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青梅》行宿

1、第 1 章

　　盛夏骄阳似火，枝叶一动不动，惹得蝉鸣连连。

　　贺小野盘腿坐在电脑前，双手飞快地操控着鼠标键盘，音响不时传来游戏里的击杀播报，足见战况之激烈。
　　系统女声播报“ACE”，显示器闪过水晶爆炸的光效。

　　清脆的键盘敲击声随即停下，贺小野高高兴兴地用手机拍下华贵铂金的段位图标。
　　英雄联盟共有九个段位，华贵铂金排在中间第五位，这代表她已经是名游戏水平不错的玩家啦。

　　贺小野习惯性点开置顶聊天对话框，犹豫片刻，退出，把图片发到置顶的群聊。

　　【三年二班第一中单】：我！升！段！啦！
　　【小熊猫】：还有成长的空间。
　　【夏威夷果】：厉害啊，我们班第一个铂金玩家。

　　【三年二班第一中单】：@小熊猫，什么段位啊，说话这么狂？
　　【小熊猫】：在下不才，不屈白银一！
　　【小熊猫】：呜呜呜野妹快来带我上黄金。

　　【三年二班第一中单】：今天可能不行。
　　【三年二班第一中单】：我手感正热准备再上一波大分。

　　【小熊猫】：那我另请高明，@三年二班第二中单，就你了。
　　【CC】：我野！slayyyyy！！
　　群聊的内容天马行空，话题换了一茬又一茬，直到结束，那个熟悉的头像也没有出现。

　　贺小野用力拧开柠檬汽水，试图用冷饮浇灭心中的情绪，微微鼓起的脸颊像只膨胀的河豚。
　　“干脆永远别出现，我才不想和你说话呢。”

　　刚加入排位队列，楼下的院门忽然发出响声。
　　贺小野愣了片刻，踮脚往窗外看去，待看清进来的人，眼睛倏地瞪圆。

　　耳机里的游戏音效出声提醒，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刻。
　　根据多年的斗争经验，贺小野迅速做出准确判断，拔掉电脑电源，随手抓来素描本的动作一气呵成。

　　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贺小野紧盯着素描本，装出认真涂画的样子。
　　心中紧张之余，更多的却是喜悦。
　　直到来人停在她的房前。

　　贺小野转头，努力保持着表情的平静。
　　“肖女士，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肖琳黑亮的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目光在她脸上打量着，走进来的步伐不徐不疾。
　　“等会要去实验室，我顺路回家准备文件。”

　　“哦。”贺小野一点也不意外，“那晚饭等你回来一起吃吧。”
　　“不用，我们大概八点半才能结束实验室的工作。”肖琳视线落在素描本上，秀眉轻蹙，“一上午就画出这么个东西？”

　　贺小野低头一看，呃。
　　画纸上全是凌乱线条，那潦草的画风属于抽象派里的抽象大师。
　　她咬住笔杆，心虚地说：“今天没有灵感。”

　　肖琳不动声色地踱步，没等贺小野反应过来，手已经放到电脑主机箱上。
　　“主机是热的。”
　　简单一句话拆穿了贺小野的小伎俩。

　　贺小野的脸“轰”地一声，跟主机箱一样发热发烫，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只玩了一会儿……”
　　肖琳声音冷静：“这三天你都没有出过门，不学习，不练习画画，显然是对游戏上了瘾，玩物丧志都不可取。”

　　“现在室外温度三十多度，肖女士您真是亲妈吗？”
　　贺小野脑筋转得飞快，用鲜艳醒目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遮住肖琳的视线，垂死挣扎道，“我已经是准大学生了，玩会游戏不要紧的。”

　　“不行。”肖琳断然拒绝，“今天不准待在家里，你需要社交，需要户外运动，出去找你的朋友们玩。”
　　事实证明，胳膊拗不过大腿，录取通知书也不是免死金牌。

　　刚打开门，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贺小野后退两步，很想缩回凉爽的室内。

　　“你去哪里？”肖琳看了眼时间：“我需要忙五分钟，顺路的话可以送你。”

　　贺小野戳开没有新消息的微信对话框，没精打采地摇摇头。
　　“行，有事打你爸爸的电话。”

　　大门关紧，反锁声冷酷无情。
　　贺小野躲在寥寥无几的树荫下，像株被晒蔫的小草往小区大门的反方向缓慢前行，三两步便停在一处独户住宅前。
　　萨摩耶撒着欢地扑到大门上。

　　贺小野展颜而笑，弯下腰去摸它的脑袋：“抹布，怎么一条狗在外面拖地呀，你哥怎么……”
　　词汇自动关联人物，脑海里蹦出一个讨人厌的身影。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贺小野摇摇头，试图甩走自己不想见的人。

　　一人一狗隔着镂空大门大眼瞪小眼，抹布卖力地摇着尾巴，招呼着她快进来玩。
　　贺小野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要不算了……？
　　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厚着脸皮进去蹭网蹭电脑蹭美食好了。

　　这时，萨摩耶身后的房屋里突然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贺小野立刻伸手，重重揉了两下热情的狗头，转身向外走。
　　抹布略带疑惑地汪汪两声。
　　贺小野头也不回，加快脚步：“不能先认输。”

