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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情挑贵女 ...

  •   盐船转入长江不久,天气转坏,细雨绵绵。

      由于段玉成四人负起操舟之责,徐子陵亲自下厨造饭,他和寇仲曾做过厨子,自是驾轻就熟。

      寇仲在甲板上巡视了几回,不知如何,总觉有种给人在暗中窥视的感觉。偏是江上全没船只,两岸亦毫无人踪。

      吩咐了麻贵等提高警觉后,他到舱尾的厨房找着徐子陵。

      菜已弄得七七八八,徐子陵见寇仲来看他,皱眉道:"我又有很不祥的感觉了,不时心惊肉跳,总不能平静下来。"

      寇仲倾神向四周聆听好一会后,才凑到他耳边道:"我怀疑有敌人潜到了船上,说不定就是杨虚彦那家伙,还记得我们今早已感到有异,只是没看到人影吗?"徐子陵点头同意,杨虚彦被称为'影子刺客',精于潜踪匿迹之术,来去无影无踪,亦只有他才有这种本领。

      寇仲续道:"若单打独斗,我们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但联起手来或会有一拚之力,所以由现在开始,我们绝对不可分开。"

      徐子陵双目透出坚定的神色,摇头道:"若是这样,我们势将永成不了独当一面的高手。"

      寇仲一怔道:"都是你说得对,既是如此,不若我们先发制人,设法逼他出来决一生死。唉!这小子如今不知成了那一方面的人,昏君都死了,这小子还不退休干吗?"

      徐子陵不满道:"只听你最后那三句,就知你仍是胆怯心虚,娘不是教过我们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只有忘了生死,才能把自己的功力发挥尽致,像你那样未打先怯,必败无疑。"

      寇仲硬撑道:"别忘了杨虚彦那小子连老爹都敢刺杀。我们的武功若练多几年,或可以和老爹比比,现在却仍是不行。"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道:"坦白说,我也心怯得要命。但这正是我们今趟运盐之旅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置于死地中,再全力求生,进行武道上最严厉的修行,明白吗?"

      寇仲深吸一口气,拍拍胸口道:"好吧!我听你的话,大家都小心点!"

      说完掉头走了。

      徐子陵弄妥最后一道佐饭酱菜后,正要把饭捧出去,一声似是女人的叹息幽幽响起,似是来自入门处。

      徐子陵大吃一惊。

      以他现在的修为,谁人能来到如许近处,仍可瞒过他通灵的感官?

      猛地回头时,***倏灭。

      同一时间,两耳贯满凄厉鬼啸声,似是忽由阳间堕往阴间去了。

      徐子陵凝然不动,收摄心神,功聚双目,四周逐渐亮了起来,回复视物的能力。

      立时虎躯剧震。

      只见入门处鬼魅般站着一个长发白衣的女子,虽因螓首低垂,看不到她的脸,可是其神态体型,更重要是那给人的'感觅',都与傅君婥神肖非常。

      徐子陵一时间竟忘了傅君婥早离开了人世,脱口叫道:"娘!"

      那女子应声微颤,倏地消没不见。

      徐子陵扑出门外。

      廊道漆黑一片,杳无人踪。

      破风声起,寇仲急掠而至,沉着脸道:"他们四个全不见了。咦!你发生了甚么事?"

      徐子陵待要答他。

      "咚咚咚咚!"

      四声水响,先后在左右两舷传至。

      两人大叫不妙,掠过廊道,刚扑出舱门走到甲板上时,齐齐剧震止步,呆望船头处。

      在丝丝细雨下,一位白衣楚楚、背挂长剑、秀发如云的女子,正抱膝安坐,似乎天地只剩下她孤独一人般,悠然自若地坐在船头边缘尽处。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她侧身优美的线条至少有九成似极傅君婥,特别是其秀发和体态:而更神肖是那种'感觉'。

      徐子陵还好一点,寇仲已失声叫道:"娘!"

      女子缓缓别过俏脸来。

      那是一张端庄沉静的脸庞,秀气娇挺的鼻子分隔着一对娇媚的明眸,彷佛能看进他们的灵魂深处去。

      赫然是那个曾和跋锋寒走在一起的神秘美女。当时他们已感到她有神肖傅君婥的感觉。加上她今夜蓄意模仿傅君婥的打扮,竟先后把徐子陵和寇仲逗得脱口唤她作'娘'。

      盐船缺人把舵,顺风逆流而上。暂时虽因河道笔直不生问题,但只要遇上曲折处,保证必会撞往崖岸去。

      寇仲回过神来,施礼道:"请问姑娘把我四位兄弟怎样处置了呢?"

      女子淡淡道:"丢掉了!"

      两人听得面面相觑,若把段玉成他们点闭穴道又丢进江水里,四人岂非死定了。

      女子冷哼道:"你这两个小子比我想象中还要狡猾,害了我师姐不特已,还在人前人后称她作娘,以惑人耳目。"

      寇仲和徐子陵大为愕然,对方原来是傅君婥的师妹。同时心中叫糟,那岂非想为段玉成他们报仇都不可以了。

      寇仲苦笑道:"原来是师……嘿!该怎么称呼才好呢?就叫师姨吧!"

      女子玉脸一沉,喝道:"闭嘴!你们可以骗过别人,却绝骗不过我傅君瑜,师姐最恨汉人,又是黄花闺女,怎会认你们作儿子?更遑论会把'杨公宝库'的秘密告诉你们这些汉狗。"

      徐子陵忙道:"师姨万勿误会,娘死前确认了我们作儿子,还传了我们贵派的基本功夫,若不相信,大可考较一下我们。"

      傅君瑜冷冷道:"好吧!告诉我什么叫弈剑之术?"

      两人登时哑口无言。

      寇仲道:"娘只传了我们九玄**的第一重练功法就伤重而死,却没告诉我们什么叫奕剑之术。"

      傅君瑜仰望雨夜,淡淡道:"使剑就如下棋,每出一剑,便如下一着棋子,战场就是活的棋盘,其间千变万化,若不能掌握全局,预估到敌人的下着,便不能把握致胜之机,这重要的道埋,师姐没告诉你们吗?"

      此时船只航线倾斜,离开江心,逐渐靠往左岸。

      徐子陵道:"娘只告诉了我们'一切神通变化,悉具自足的道理'。"

      傅君瑜娇躯微颤,低首沉吟。

      盐船离岸已不足四丈,幸好一阵风吹来,又把船送回河心,惊险非常。

      来自高丽的美女忽然樱唇轻吐道:"我要杀了你们。"

      两人同时失声道:"你还是不相信吗?"

      傅君瑜玉脸生寒的瞪着他们,声调却出奇地柔和道:"正因我相信,才要把你们杀死。唉!师姐你怎可以把神功传与汉狗?现在惟有让君瑜替你清理门户,再瞒着师父好了。"

      最后几句,她却是脸对苍天说的。

      寇仲听得头皮发麻。

      这并非因他们怕了傅君瑜,而是因着娘的关系,怎也不能对她的师妹痛下重手,试问如此比拚岂非有败无胜。

      寇仲忙道:"瑜姨请放心,从今以后,我们再不提娘曾传我们九玄**不就成了吗?"

      傅君瑜娇叱道:"谁是你这两头汉狗的瑜姨?"

      寇仲知她随时动手,立即全神戒备。

      岂知傅君瑜又露出思索的神态,好一会才淡淡道:"好吧!看在师姐的份上,便饶你两人一死,但却有两个条件。"

      寇仲见大有转机,连忙追问。

      傅君瑜冷冷的眼神在他们身上巡视了几遍后,平静地道:"首先你们要立誓永不得向人泄露'杨公宝库'的秘密,更要告诉我宝藏的所在。"

      徐子陵倒没有什么,寇仲却是呆在当场;这宝藏关系到他争雄天下的大计,怎可以告诉别人呢?

      傅君瑜续道:"第二个条件就是必须追回你们的武功,我们弈剑派的心法,绝不能流到汉人处。"

      寇仲反松了一口气。

      他本怕徐子陵会逼他接受第一个条件。现在傅君瑜更要废去他们的武功,自是不能接受。冷哼道:"你若真是娘的师妺,怎会不知'杨公宝库'的秘密,我差点就给你骗了。"

      徐子陵心中暗叹,知道寇仲为了争霸大业,再不理傅君瑜是否娘的师妹了。

      傅君瑜出奇地平静,自言自语的轻叹道:"早知汉狗就是这样子的了,师姐你怎会胡涂至此呢?"

