了窃窃私语的众人,教室里针落可闻,大家纷纷看向她。
舆论漩涡中的女生目光冷冽,肩背挺得笔直,很给人一种庄严不可侵犯之感。
她捺下嘴角,掷地有声地说:“马晓燕,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有这么龌龊的思想?再让我听见你一句污言秽语,我会替你爸妈教你怎么做人!”
说完不顾马晓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想跑去走廊上透透浊气,却在教室门口迎面撞上来串班的郝银。
郝大宝左手辣条右手袋装汽水,还带来一个对小岛而言,绝对可以称之为绝世好消息的消息——
陆之屿生病,请假一天。
耶!!!
*
陆之屿坐在新家的书房里看书,没来由地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在外间拖地的周妈听见响声,急忙进来关窗户,和小少爷打趣道:“一想二骂三感冒,这是哪个胆大的敢骂我们小雨?我周妈非撕了他的嘴不可。”
小雨是陆之屿的小名,听长辈说生他的那个一月下了整整一个月的连阴雨,所以爷爷陆鸣琨给他起的小名叫小雨,还记得小时候奶声奶气地问爷爷,为什么不叫他大雨,雨都下了一个月肯定很大。爷爷笑着把他举高高,说等小机灵鬼长大了就叫大雨。
跟父亲来到这个小地方不到一周时间,好想他老人家。
他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按部就班在凌州市重点中学读到高二,就在上个月,母亲得知父亲要来这边开办新厂的消息后,闹了好一阵,非要他跟过来,好像有他在,就能挽救他们支离破碎的婚姻。
“小雨,想什么呢?快把这碗姜汤喝了,今儿下雨,天有点儿冷,才去过医院,别又感冒喽!”
陆之屿端起青花瓷碗,一饮而尽:“谢谢周妈。”
“好孩子……”周妈瞧着小少爷喝完,胖胖的脸上现出慈祥朴实的笑。
她习惯性地拿抹布擦擦桌面,唠叨着退出门去:“中午陆总回来吃饭,得多加两道菜,周妈就在厨房,有事儿喊我,头疼就少看会儿书啊……”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陆之屿推开了窗,飘进窗框的雨丝打湿了摊开的书页,清新湿润的空气随即漫了进来,呼吸似乎也变得干净。
有多久没见过父亲了?
似乎他每天都很忙,俩人在新家只一起吃过一顿饭,这几天自己莫名其妙头疼,早上没去学校,请假去医院他也是派司机送,人都没出现。
好在做完了检查都没问题,可为什么会头痛呢?
医生也解释不清楚,怀疑是水土不服导致的,又或许是没睡好引发的紧张性头痛。
确实是没睡好,晚上总做梦,还总能梦见同一个女生,梦境朦胧,始终看不清她的脸。
恍惚间,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抹纤柔的身影,在晨光中、斜阳里,雪肤乌发桀骜戒备,是她吗?
想起同桌郝银说他和她有缘……
“小岛、苏小岛……”他喃喃着。
医生开了宁神安眠的药,被他随手丢在抽屉里,打算晚上继续做梦。
站立在窗边挺拔如松柏的少年,伸手去接那冷雨,想浇灭心底的烦闷。
没过多久,广播响起,绵绵细雨渐止,远处的天亮了起来,碧空如洗。
周妈刚把菜摆上桌,就听见大门钥匙孔转动的声音,男主人陆伟民终于回家了。
“您回来啦,小雨在书房学习呢,”周妈高兴地接过陆总的公文包挂好,冲里屋喊,“小雨呀,爸爸回来了!快出来洗手吃饭!”
父子二人围着圆桌坐定,桌上摆着红烧肉、白灼菜心、清蒸鲈鱼、香椿炒鸡蛋,还有一盆鲜掉眉毛的笋干虾仁豆腐汤,全是周妈的拿手菜,当初陆家的北斗泰山陆鸣琨怕孙子到新地方吃不好,特意安排了自己的保姆过来,照顾孙子的起居饮食。
陆伟民让周妈坐下一起吃,那周妈哪儿能啊?能在老爷子身边待这么长时间且深得他们全家人的信任,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本分做事,从不逾矩。
周妈接着去厨房忙活,让他们父子好好说说话。
从小就被教导“食不言寝不语”的陆之屿默默吃饭,低头不语,除了筷子汤匙碰撞碗碟的轻微声响,就是静默。
空气里淡淡的尴尬气氛笼罩在二人头顶。
对面的陆父因为孩子从小没有长在身边,不是很懂得如何去跟孩子交流,特别是突然一天发现曾经淘气的小男孩一下子长成了比他还高的大小伙,更不知怎么去相处。
也许这两年是一个机会,弥补过去的缺憾。
他往儿子碗里夹了块鱼肉:“多吃点儿鱼,补脑。头还疼吗?”
“没事儿。”
“医生怎么说啊?”
“医生也说没事儿,让好好休息。”
“那就好,下午还去学校吗?”
“去。”
“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了。”
陆之屿把碗筷放好,合上椅子:“我吃好了,您慢用。”
陆伟民觑起和儿子一模一样的凤眼,只是眼角多了几条皱纹,心想:这小子话少,怎么胃口也这么小,连爸也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