　　路过自己家大门时，贺小野很想回家撒娇耍赖求饶，实在不行就胡搅蛮缠，总之要努力争回电脑的自主权。
　　但想到肖女士那不容挑衅的威严……

　　贺小野很怂地用手扇风降温，慢吞吞向前挪去。
　　自己好可怜，像是暴晒在烈日之下的孤魂野怪。

　　她敲着手机一路挪出小区，陈言雨也没回微信，估摸着正在练舞。
　　李果和父母去度假避暑，下周才能回来。
　　至于其他人，不值得自己顶着大太阳跑去见。

　　小伙伴不是想约就立刻能约到的。
　　贺小野啧啧叹气：“肖女士，我努力过啦，没有人陪我玩。”
　　所以，等会儿她偷偷跑回家属于身不由己呀。

　　计算着肖琳离开的时间，贺小野打算到附近的小吃店吹空气，前进的脚步未停。
　　这一段的步行距离也算户外运动，而且刷出的微信步数还可以交差。
　　属于是一举两得。

　　刚拐进小区斜对面的小巷，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贺小野，你去哪？”
　　贺小野顿住，硬生生收住下意识转头的动作，脖子僵硬地缩了缩。
　　因为不用去看，她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沈崇路迈步而来，高高的身影站在身前：“故意不理我？”
　　“这位同学，你挡到公共道路了。”贺小野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请让让。”
　　沈崇路同学眼神带着无奈：“别生气了，全是我的错。”

　　认错态度还算诚恳，贺小野咬着唇，反而不好继续发作了。
　　况且这次冷战的起因微不足道。
　　两人会因为一次拌嘴小题大做，也会为一句道歉迅速解开心结，再小的台阶也会踩着就下。

　　贺小野慢吞吞道：“那你反省了吗？”
　　“嗯。”沈崇路语气顿了下，“不过下次还敢。”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贺小野翻了个白眼，绕过他往前走。
　　沈崇路伸手揪住她的衣领：“又去那家黑网吧？”

　　贺小野被拽着顿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哦，这条为了买烤冷面抄近路的小巷子确实有家网吧，但她不喜欢里面的味道，有突发情况时才会去。

　　不过那家网吧老板很好说话，经常收留未成年上网玩游戏。
　　在身份证年龄只有十七岁的贺小野看来，这种行为是感动整片街区的义举，是解决未成年人难上网困扰的大英雄，是让她相信光的存在。

　　“不是黑网吧。”贺小野抬眼望去，随即瞪大眼，“黑……怎么关门了？”
　　“相关部门接到举报，黑网吧违规接纳未成年人，于是责令他们停业整顿。”
　　沈崇路语气轻飘飘的，“关门是件好事，这间黑网吧鱼龙混杂，你只去过两次不是丢手机就是被偷钱包。”

　　贺小野愤愤然：“是谁啊，居然做这种垃圾事！毁了整片街区孩子们的光与希望！”
　　沈崇路表情倏地一变，脸色比黑网吧的黑称还阴沉。

　　贺小野快步走近，围着网吧紧闭的大门东张西望，语气颇为失落。
　　“我的避风港湾没了，再说丢东西和老板无关嘛，不要迁怒。”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的，两次都查不到监控不像是巧合。”沈崇路声音有点凉，“敢偷偷去网吧，小心肖阿姨削你。”

　　贺小野心下一惊，控诉：“……告状的人是小狗。”
　　“放心。”沈崇路冷笑，“黑网吧没了，你没有机会让我告状的。”

　　经过这次停业整改，网吧老板应该不敢再赚未成年的黑心钱了。
　　贺小野光是想，就觉得前途一片渺茫。

　　沈崇路说：“热死了，回去。”
　　贺小野想了想：“不行。”
　　“你……”沈崇路皱了皱眉，“一定要去网吧玩吗？”

　　贺小野挠了挠脸，将自己有家回不得的事说了出来。
　　换作是其他人，她会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快过十八岁生日的人了，还被家长管得死死的，这种事说出去多丢脸啊。

　　但面前的人是沈崇路，贺小野不需要对他隐瞒什么，也瞒不住。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不闹别扭时是最亲密无间的朋友，是知道彼此的一切，几乎没有秘密的伙伴。

　　如果他敢取笑自己……嗯，沈崇路做人是狗了点，但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多年旁观，沈崇路对肖琳的铁腕教育了解得很透彻，并且表示支持和理解。
　　“让你在家玩三天游戏，肖阿姨一定忍得很辛苦……你跟我回家吧。”

　　贺小野：“那你的电脑给我玩。”
　　沈崇路：“给点阳光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那我还是去网吧玩吧。”贺小野张口就来。
　　沈崇路：“行，我家电脑现在开始姓贺。”

　　贺小野笑弯了眼，快步返回巷口，躲在拐角处东张西望。
　　沈崇路一眼看破：“肖阿姨已经走了，出来时我遇到了她的车。”

　　“说到这个，你出来干嘛的？”贺小野疑惑，“双手空空的，不打点酱油回去吗？”
　　“……户外运动。”

　　贺小野抬头望向当空的炎炎烈日，无语了半晌。
　　“我俩交换一下人生吧，好像你更适合做肖女士的儿子。”

　　“……无聊。”

作者有话说

　　有人吗（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