      "锵!"

      傅君瑜的宝剑来到手里,同时飘飞而起,越过两人上空,落到舱门前才转过身来,不屑地瞧着两人道:"让我看看师姐传了你们多少功夫吧!"

      她的动作既迅疾无论,又若行云流水,姿态美妙,似更胜于以轻功见长的傅君婥。

      寇仲拔出'井中月',摆开架式,心理早就火大大喝道:吗的叫你瑜姨,是看在干娘面子上,别以为你了不起,不是要杀我吗,来啊,杀我的人还少,多你一个不多,说完不管三七二一,抱着必死心杀了出去!
      徐子陵知寇仲发火了,谁也管不了,只有随时准备出手救他;。顺眼往上游瞧去,骇然发觉河道远方尽处现出一个急弯,偏是给傅君瑜拦着走向舵�处的去路。

      傅君瑜俏脸静若止水,但一对美眸却杀气森肃,宝剑在身前轻轻颤动,发出一波又一波的剑气,迫得两人要运功相抗。

      话犹未已,傅君瑜来到他左旁五尺处,挥剑疾斩寇仲左肩,确是快如灵魅。

      寇仲从未见过有人的身法比傅君瑜更迅速,却是不慌不忙,运刀挡格。

      他倚仗的再非肉眼,而是因长生诀而来近乎通灵的感应。

      徐子陵亦被她的速度吓了一跳。

      傅君瑜飘动时,若似化作轻烟,再无任何实质的感觉。

      "叮!"

      剑刀交击。

      寇仲虎躯猛颤,横移两步,始能站定。

      傅君瑜则飘到船缘,倏又闪往寇仲右侧,剎那间疾劈五剑。

      每一剑的落点,都似不以寇仲为目标,但总要迫得寇仲苦苦挡格。

      傅君瑜忽然飞出一脚,靴尖往被杀得左支右绌的寇仲小腿叮去,极尽诡奇变化的能事。

      寇仲厉叱一声,游鱼似的从一个对手意想不到的角度移往傅君瑜右侧,不但避过了她那狠绝的一脚,还反手一刀画往傅君瑜的右胁。

      傅君瑜显然大感意外,闪身避过来刀,一个旋身,到了寇仲后方。

      寇仲的井中月由胁下穿出,又迫得傅君瑜往外飘开。

      傅君瑜倏地移往徐子陵身前,挥手洒起数十点寒芒,朝他激射而至。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知她试过寇仲的实力后,生出害怕两人联手之心。又见自己没有兵器,所以要先把自己收拾,才转头全力对付寇仲。

      寇仲大喝道:"这婆娘又辣又厉害,小陵千万不要留手!"

      徐子陵早大鹰般斜冲而起,撮掌为刀,劈在对方剑网上。

      气劲相击。

      傅君瑜正骇然徐子陵既能空手应敌,又能于剑影芒光中寻到自己宝剑所在处,巧妙地化解了她的攻势时,徐子陵落在她的后方,弓背向她撞去。

      如此打法,她听也没听人说过。

      不过她已试出两人的内劲虽是怪异无伦,比之她已臻第七重的九玄**,仍要逊上两筹,心叫你只是找死,竟亦以粉背往徐子陵迎去。

      "蓬!"

      徐子陵口喷鲜血,断线风筝般朝反方向甩跌而去。

      寇仲早有准备,先一步抢到他前方,一手把他抱个正着。

      傅君瑜亦被徐子陵反震之力,弄得踉跄往前跌撞三步,兼且丝丝真气入侵体内,难受得差点要像徐子陵般吐血。

      不过她却是不惊反喜,强压下伤势,旋身回转,长剑闪电般射往徐子陵背部,望能一举贯穿两人身体,出手毫不留情。

      却不知寇仲早把真气及时输入徐子陵体内,化解了他的伤势,这时两人蓦然分开。

      寇仲暴喝一声,井中月重劈敌刃。

      徐子陵亦攻出一拳,取的是她右肩。

      猝不及防下,傅君瑜娇叱一声,右手剑绞在寇仲长刀处,右边则以掌封拳,同时硬接了两人排山倒海式的攻势。

      寇仲和徐子陵被震得左右跌开,傅君瑜却喷出了一小口鲜血,腾身而起,先落到看台处,再一个翻身,投往左岸,娇叱传来道:"异日必取你二人之命,就让你们多活片刻吧!"

      寇仲和徐子陵刚稳身立定。

      "轰!"

      盐船终撞上礁石林立的滩岸,震得两人滚倒地上,狼狈不堪。
      徐子陵和寇仲蹲在岸旁的乱石堆处,呆望搁在礁石间作四十五度倾斜的盐船,欲哭无泪。

      帆桅断折,船底更被礁石尖利的边锋削开了一道大裂缝。

      纵有人能把盐船从礁石上卸下来,也难以修补复航。

      他们出发时满腔豪气,岂料未到江都,便船毁人失踪,打击的沉重,可想而知。

      两人均有点意兴阑珊,懒得去把盐搬下来。

      寇仲苦笑道:"出师未捷船先毁,这兆头似不太好。"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道:"待天亮后,我们沿江搜寻过去,看看能否找到他们的尸体,再觅地安葬。"

      寇仲狠狠向空打了两拳,怒哼道:"这婆娘枉她身为娘的师妹,心性胸怀比娘差远了。不明白汉人有好坏之分,只懂唤我们作汉狗。"

      徐子陵道:"这也很难怪她,只要想想高丽的老百姓曾在杨广军队的铁蹄下吃了多少苦头。唉!"

      寇仲冷冷道:"听你的口气,下趟遇上她时,纵有机会,你都会手下留情了。那段玉成他们岂非死得很冤枉吗?"

      徐子陵苦笑道:"你道要杀她是那么容易吗?若单打独斗,我们仍是差她一截。这婆娘的轻功可真厉害。"

      寇仲颓然道:"你的内伤如何呢?"

      徐子陵答道:"我们的武功纵然还不行,但疗伤之法却或是天下无双的,刚才还浑身疼痛,现在完全没事了。"

      寇仲振起精神笑道:"小陵真了得,若不是你冒死弓背一击,恐仍伤不了她。既伤不了她就即是我们要被打伤或打死,想起来确是惊险之极。"

      徐子陵皱眉思索道:"不过她的奕剑术真的非常玄奥,击剑如下棋,战场就是棋盘,不知那一招是'双车夺士',又那一招是'弃车保帅'呢?"

      寇仲笑道:"他们下的该是高丽棋,你少费精神吧!"

      徐子陵正容道:"只要是下棋,棋道与精神基本上都是一样的,首先要看破对方的布局,再定攻守进退之道。我们以前只懂见招拆招,兵来将挡,实不算上乘的武道之法。"

      寇仲正要答话,异响从下游传来。倾神细听,竟是段玉成他们四人熟悉的足音。

      两人喜出望外,迎了上去,跟他们碰个正着,劫后余生,自有一番欢喜。

      原来傅君瑜手下留情,掷他们落大江前先解了他们穴道,寇徐不由对她恶感大减。

      他们振作起来,把盐从破船运到岸旁密林藏好,又把破船捣个稀烂,变成一堆木头,顺江流去。

      到天明时,江面平静如常,便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

      段玉成四人折腾整夜,力尽筋疲。

      寇仲遂命四人在密林中休息,顺便看守盐货,他和徐子陵则到附近的城镇去,看看可否购置得运货用的骡车。

      两人来到官道处,徐子陵道:"你精通天文地理,告诉我该往那个方向走。"寇仲胸有成竹地笑道:"早知你不会放过我。我们前天才离开常熟,又躲了一个白天,理该未过江阴。若山人所料无误,往西走不出个把时辰,就可到达江阴了!哈哈!服未?"

      徐子陵哂道:"现在到了吗?用你的脚走路吧!"

      两人展开身法,果然不到一个时辰,江阴城出现在地平远处。

      寇仲得意洋洋道:"跟着我是不会走冤枉路的,不知江阴城现在落在谁人手上呢?"

