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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心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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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说完,非常不客气地切断了与楚真真的心流连接,唯余楚真真一个人痴呆。
她迟缓的脑子有点理解不了天道所说的话。
为什么甜得流蜜?
楚真真思索着,一时忘记了自己还抱着阮辽的身子。
直到她唇边被一块软糯的东西推了一推,才恍然回过神来。
阮辽不知何时,垂下眸来看着她。他修长指节拈着一块桂香糕,糕身已经喂到了她嘴边。
楚真真面上泛起红晕,霍然松开了手。
她后退时,阮辽手中的糕正朝她唇上怼了一怼,奶香便沾在嘴上,久久逸散不去。
楚真真嗅着嘴边的香味,肚里的馋虫被勾惹得蠢蠢欲动。她伸出手接过阮辽的糕,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齿颊间弥散的酥软香气让她幸福得眯起眼睛。
楚真真三两下吃完糕,不忘提醒阮辽:“你不必喂我,这样太亲密了,我自己会吃。”
阮辽抿了抿唇,道:“抱歉,我那位故友不会自己吃,习惯了。”
楚真真:“……”
不会个屁。
她眉头一挑,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片刻后又将临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要不是现在没有立场反驳,她指定不可能让阮辽这小子再胡说八道。
楚真真不想再和阮辽交流,于是她率先向前,将炉中的两屉桂花糕一个人全端了出来。
紧接着,她想到什么似的朝门外喊了一声:“了了!”
了了的身影终于自门外出现。
少年眉眼沉寂地走进来,却没有朝楚真真的方向行去,而是停在阮辽身边。
楚真真凝神看着了了,总觉得他似乎有些怪怪的。
她将两碟糕点放在桌上,伸手朝了了眼前挥了一挥如楚真真所愿,了了眼睫轻轻眨了一眨。
与此同时,她身后,阮辽眼睫亦颤动一下。
了了唇瓣微动,开口说道:“小姐,莫离我这样近。”
楚真真疑惑歪头:“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还说要……”侍奉我吗。
阮辽忽地开了口:“了了,出去。”
了了好似听见了,又好似没有听见。他在原地顿了一顿,才僵硬地转身出去。
待得少年出去之后,阮辽看向楚真真,眉间似有不喜。
他语声略带寒凉,“这奴仆对你置气,还是不要了为好。”
楚真真吃着桂花糕,观察了一下阮辽的神色,发现他面上神色微冷,不禁略感诧异:“为什么不要?他做事情手脚挺利索的,生得也好看。”
阮辽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庸俗颜色而已。”
或许是他心绪多变,阮辽对这个昨日才觉得满意的傀儡,此时心底只有厌憎。
不过是侍奉人的卑微傀儡,姿容不必好看。
今日离开,他会将这傀儡遣走,然后丢弃。
仙君冷冷想着,目光落在一心吃桂香糕的楚真真身上。
他面色缓和下来,心湖重归平静。
一片祥和安静中,阮辽敛起目光,慢慢回想方才心中的感受。
刚才,他对那傀儡怨憎太盛。现下回味过来,才发觉不妥之处。
阮辽作为仙君,需得常常自省。
究其缘由,是因为从前真真和他相处时,常常说希冀他成为仙君。
并且是一个好的仙君。
他因此揣摩过许多。如何才算是世俗意义上的一个好的仙君?
百年间,阮辽反复自省,渐渐也觉得自己高洁无尘,淡漠旁物了起来。
如今,这份高洁却被一个傀儡击得破碎不堪。
阮辽闭目,心里忽生出些惊怖来。
真真若知道他是这等人,还会与他亲近吗?
乳香和桂香连绵在空气间,阮辽面色雪白,敛下心绪,眼神晦暗幽微。
这厢阮辽的暗自思忖,楚真真并未察觉分毫。她只是一块接着一块地吃着桂花糕,心里的快乐随着舌尖甜味的扩散变得愈发膨胀。
不知不觉间,糕点就已经吃完。
楚真真餍足地用手帕擦了擦嘴,抬眼看向阮辽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给他留几块。
两碟满满当当的桂香糕,好像全被她一个人吃干净了。
楚真真羞赧了片刻,随即十分大方地承认自己的错误:“阮仙君,我胃口有点大,一不小心就全吃完了,不好意思啊。”
阮辽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他偏头,目光凝在吃得干净的碗碟之上,反而弯唇一笑:“无妨,我对口腹之欲并无太多欲求。”
楚真真对此持怀疑态度。从遇到阮辽以来,她就总隐隐约约觉得阮辽对她有所欺瞒。譬如此刻,他说自己对口腹之欲没有欲求。
这完全就是欺诈。须知从前,阮辽给她带桂香糕时,她也会问阮辽吃不吃。
阮辽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每每楚真真喂到他嘴里时,他又很自如地吃了下去。
楚真真便又多喂了几块。每一块,他都吃得干干净净。
就这种表现,怎么会是不爱吃桂香糕的样子?