      徐子陵瞧着山坡下一队朝江阴开去的骡马队,笑道:"追上去问个究竟不是行了吗?"

      寇仲撞了他一记,嘻嘻哈哈奔下山去。

      徐子陵追在他身后,到快按近骡马队时,忽然马队喊叫连连,停了下来。

      其中五、六骑勒马回头,拦着他们,一名似是带头的老者喝道:"来者何人?"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不知他们为何会摆出如临大敌的紧张样子。

      两人只好停下来,寇仲抱拳道:"各位老哥万勿误会,我们两兄弟只是想来探听江阴的情况,看看该否入城吧了。"

      老者身旁的一名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点头道:"看你们也不像铁骑会的凶徒,究竟想探听什么消息呢?"

      寇仲恍然道:"原来老哥误认我们是铁骑会的人。"

      接着以手肘撞了徐子陵一记道:"铁骑会的会主叫什么,是否叫任'小'名?"

      以老者为首的几名汉子都笑起来,知寇仲故意把'任少名'念歪了点,登时把双方的距离拉近了。

      铁骑会名列十帮八会之一,乃近数年才崛起江南的大帮会。帮主'青蛟'任少名,擅使流星锤,与鄱阳会会主新近自称楚帝的林士宏并称江南双霸,乃江南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

      据传任少名除了曾因争夺地盘而败于宋阀天刀宋缺的手上外,从未遇过对手。由此可见他是何了得。

      老者笑道:"你这小子倒有点胆识,究竟是何派弟子?"

      寇仲扮出恭谨的样子,肃容答道:"我两兄弟傅仲、傅陵,乃竹花帮第七代弟子,言宽是我们的阿爷。"

      老者愕然道:"是否扬州的忠烈士言宽?"

      今回轮到寇徐两人面面相觑。

      首先是老者竟然认识像言老大那样微不足道的人物,其次是为何言老大竟成了忠烈士。

      先前曾发话的浓眉大汉忽地打出个只有竹花帮人才看得懂的手势。

      寇仲和徐子陵忙以竹花帮的手语还礼。

      那六名汉子一齐掀开外袍,露出里面襟头竹花帮的标记。

      寇仲和徐子陵这才晓得遇上了竹花帮的'自己人'。

      但即管在扬州时,他们和言老大都属竹花门的外围人物,尚未够道行及有资格在衣襟上绣上一根竹树的正式低级帮徒的标志,更不要说在这一刻了。

      寇仲尴尬道:"我两兄弟三年前为了躲避官府,四处流浪,嘿!"

      大汉道:"我们明白的,言宽乃我帮第一位被那昏君害死的忠烈士,你们若不逃走,必性命不保。"

      老者脸带怀疑道:"既是竹花帮弟子,为何见到老夫都不认得。"

      寇仲见他的标志绣了八根风竹,知是堂主级的人物,心中一动道:"莫非是风竹堂堂主沈北昌沉爷?"拉着徐子陵忙施参见堂主之礼。

      老者一捋颔下长须,哈哈笑道:"果然是自己人。你们今趟是否闻得风声,特来参与我帮的'竹林大会'。"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心忖又会这么凑巧的?

      竹花帮乃组织严密的帮会。帮主之下,设有军师一名,接着就是'风、晴、雨、露'四堂,统领下面的舵主、香主和众帮徒。竹林大会是帮内最高的法会,除非在紧急的情况下,否则每三年举行一次。

      寇仲向那浓眉大汉道:"我猜大爷必定是风竹堂副堂主骆奉大爷了!"

      骆奉对他们似颇有好感,道:"我们入城再说吧!"

      在路途中,寇徐两人才弄清楚是什么一回事。原来昏君被杀,扬州陷落李子通手上,竹花帮本定在丹阳推选新帮主,岂知江淮军又攻入丹阳,军师邵令周乘机率众占领江阴,势力虽远及不上李子通、沉法兴等人,亦成了一股地方势力。

      近年各方势力都在拉摆他们,其中尤以占据了江阴南面的无锡和西南方的晋陵的铁骑会最是积极。

      铁骑会主任少名更拉拢了晴竹堂、雨竹堂、露竹堂三堂堂主,屡次阻挠了帮主的推选,意图把群龙无首的竹花帮归并于铁骑会旗下。

      今趟的竹林大会,就是军师邵令周在沉北昌支持下商议对抗任少名和其它三堂叛徒的行动,并希望能在会上推选出新帮主。

      沉北昌等在来此途中,曾多番遭到铁骑会偷袭,折损了近百人,所以才会这么紧张。

      昔日两人在扬州时,包括言老大在内,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叫寇仲和徐子陵,只知他们叫小仲和小陵,当然更不知言宽是因他们的拖累被杀,还以为言宽是对抗昏君的烈士。只有寇徐才心知肚明言老大和烈士全沾不上边儿。

      骡马队中有辆帘幕低垂的马车,特别受到严密的保护。

      寇仲旁敲侧击想探悉车内人的身分,只换来副堂主骆奉的训斥。

      入城后,两人随风竹堂入住城中心的风竹堂府第,趁沉北昌和骆奉去见军师邵武周时,两人也溜到街上去。

      寇仲笑道:"这邵武周果然是个人才,看他把江阴管治得多么井井有条,外面怎么混乱似都不关这里的事。"

      徐子陵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情景,同意道:"南方一向富足,加上江阴乃长江口连海的交通要塞,只要不破坏生产力,人民就可安居乐业。"

      寇仲和徐子陵已换上竹花帮最低层帮徒只绣有一根竹的帮服,这时见到五、六名正大声交谈的竹花帮徒迎面走来,忙打出问候的手语。

      那几人见他们襟上绣的是风竹,冷哼连声,毫不理会的去了。

      寇徐两人为之愕然,这才晓得他们并不属风竹堂的,且清楚四堂间斗争之烈。到了一间馆子坐好后,伙计上前殷勤招待。

      待伙计走后,徐子陵皱眉道:"仲少好象忘了我们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哩?"寇仲赔笑道:"若我胡乱砌词,定会又被你怪我不够老实,说倒底我们都算竹花帮的人,现在竹花帮面临被兼并之厄,我们好应出点力相助吧!"

      徐子陵哂道:"你不过想代铁骑会去兼并竹花帮罢了!"

      寇仲道:"这怎算得是同一回事,任少名乃□□的大坏蛋,而我寇仲则是处处为人着想的好人。竹花帮落到我手上,只会是他们的福气。一世人两兄弟,你究竟肯不肯帮我?"

      这时伙计奉上面食,却不肯离开,恭敬道:"两位是否风竹堂的爷们。"

      寇仲愕然道:"有什么事?"

      伙计道:"凡风竹堂和邵军师的人,我们都是免费招待的。大爷们至紧要不可让任少名得逞啊!"这才忧心忡忡的走了。

      徐子陵呆了半晌,叹道:"好吧!"

      寇仲喜出望外,道:"今晚就会举行竹林大会,我们到时再见机行事吧!"

      徐子陵想起段玉成四人,正要说话,有人呵呵笑道:"你这两个小子竟然在这里。"

      徐子陵和寇仲吓了一跳,往入门处瞧去,赫然是升上了香主之位的桂锡良,两人儿时的混混朋友。他旁边还有另一个相熟的混混幸容,此子身材瘦削,手脚特长,颇有机谋。

      四人见面,自是非常高兴,对桂锡良摆足香主的架子,两人只觉亲切有趣。

      幸容皱眉道:"你们何时变了风竹堂的人?"

      桂锡良怀疑道:"不是又偷人家的衣服来穿吧?"

      桂幸两人襟头绣的是竹花标志,显示他们是直属帮主的人,现在既没有帮主,自然是归在军师邵令周麾下了。

      幸容见寇仲背挂长刀,欣然道:"看你两个容光焕发,又不知从那里偷得兵器,该是混得不错吧!"

      徐子陵语带自嘲道:"何止不错,简直大大风光呢。仲少更曾和翟让、杜伏威等握过手喝过酒,你说够威风不?"

      幸容'啐啐'连声,且满脸鄙屑似在怪徐子陵瞎吹牛皮。

      寇仲伸手拍拍幸容的肩头,笑道:"你羡慕不得那么多的了。"

      幸容笑看拨开他的手,又叹了一口气。

      桂锡良道:"别瞎吹了。念在一场手足分上,以后你们两人就跟着我吧!今晚待邵军师成了帮主,我才正式向他报上。"

      寇仲含糊应过,问道:"邵军师定可当上帮主吗?"

      幸容道:"若论声望、身分、地位、武功,邵军师在帮内确不作第二人想,只是情况却非那么简单。"

      桂锡良以权威的语调发言道:"现在人人都想插一脚到我们的竹林大会里,你们该知任少名那奸贼的行事吧,而任贼现时又和林士宏连成一气,情势很不乐观呢。"

      幸容道:"好在邵军师得到宋阀的支持,否则任少名和林士宏会更肆无忌惮了。"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双目亮起来道:"宋阀?他们派了什么人来?"

      桂锡良皱眉道:"这种机密的事怎到你们探问。我们待会要回军师府了,你们来不来?"

      寇仲扯着徐子陵站起来道:"当然要随桂香主去见识见识。"

      幸容不满道:"我们还未吃饱,你这么快站起来干吗?"

      寇仲笑嘻嘻道:"我们却吃饱了,就让我们先到门外恭候两位大哥。"

      刚踏出门外,刚才那群雨竹堂的青年汉子,擦身而入,还故意碰撞了两人,充满挑惹的味儿。

      两人见惯场面,亦不予计较。

      到了门外,寇仲兴奋地道:"今趟愈来愈好玩了。待会我们去和邵令周攀点交情,看看情况会是如何发展。"

      徐子陵皱眉道:"我却觉得这事很麻烦,亦非我们该沾手和管得到的。"

      寇仲在他眼前扬起拳头道:"在一般情况下,我们确难起什么作用,只那两个小子就不会服我们。但现在摆明谁的拳头硬,谁就可话事,我们岂不是大有机会吗?"

      徐子陵没好气的瞧了他两眼,忽然馆内传来碗碟堕地破碎和吵骂的声音。

      两人呆了一呆,心想难道雨竹堂的人敢公然违反帮规,找桂幸两人动手吗?
      桂锡良和幸容两人被迫在一角,后者左臂还受伤淌血,显是落在下风。

      其它客人伙计都缩在靠厨房的一边,人人脸现愤慨之色,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寇徐两人刚跨入门槛,便给两名守门的雨竹堂徒戟指喝道:"你这两个小喽啰给滚出去,这里没你们说话的余地。"

      徐子陵见旧友受伤,冷哼一声,迫上前去。

      剑光一闪,其中一人挥剑斩往他左肩。

      徐子陵尚未动手,寇仲飞出一脚。

      "砰!"

      那人给踢得长剑脱手,身子离地拋飞,重重掉在一张椅子上,登时一阵木碎折裂的声音。

      馆内人人动容。

      其它五名雨竹堂的人给寇仲这一招吓寒了胆,退往一边,反陷两面受敌的劣势中。

      桂锡良和幸容则不能置信地瞧着寇、徐两人。

      寇仲抱拳道:"桂香主要下属怎样处置这几个胆敢以下犯上的叛徒呢?"

      雨竹堂带头的健硕汉子喝道:"什么以下犯上,我白荣乃雨竹堂香主,奉堂主罗贤之命请桂香主去说话,你两个才是以下犯上。"

      桂锡良看着仍在地上挣扎爬不起来的敌人,沉声道:"请我去说话要动刀子吗?"

      寇仲指着白荣笑道:"这就是白香主不对了。这样吧!我们就把他们缚了去请罗堂主评评理,看看谁对谁错。"

      白荣使了个眼色,登时有两人扑出,挥刀疾斩寇仲。

      徐子陵冷哼一声,掩到寇仲前面,左右开弓,在两柄刀斩下前,先一步打在两人小腹处。

      那两人给击得倒跌在白荣身上,三人同时变作滚地葫芦,狼狈不堪,剩下的几个人噤若寒蝉,更不要说动手了。

      桂锡良与幸容则看呆了眼。大有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感慨。

      寇仲好整以暇地拍拍手道:"怎么样?要不要去大闹雨竹堂,杀杀罗大堂主的威风。

      桂香主你若不去,就由我们两个小喽啰代劳。"

      桂锡良一声不响,向幸容打个眼色,硬把寇徐扯到街上,道:"先回军师府再说吧。"

      寇仲和徐小陵知他胆怯,只好苦笑以对。

      ※※※

      像江南大部分城巿那样,河道组成了江阴城内外与四乡农村联系的纽带,亦是城巿布局的骨架。

      临河傍水的居民,粉墙照影,蠡窗映波,构成了充满水乡风光的清新画面。一派水巷小桥多,春舡载绮罗的动人美景。

      军师府的前身是江阴的都督府,位于巿内中心河道交汇处,正门有条跨河大桥通达,衬得整个军师府的建筑组群格外有气势。

      比较而言,南方比北方安靖,故江阴涌来了大批南逃的北方百姓,更呈现一片繁华的景象。

      乱世人心思治,老百姓不希望竹花帮有变化,这种心情是很容易理解的。

      即使徐子陵不愿卷入这种权力与地盘的争端中,亦感到该阻止像铁骑会那种恶名远播的强徒把竹花帮兼并过去。

      桂锡良领两人过桥时,却遇上麻烦。

      负责守卫的另一位香主麦云飞乃军师邵令周的首徒,生得颇为英俊轩昂、高傲自负,盯着寇、徐两人道:"师傅有命令,由现在起,所有陌生人均不得进入军师府。"

      桂锡良在寇仲两人之前大失面子,偏又毫无办法,尽最后努力道:"他两个是当年在扬州壮烈牺牲的忠烈士言宽的门生,近年在江湖闯荡,练得一身好武艺,刚才还把雨竹堂的白荣打得落花流水,所以我才希望能向邵军师作推介。"

      麦云飞带点鄙屑地扫了两人一眼,摆出这又如何的眼色,摇头道:"那要过了今晚才行。"

      桂锡良无奈下把两人拉到一旁道:"待我先自入府见邵军师,待会再来接你们进府。"

      幸容恕哼道:"麦云飞恃着自己是邵军师的大弟子,又得邵兰芳的钟情,一向作威作福,特别排挤我们这批跟随帮主的旧人。迟早我们要使他栽个大筋斗。"

      桂锡良倒有自知之明,知道斗不过麦云飞,扯了幸容一把道:"不要说废话了,进去再说,你两人记紧在这里等我们。"

      两人去后,寇仲和徐子陵避到桥端一旁沿河建成的石岸,像以前过小混混生涯时吊儿郎当的面河坐下。

      寇仲瞧瞧守在桥头的麦云飞,笑道:"锡良这混蛋的运道似乎不太好,本有机会飞黄腾达,帮主偏又给昏君宰了。现在更遇上这个处处与他作对的麦云飞,连带两个人入府都给阻头阻势,这种香主还当来作什么?"

      旋又兴奋地道:"邵兰芳乃我们竹花帮著名的美人儿,不若我们来个横刀夺爱,好气死麦云飞。"

      徐子陵没好气道:"若你为这个原因去勾引人家的爱侣,我绝不会容许。"

      寇仲搂着他肩头赔笑道:"我只是说着玩儿吧!小陵何必那么认真。"

      随又岔开话题道:"锡良身位香主,又是先帮主的关门弟子,地位不低;兼且还有一群先帮主的直属手下支持,你说有没有机会作新帮主呢?否则该不会令麦云飞故意挤压他。"

      徐子陵这时正两手反撑身后,仰直身体享受午后的阳光,闻言一呆道:"锡良的道行太浅,怎有资格当帮主。不要扯东道西了,你自己想当帮主才真呢!"

      寇仲摇头道:"我真的没有此心,亦行不通。现在李密势盛,若我成了竹花帮的龙头,竹花帮可能不到几天就完了。但若锡良成了新帮主,他便只有倚靠我们来支持他,那和我当上帮主没有什么分别。"

      徐子陵苦笑道:"你若想锡良当帮主,恐怕要先把帮里现有的什么军师堂主一股脑儿杀个清光才行,你有那么厉害吗?"