何况今时今日,阮辽做桂香糕的手艺这般精湛,想来也是因为在天玄门中馋久了,才自学成才变成一代糕点好手的。
楚真真冷酷地想着,嘴上却十分相信阮辽:“原来如此,那仙君以后可以多多来给我做桂香糕吃,毕竟我们是好朋友嘛。”
好朋友,就应该多多满足一下对方无理的要求。
阮辽闻言,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你先前说,做你的朋友,除了要为你带糕点之外,还要如何?”
楚真真不假思索道:“那自然是还要帮我物色美男子了。”
空气霎时间变得过分安静。
楚真真觉得大抵是自己玩笑开大了,惹得阮辽不悦。毕竟阮辽是个仙君,哪经得起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调侃要求呢。
思及此,她十分老实地开口道歉:“对不起仙君,我乱说的。”
眼前突然有什么东西放大。
楚真真睁大眼,惊觉仙君那张冰清玉洁的脸似乎离自己有些近。
近得面前人说话的声音如在耳边,落在耳膜中,带着微微的痒意。
“我素日不离派,派中弟子根骨奇绝,大抵不便与你享用。”
阮辽眼瞳雾气氤氲,泛着莫名的光:“若谈美色,不知我能否得你垂青。”
楚真真眼神呆呆的。她伸出一只手,掐了一把面前人的脸。
触感冷凉柔软,令她不由得一激灵收回了手。
……是真的阮辽。没想到在有生之年,她可以有机会嫖到真的阮辽。
美色上头的一瞬间,楚真真不自觉点了头。然而很快,理智让她重新反应过来。
于是楚真真目光坚毅,语声正直道:“不行仙君,我不能做这种事。”
阮辽眸光有些莫名。他嗓音里带了些困惑:“沈臻,你想要对我做什么事?”
少女沉默了。
她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或许是她的沉默太过长久,阮辽在长久的静寂中读出了什么。仙君眉目平和,慢慢起身,将手边沾着糕点碎屑的盘碟收集起来,一言不发地再次向厨房走去。
楚真真再次被惊吓到,赶到厨房门前,发现阮辽只是把碗碟放了下来,回头对她说:“盘子自己洗了。我走了。”
说完,也不等楚真真回应,便消失在她眼帘中。
楚真真看着码得整齐的两个碟子,惊恐地想:阮辽方才,不会想要帮她洗碗吧。
收回思绪,楚真真回望院门。阮辽走得太快,她甚至来不及送一送他。
她叹了口气,目光顺势落在院前的那株桂树上。
桂树枝叶繁茂,无风自动,幅度微微地摇摆着。口中糕点的残香和桂花的浓郁香气杂糅在一起。蔓延的气味就如同一个讯号一般,反反复复提醒着她阮辽曾来过的痕迹。
离了美色的冲击,楚真真的头脑重新恢复镇静。直到此时,她才开始细细思索天道所说的那句话。
天道说,阮辽目前没有黑化的风险。但他是真真切切的有着心障。
风中飘落一片桂叶,楚真真伸掌接过,若有所思。
她分明记得,自己死遁之前,天道给她的、有关阮辽的数据是:黑化值清零,无心障心魔倾向的。
但两百年不见,阮辽表面上看着仙风道骨的,实际上还是心障滋生了吗?
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阮辽心障的来源,就只有可能是她的死遁了。
身为职业任务者的楚真真不由得陷入沉思。根据天道那狗东西的尿性,如果阮辽因为心障而产生变故,估计又会追究她的售后责任。
楚真真顿时就觉得刚才吃的桂香糕不甜了。
她回到屋里的小厨房,一面洗碗,一面痛下决心——她得把阮辽的心障隐患解决一下。
直到此时,楚真真才觉得,自己误打误撞拜入天玄门的运道,是那么顶尖。
在沉思中把一切收拾好之后,楚真真原想叫了了和自己一块进山走走。
这片山林,都是阮辽搭建的灵境。而灵境是由修士的神识所搭建,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些搭建者的癖好与倾向。
她想要探究阮辽的心障情况,恰好就可以从探索灵境中入手。
只是楚真真在院里屋前走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了了。她心下疑惑,却也大概能猜到,应该是阮辽走前把了了带走了。
楚真真也不纠结,带上自己的储物戒就一头扎进了灵境。
三昧阁顶层,阮辽的心境,一片雨雪霏霏景象。
阮辽伫立在雨雪之中,微微垂首,看向自己胸前心口的位置。
那处悬挂着他曾经赠送给楚真真的缚魂石,此时正在隐隐发热。
这石头佩在楚真真身上,又与他神识相连,只要他动用神识感应,就可以知道楚真真此时的心绪。
现下,他心口感受到的温热情绪是沉重的、担忧的。
于是阮辽又将和超拔丹模样一致的珠子掂在掌中,低眼去看楚真真此时在做什么。
少女走出了他的院落,来到后山。她脚步毫不停顿,朝山林深处走去。
阮辽眼瞳忽而变得幽深了些。
林子里有什么,他比谁都清楚。那东西,是他亲手关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