      寇仲瞧着脚下平静的河水,沉吟道:"这事确有点困难,却非绝不可能,最重要是锡良乃先帮主的弟子。他这人本来很有胆色,不过可能近来惯于被人欺压,才会失去信心。唔!"

      徐子陵低声道:"那麦云飞又来了!"

      寇仲别头看去,见那麦云飞正领着四名手下离开桥头,沿石岸朝他们走来,便笑道:

      "该否为锡良出一口气呢?"

      徐子陵未及回苔,麦云飞隔远喝道:"你这两个小子,这样子在军师府前又坐又卧,成何体统,立即给我滚回所属堂口去。"

      徐子陵毫无反应,还闭目享受他的日光浴,寇仲则瞇眼瞧着他道:"麦香主你是否聋了耳朵,听不到桂香主吩咐我们在这里等他吗?你自己滚回去站岗好了。"麦云飞勃然色变,后面的四个走狗手下扑了过来,把两人逼在河边,声势汹汹。

      寇仲笑道:"怎么?想动手吗?"

      麦云飞气得俊脸发青,阴侧侧道:"给我站起来!"

      寇仲好整以暇道:"你既非帮主,又非我们的阿爷,凭什么对我们呼呼喝喝!"

      麦云飞按捺不住,喝道:"掷他们下河!"

      四人正要动手,徐子陵往后卧倒,两手闪电探出,抓紧后面两人足踝。

      接着在麦云飞等骇然大惊下,徐子陵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把两人摔得越过头顶,'扑通'一声掉进河水里,挣扎着爬往对岸。

      喝喊连声中,本是守在桥头的十多名竹花帮弟子全赶了过来。

      "锵!"

      麦云飞和另两个手下拔出长剑,却又往后退开,显然要待各人赶到才敢动强。寇仲哈哈大笑,弹了起来,长刀离鞘而出,往麦云飞劈去。

      麦云飞横剑挡格。

      "当!"

      寇仲的井中月回到鞘去。

      麦云飞则跄踉跌退五步,才能站稳,脸色变得难看之极。

      这时他的援兵已至,拥在他身后,却没有人敢上前动手。

      徐子陵亦跳起身来,指着对桥的方向道:"有人来了,你们正事不理,只管欺压自己人,是否有亏职守呢?"

      麦云飞这时才回过气来,强压下给寇仲刀劲弄得翻腾不休的血气,与手下们转头瞧去,果然见到一队十多骑,正沿街向桥头驰至。

      狠狠瞧了两人一眼,道:"迟些再和你们算账。"这才领手下赶回桥上去。

      寇仲和徐子陵相视而笑。

      前者摇头叹道:"世上为何总有这么多爱作威作福的人呢?"

      蹄声由远而近。

      两人愕然望去。

      只见骑队中分出一骑,朝他们驰至,马上坐的赫然是美丽刚健的宋家小姐宋玉致。

      这别具风格的美女勒马停定,倨傲而又冷冷地由头到尾打量了他们几遍,目光最后落在他们襟头的风竹标志上,才蹙起黛眉道:"你两个混小子为何忽然当起了竹花帮的单竹弟子,是否图谋不轨。"

      其它人虽没有走过来,但注意力全集中到这里。

      寇仲微微一笑道:"来!让我介绍,这位是宋玉致大小姐,我可是对她一见钟情。"

      又搂着徐子陵肩头道:"我的兄弟徐子陵,长得够英俊吧!"

      宋玉致见他答非所问,又调侃自己,玉脸一沉,故作不屑地瞥了徐子陵一眼,接着露出一闪即逝的奇异神色,才娇哼道:"看在你们尚未有什么恶行,立即给我离城,否则我只要一句说话,你们休想有命离开。"

      寇仲猛拍额头道:"小弟差点忘了我兄弟的人头非常值钱,宋小姐即管大叫大嚷吧,我这么容易死早就死了八百次了!

      看看我们在被杀前可拉多少人陪葬?"

      宋玉致出奇地没有动气,知道拿他没办法,瞪了他好半晌,忽转向徐子陵道:"劝你的兄弟和你一起走吧!若给人知晓你们在这里,会令你们有天大麻烦的。"

      徐子陵一向对高门大阀的骄贵女儿没什么好感,觉得她们天生看不起一般的男儿汉,淡淡答道:"我们根本不怕任何人,否则就不会在这里与宋小姐说话了。"宋玉致叹道:

      "你们虽闯出点名堂,但比起李密仍差远了,好好想一想吧!"

      寇仲奇道:"宋小姐是否对我有点意思啊,你放心吧我没那么早死,还有样东西没给你哦!

      宋玉致终按捺不住,怒道:"闭嘴!你在乱说别怪我不客气"

      寇仲嘻嘻一笑,有时间在聊,在说我是真的爱上了你,扯着徐子陵就要离开。

      宋玉致娇叱道:"给我站着。"

      已有三、四骑本是旁观的往他们驰来。

      寇仲放开徐子陵,倏地立定,手按刀柄,整个人挺得笔直,虎目射出深不可测的精芒,脸容变得冷酷无比,浑身散发慑人的强大气势。

      宋玉致在这剎那间感到寇仲变成了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再非昔日那嘻嘻哈哈的小子,而是可在任何风暴之前屹立不倒,更不会对任何人害怕的英雄豪杰。

      接着寇仲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哑然失笑,露出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摇头叹道:

      "都是不行!对着宋小姐我寇仲怎都狠不了心。"言罢哈哈一笑,拉着徐子陵径自走了。

      宋玉致给他戏剧性的变化和充满青年男子魅力的语调神态逗得心乱如麻,竟忘了阻截。

      ※※※

      寇仲和徐子陵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挨墙坐下,就像回复了以前在扬州胡混时的光景。

      徐子陵微微笑道:"仲少是否想以她来代替李秀宁呢?"

      寇仲露出回味的笑意,伸了个懒腰,悠然道:"儿女私情,只会增加精神上的负担,我不介意找个美人儿来调剂一下,但却绝不会动情。正事要紧,其它都要摆在一旁。逗逗这高傲的宋家小姐可以,若要劳烦我寇仲去讨好她,奉承她,却是休想。明白吗?"

      徐子陵道:"但现在该怎办呢?"

      寇仲道:"一是立即离开,一是待至今晚大闹他娘的一场。你怎么说?"

      徐子陵耸耸肩道:"我建议的你定不同意。照我的想法竹花帮的事我们既管不了亦没有那心力。何况段玉成他们仍在等候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的烦恼还不够多吗?"

      寇仲嘻嘻笑道:"不要对我有那么多偏见好吗?我寇仲什么时候敢不尊重你陵少的说话。就如你所言,我们偷了骡车就走,两辆都怕够了吧!"

      徐子陵疑惑道:"那里有骡车偷?"

      寇仲笑道:"当然是到风竹堂去偷,他们那么多骡子骡车,借两辆给我们该没有问题,随便找个借口,就可把骡车骗上手,这可包在我身上。"

      徐子陵不悦道:"沉北昌和骆奉对我们这么好,怎可以怨报德?"

      寇仲点头道:"都是你说得对,那就不如到雨竹堂去看看,横竖已结下梁子,差不在再多一项。"

      徐子陵登时明白过来,苦笑道:"你这天杀的混蛋,兜来兜去,最后都是要去闹事,然后看看有没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寇仲大笑道:"知我者莫若你。"

      硬把徐子陵扯将起来,压低声音道:"雨竹堂堂主罗贤刚才派那白荣来带锡良到雨竹堂去,必有图谋,待我们去看看是什么一回事。嘿!你总不能不关心锡良和幸容的两条小命吧!"

      徐子陵道:"你知雨竹堂在那里吗?"

      寇仲得意道:"圣人不是有句什么'不耻下问'的吗?莫要推三推四了,快来吧!"
      两人来到雨竹堂府第的大门外,把门的十多名大汉见他们是风竹堂的人,都露出敌视的神色,但却没有人将他们放在心上。皆因把门的雨竹堂弟子,最低级那个都要比两人多出一根竹来。

      竹枝定身分。

      帮主是十根竹,军师九根,接下来是堂主、副堂主、舵主、香主,竹数逐级递减。

      以前两人随言宽混时,半根竹都欠奉,现在可算无端端升级了。

      两人并肩朝大门走去。

      有人喝道:"风竹堂的小子,给老子们站着。"

      "锵!"

      寇仲拔出井中月。

      徐子陵一把将他扯着,骇然道:"为何动刀子?"

      寇仲双目闪过森冷的寒芒,语气更是平静得教人心寒,淡淡道:"不宰掉这些叛帮的小子,锡良如何坐上帮主之位。"

      徐子陵一震松手。十多名把门的大汉亮出兵刃,杀将过来。

      惨叫痛哼声立时不绝于耳,寇仲游鱼般在众汉间穿插来回,中刀者无不溅血倒地,竟无一合之将。

      寇仲跨进院墙外门时,后面倒满了一地的敌人,伤得虽重,却没人有性命之虞,又或残肢断体之灾,可见他下手极有分寸。

      徐子陵呆看着他时,寇仲回头耸肩道:"不是这样,谁会怕你?来吧!我的陵少爷!"

      ※※※

      寇仲和徐子陵一先一后,杀进雨竹堂去,挡者披靡,拥上来拦阻的弟子,都给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狼奔鼠窜。

      两人出道日子虽浅,但已是身经百战,连千军万马的恶战场面都难不倒他们,何况现在是骤攻雨竹堂的无备。

      由堂阶直至杀入大堂,才遇上高手。

      "叮叮叮!"

      三下清响,寇仲一步不移,连挡三枪,长笑道:"可是雨竹堂副堂主包百有?"

      来人尚未及答话,给寇仲飞起一脚,正中小腹,拋飞堕地,口喷鲜血,再爬不起来。

      徐子陵则左右开弓,连续轰飞了四名扑上来副香主级的竹花帮徒。

      "住手!"

      包百有给人扶了起来,百多人潮水般退到大堂的一端去。

      十多个形相各异的汉子排众而出,来到寇徐两人前方。

      只看其襟头标志,便知除风竹堂外,其它晴竹堂、雨竹堂和露竹堂的正副堂主均聚集此处。

      晴竹堂堂主左丘弼最是易认,个子比一般人矮小,却是粗壮如牛,眉毛拱起,脸是凹陷下去的,肩膀挺宽得不合比例,颇似个缩细了的巨人。

      这时他双目杀机大盛,跨前一步,戟指怒喝道:"来者何人,竟敢在我竹花帮的地头撒野?"

      寇仲面对众多竹花帮有头有脸的高手,却是夷然不惧,哈哈一笑道:"勾结外人,妄想断送我帮基业的叛徒,有何资格和我两个扬州忠烈士言宽的门生说话。"虽是在这种剑拔弩张,动辄生死相见的形势下,徐子陵仍生出要捧腹大笑一场的感觉。寇仲的长处之一,就是能把任何荒谬的事以理直气壮的神气说出来。

      雨竹堂的堂主罗贤大喝道:"管你们是谁,今天教尔等有命来此,没命离开。"

      刀光一闪,一名瘦汉斜冲而出,挽起数朵刀花,从左侧疾袭寇仲。

      寇仲看都不看,似是随手挥刀,"当!"的一声,把那人连人带刀劈得跄踉跌退,仆到人丛内。

      大堂蓦地静了下来。

      寇仲还刀入鞘,其神情气度,比之当日跋锋寒闯进王通的府第亦不遑多让。

      露竹堂堂主童长风冷哼一声道:"确有几分本钱,先给本堂主报上名来。"

      原来刚才偷袭者乃露竹堂的副堂主颜和,童长风深悉其功力深浅,见寇仲将他逼退时那种举重若轻的神态,自知万万做不到,故此说话才客气起来。

      寇仲仰天大笑道:"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寇仲是也,他就是徐子陵,听清楚了没有?"

      左丘弼等人人面面相觑,无不色变。

      要知寇仲和徐子陵在过去几年,因着'杨公宝库'的关系,加上连杜伏威、宇文阀、独孤阀、李密等都拿他们两个没法,声威之盛,实是一时无两。

      到最近更转战沿海一带,大破沉法兴和海沙帮的联军,此事天下皆知,更把他们推上一流高手的位置。

      所以知道两人正是寇仲和徐子陵,无不动容。

      左丘弼终是江湖老手,肃容道:"英雄出少年,我帮对两位一向心生敬重,为何今天却要欺上门来?"

      徐子陵踏前一步,冷然道:"我们确是忠烈士言宽的门生,此事桂锡良香主可以作证,所以竹花帮的事我们绝对有资格去管,亦不能不管。"

      寇仲豪情万丈道:"铁骑会的任少名何在?识相的就立刻出来,让我们立即把他的头割下来为先帮主祭旗。你们如若仍存叛帮之心,今天休想活着离开此地。"左丘弼色变道:"这是欺人太甚,上!"

      众人纷纷掣出兵器。

      徐子陵心中暗叹,知寇仲下了决心把桂锡良捧上帮主之位,再通过他去控制竹花帮,扩展自己的势力。故此才硬逼对方动手,重重打击与任少名勾结的势力。

      寇仲猛退到徐子陵旁,迅快地道:"各杀一名堂主后,我们立即溜走。杀不成更要走,听我暗号。"

      这时难道还可以选择吗?

      徐子陵点头答应。

      两支长矛,三剑一刀,由不同角度向两人攻至。

      寇仲暴喝一声,身子晃了几晃,不知如何已移入以左丘弼为首的一群睛竹堂帮众内,刀芒翻卷,登时有两人中刀倒地。

      徐子陵则腾空而起,到了雨竹堂堂主罗贤的头顶处,双掌下压,强大的气劲,逼得罗贤身旁的人全避往四周,偏是孤零零的留下了罗贤一人面对他的攻击。

      无论寇仲和徐子陵多么厉害,亦没有搏杀其中不乏好手的百多名竹花帮众的能力。

      且缠斗下来,更不利众寡悬殊下人少的一方。所以两人打定主意,要以迅雷万钧之势,趁自己仍在最佳状态时,各自击杀一位堂主。那时剩下的一个堂主便孤掌难鸣,不立刻逃走就是大笨蛋了。

      寇仲这时闪到左丘弼身前,连斩十刀,忽然间,左丘弼始发觉身旁的人全给劈得跌往四周,恰恰阻截了其它想拥上来援手的自己人。

      "蓬!"

      徐子陵和连长剑都不及取用的罗贤四掌硬拚了一记。

      罗贤双手屈曲少许,似乎在劲力上逊了徐子陵一筹,实际上该是平分秋色,皆因徐子陵凌空下压,占了很大的便宜。

      罗贤心中大喜,以为徐子陵技止此矣,暗忖只要挡得他一阵,不愁其它人不赶上来把他乱刀分尸。

      就在此时,千丝万缕的灼热气劲,透掌而入,穿透他的真气,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的气脉去。

      罗贤魂飞魄散时,双手所受的压力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胸口却连绩两下剧痛,耳中听到骨碎的声音。

      他最后的知觉就是知道徐子陵的双膝先后顶在他胸口处。

      左丘弼的功夫比罗贤要高明,掣起两枝短铜棍,硬挡寇仲三刀。

      "当!当!当!"

      左丘弼怒叱一声,双棍平胸推出,疾戳寇仲胸口,岂知明明要击中敌人时,发觉竟是击在空处。

      背后刀风割体。

      左丘弼回身招架,骇然发觉后面亦是空无敌影。

      "堂主小心!"

      左丘弼后腰剧痛,一股寒气从刀锋侵入,登时身若冰结,动弹不得。

      寇仲由左丘弼右腰抽回长刀,顺手扫开了赶来拚命的三个敌人,长啸一声,拔身而起。

      "砰!"

      徐子陵早先一步撞破瓦顶,冲飞而起,接着寇仲亦由同一洞口穿飞出来,紧追去了。

      在两人的武功和战略下,近乎不可能的事终给他们做到了。

      ※※※

      寇仲和徐子陵旋风般冲上通往军师府的大石桥,麦云飞等把关弟子慌忙喝止。两人懒得解释,拳脚齐施,所到处,人仰马翻,纷纷给他们狂风扫落叶般轰到河水里,狼狈不堪。其中只麦云飞还似点样子,多挡了寇仲两招,最后给旁边不耐烦的徐子陵侧踢一脚,将他送入河内。

      他们势如破竹的冲入大堂时,堂内正在议事的军师邵令周、风竹堂正副堂主沉北昌和骆奉、宋玉致等都愕然朝他们瞧来。

      邵令周身材修长,个子很高,清秀的脸庞留了五缕长须,年纪在四十许间,颇有修行之士的道骨仙风姿态。

      他见两人硬闯入来,两眼亮起精芒,冷喝道:"何方狂徒,竟敢到我府捣乱?"

      这时大堂靠北的一端摆开了两排太师椅,宋玉致居于东排上首,显示竹花帮对代表宋阀的来宾的尊敬,接着的三个看来都是宋阀的高手。

      西排上首坐的却是位千娇百媚的艳丽女子,且是寇仲和徐子陵以前在扬州最爱隔远偷窥的当红的名妓,天仙楼的玉玲姑娘。

      竹花帮前帮主殷开山就是因不肯把她献给杨广,被他下令处死的。

      两人此时自是明白过来,皆因玉玲成了殷开山的女人,所以殷开山才冒死把她送离扬州。

      玉玲下方依次是邵令周、沉北昌和骆奉。

      太师椅后各站了十多名竹花帮和宋阀门中身分较低的人。

      玉玲身后站的正是桂锡良和辛容两个小子,此时他们都瞪大眼睛瞧着寇徐这两个他们的儿时伙伴,不知该如何维护他们。

      宋玉致插入道:"邵军师请息怒,这两人大有来历,且让他们进来说话吧!"邵令周立时喝道:"让他们进来!"

      寇仲和徐子陵跨前几步,前者哈哈笑道:"我们是来谈一宗交易,凭我两兄弟刚杀了左丘弼和罗贤,怕该都有说话的资格吧!"

      除宋玉致外,其它人闻言无不动容。

      风竹堂堂主沉北昌沉声道:"竟连老夫都看走了眼,你两人究竟是谁?"

      一把温柔好听的声音自玉玲的香唇响起道:"这两人一叫小仲,一叫小陵,长得这么高了,妾身差点认不出来。"

      顿了顿续道:"他们当年是扬州忠烈士言宽手下的小喽啰,最爱来偷看妾身,有趟给妾身的人拿着,还是妾身见他们相格非凡,命人把他们放了的。"

      寇仲和徐子陵见玉玲仍记得他们,既感荣幸又大是尴尬,因这始终非是光采的事。

      骆奉释然道:"算你们吧!并没有真的说谎。"

      寇仲向玉玲苦笑道:"玉玲姐不用把我们的过去说得这么详细吧?"

      玉玲掩嘴娇笑道:"仍是以前那个赖皮样子。"

      这番对答立时把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邵令周皱眉道:"既是自己人,又练得一身好武功,我们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动手硬闯?"

      徐子陵施礼道:"桂香主曾引领我兄弟二人来谒见邵军师,却给麦香主阻于桥外,现在情势急迫,惟有硬闯,请邵军师见谅。"

      他那种儒雅温文的气度,立时得到邵令周的好感,点头赞同道:"锡良!是否真有此事?"

      桂锡良忙道:"确有此事。"

      寇仲插入道:"假若邵军师立起帮中精锐,该仍够时间把以露竹堂童长风为首的叛党截着,一举歼之,那我帮将可避免四分五裂之局。"

      邵令周、沉北昌、骆奉等为之一震,显是为寇仲的提议而动心。

      宋玉致则与坐在她下首的表叔宋爽交换了个眼色,同时体会到寇仲果敢狠辣、斩草除根的作风。

      只是略显一番手段,整个局面的主动权立即落到寇仲手内去,确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邵令周身后的舵主叶并臣发言道:"事关重大,怎知你两人不是敌方派来诱我们入陷阱的奸细呢。"

      宋玉致白了寇仲一眼,道:"这人虽爱胡言乱语,但却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更不是可被人收买的人。对吗?寇仲寇英雄?"

      众人大吃一惊,才知眼前这小仲、小陵,竟是头上分别有'蒲山公令'和'东溟檄'两道追杀令,名震江湖的寇仲和徐子陵。

      桂锡良和幸容的惊讶,更是不用说的了。

      沈北昌霍地起立,奋然道:"区区一个童长风,还不放在老夫眼内,此事就交由老夫办吧!"

      邵令周由怀中掏出'竹花令',扬手投往沉北昌,后者一把接着,领手下匆匆去了。

      宋玉致打个手势,居于宋爽下的两位宋阀高手,亦紧追而去。

      大堂静了下来。

      寇仲微微一笑道:"多谢宋小姐出言担保,我可否和小姐单独说两句话呢?"宋玉致不屑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好了。"

      宋爽心中暗奇,这美丽的表侄女虽性情刚强,但少有用这种态度与人针锋相对的。

      且在宋阀的立场,寇仲和徐子陵都被列入要争取的人的名单之内,忙打圆场道:"本人宋爽,寇徐两位兄弟,先到这边来坐下再说。"

      邵令周亦实时吩咐弟子奉茶,非常客气。

      寇仲装出个被气结了的表情,苦笑道:"既然宋小姐不赏脸,那小弟可否单独和邵军师一谈呢?"

      邵令周大感尴尬,望向宋玉致这大靠山宋阀的美丽代表。

      宋玉致忍不住狠狠瞪了这轩昂野逸的青年男子一眼,不悦道:"有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的,若是有关竹花帮的事,当然应该一起商量。"

      徐子陵淡淡道:"如此谈不下来,我们兄弟立即离开,只求邵军师赠骡车四辆,就不胜感激。"

      宋爽见说僵了,向宋玉致打了个眼色,站起来道:"大家有话好说,寇兄弟不若作少许透露,让玉致考虑该否单独和你说话好吗?"

      寇仲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只是有点东西送给玉致,上次答应他的!既然她不要就算了;

      宋玉致气鼓鼓的站起来,朝内进走去,冷冷道:"滚着来吧!"

      寇仲哈哈一笑,向徐子陵使个眼色,追着去了。

      众人心中都升起奇异的感觉,隐隐感到宋玉致对寇仲特别不客气,实是因为对他'另眼相看'。
      宋玉致领寇仲穿过贯连大堂和后厅的长廊,再左转步入西面的大偏厅,刚想在厅心那组酸枝椅坐下,寇仲已先一步把太师椅由圆桌处拉开少许,故作恭谨道:"宋大小姐请坐!"

      宋玉致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坐了下来,紧绷俏脸道:"说吧!"

      寇仲左手握着椅子扶手,另一手按在高椅背处,俯头把嘴巴凑到宋玉致晶莹如玉、发香飘送的小耳旁,赞叹道:"真香!能把你取来做老婆就好了,"还大力以鼻子索了两口,一副登徒浪子的格局。

      宋玉致一副勉强忍受的表情,蹙起黛眉道:"你离开点可以吗?"

      寇仲哈哈一笑,倏地挺直虎躯,到了圆桌的另一边,双目神光电射,深深的凝望宋玉致明亮的美眸。旋又再叹道:"真好看!越看越喜欢"

      宋玉致不悦道:"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寇仲露出灿烂的笑容,雪白整齐的牙齿闪闪生耀,又正容道:"能得我寇仲赞赏的美丽女子,绝对不多,而宋小姐却是排在头位的一个。刚才小弟从后细意欣赏宋小姐优美的背影和动人的步姿,已心神皆醉,自问这一世都忘不了。"

      宋玉致一边奇怪自己怎会让这小子在毫无拦阻下把这番轻薄话说出来,更奇怪自己生不出丝毫怒气,一边避开他灼热得可烧透她芳心的眼神,一边垂下目光道:"若你尽说这种轻薄话儿,我就不再和你谈了。"

      寇仲哈哈笑道:"男女相悦,乃人伦大统,只要真心诚意,何有轻浮可言?"宋玉致叹了一口气,迎上他的眼神,摇头道:"寇仲你不用向我宋玉致施手段了,那根本是没用的。首先我绝不会欢喜上你,而且我根本不相信你这种只会口花花逗我们女儿家的人,第三……"

      寇仲微笑道:"是否你爹早给你订了亲事,有了未来夫家?"

      宋玉致娇躯微颤,垂下螓首,点头道:"你猜到就好了!"

      寇仲暗忖怎会猜不到呢。

      像宋家这种高门大阀,特别是阀主天刀宋缺的爱女,婚嫁都被严格限制,讲的是门当户对,男的还可凭自己的喜恶私自纳妾,但女的却没有这种自由,只能依家族的安排,配与指定的人。

      寇仲潇洒地一耸肩胛,淡然道:"高攀不起是一回事,甚至小姐如何讨厌我亦是另一回事。但我说的都真心话,。"

      又叹了一口气,瞧往窗外阳光灿烂的亭园,摇头苦笑道:"自上趟在荥阳沉落雁宅外那道小巷和小姐有过搂搂抱抱的肌肤之亲后,我每晚都会想起你……"

      宋玉致大窘地打断他道:"不准你提那件事,以后更不准你和别人提起,特别是徐子陵。"

      寇仲笑嘻嘻道:"对不起哈哈!"

      宋玉致大嗔道:"你这人永远都不会正经的,分明是在逗弄人家,我最讨厌就是你这种人。"

      寇仲摊手道:"小姐放心!我寇仲怎都有点自知之明,清楚小姐不会看上我这出身寒微的人。现在小姐肯听我吐露心事,寇仲已感激不浅,以后都不会再说了!"

      宋玉致苦恼地摇了摇头,狠狠横了他一眼,既恨他满口轻薄,又怕他从此无情,矛盾得要命。

      自少以来,她心中理想的对象,都是出身高贵,博学多才,温文尔雅的俊俏郎君。

      跟前此子却是浑身野性,一副专勾引良家妇女的浪子格局,理该是她最憎厌的人,但偏偏却予她前所未有的冲激,暗下里竟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这并非说自己真爱上了他,而是那种刺激,竟可使她忘了正事,愿意与他胡扯下去。

      寇仲舒服悠闲地摊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柔声道:"今趟别后,我们不知是否还有重逢的一天,但我却知道这一生都休想把玉致你宜喜宜嗔的神态忘记。"

      宋玉致微怒道:"不准唤我的名字,我和你仍未到这种关系。"

      寇仲含笑瞧着她道:"好吧!我尊重宋小姐的意见,现在让我们来谈一宗有关竹花帮的交易吧!"

      宋玉致强压下那突如其来的失落感觉,板起俏脸道:"你最好不要插手到我宋家和竹花帮的事情里,我宋家更不会和你作任何交易。"

      寇仲长身而起,毫不介意地微笑道:"那就谈判破裂,我和你宋家日后是敌是友,由老天爷决定好了。"

      转身欲去,宋玉致愤然起立娇喝道:"寇仲,你给我站着。"

      寇仲就那样倒退来到宋玉致身后,凑到她充满刚健美态的俏脸旁,热呼呼的呼吸轻轻触着她毫无瑕疵的脸肌,柔声道:"宋小姐有何赐教!"

      宋玉致的呼吸急促起来,起伏有致的□□现出前所未有的波动,倏地转身,玉掌闪电抵在寇仲宽敞的胸膛上,狠声道:"我要杀了你。"

      寇仲张开双手,笑容满脸道:"下手吧,我都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死在你手上在好不过了!"

      宋玉致俏脸忽明忽暗,秀眸先泛起深重的杀机,旋又为更复杂的神色替代。

      由玉掌传来寇仲每一下心脏的跃动,都带给她无与伦比的震撼。

      转瞬间她回复冷静,送出一股劲道,把寇仲推得往后连退三步,方道"你究竟想怎样?"

      寇仲露出个大有深意的笑容,转身步至一扇大窗前,傲立如山的朝外望去,负手道:

      "乱世出豪雄,想你宋家之祖建立宋阀前,还不是像我寇仲般一无所有。在这急剧转变的大时代里,任何人都可成为公侯将相,至乎一统天下的帝王。"

      宋玉致感受着寇仲语调中那种豪情壮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寇仲深吸了一口气道:"假设我杀死'青蛟'任少名,小姐可以什么作回报呢?"

      宋玉致愕然半晌,离座移到他身后五尺许处,摇头叹道:"你若不是过分高估自己,就是太低估任少名,你以为任少名是左丘弼、罗贤之流吗?在江南,任少名与林士宏齐名,除我爹外,谁敢自认胜得过他。先不说铁骑会人强马壮,只是他手下恶憎、艳尼两大高手,无不是独当一面的高手,恐已教你们穷于应付了。"

      又苦笑道:"何况现在江湖上人人欲得你们而甘心,你两人现在寸步难行,还有时间理别的闲事吗?"

      寇仲冷哼道:"日后的事实会证明我寇仲今天所说的话。现在我只想请问宋小姐,假若我杀死你们宋阀这眼中钉,你宋阀可肯支持先帮主的爱徒桂锡良继承帮主之位?"

      宋玉致一呆道:"你的野心很大。"

      寇仲傲然道:"不是野心,只想多个保命的地方。只要宋小姐肯把任少名的行止踪迹提供给我,我寇仲何保证他小命难保。"

      宋玉致忍不住踏前两步,来到他左侧,细看他充盈男性魅力的侧面轮廓的线条,沉声道:"若你知道我们曾三次派死士刺杀任少名,都落得全军覆减的厄运,或者会重新再考虑这种近乎自杀的计划。"

      寇仲旋风般转过身来,与只比他矮上寸许的宋玉致脸脸相对,在双方不足三寸的近距下虎目生辉,以充满强大信心和斗志的语调道:"能成非常之业者,必须先成非常之事,我们两兄弟欠的是一场轰动武林的大战,这缺憾就由任少名开始。就算你不肯交易,此事亦势在必行。而且我们纵不下手,任少名肯放过我们吗?"

      宋玉致茫然之色一闪即逝,美目异彩涟涟,与寇仲的眼神紧锁在一起,沉声道:

      "我们虽对竹花帮有很大的影响力,但却未必定能左右帮主的人选。"

      寇仲道:"不要骗我了,今天失去了宋阀的支持,明天竹花帮就要瓦解。我杀任少名,你们捧桂锡良当帮主。目下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竹林大会延期,在这段时间内,就要靠你们做工夫了。"

      宋玉致苦恼道:"你这人又霸道又爱强人所难。"

      寇仲深深瞧了她好一会后,道:"我要走了,宋小姐想想吧!这个给你的,上次答应你的.

      宋玉致完全回复了冷静,一点不让地在双方气息可闻的近距回望他道:这是什么东西,你有答应过我什么吗 ?

      寇仲重重哎的一声,看来在你心中一点地位都没有,不过没关系,那是沈婆娘在各地眼线的名册,还注有大小开支、钱银往来的记录,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有缘在见!
      哈哈一笑,洒然去了。

      留下了心乱如麻的宋玉致,她怎么也想不到当日,还以为寇仲随便说说,想不到真的给了她,从这刻起,深深的发现自己渐渐的爱上了他。

      ※※※

      四辆骡车连在一起,由策驾头车的寇仲和徐子陵领着离去。

      桂锡良和幸容策马送他们出城。

      城防明显大幅加强,由竹花帮众和民众组成的守军,正忙碌地加建各种防御工事。

      寇仲笑向桂锡良道:"小子你争气点,兄弟我正为你争取帮主的宝座呢。"

      桂锡良剧震道:"你在胡说什么?"

      寇仲哂道:"胡说?这事比珍珠还要真,有我和小陵支持你,再加上宋阀,你这小子当上帮主的机会比任何人都要大。"

      另一边的幸容骇得脸青唇白的道:"你是想害死我们两个吗?邵军师怎肯让钖良做帮主?"

      寇仲从容道:"大家是兄弟,我怎会害你们,事实会证明一切的,回去吧!"鞭子扬起落下,骡车队加速穿过城门,踏着尘土去了。

      徐子陵闷哼道:"她怎样动人都没有用。因为你看上的并非她的人,而是她宋家的庞大势力。得到宋家的支持,等若得到了半个东南方。现在我确信你为了争霸天下,是会不择手段的。"

      寇仲苦恼地道:"小陵你又来了。真不是骗你,我确对她生出爱慕之心,不过这只是妄想,因她早给订下亲事。唉!现在我的事业才刚起步,你至紧要支持我。且别忘记若我们不扩大势力,迟早会给你那宝贝公主或李密宰掉的。"

      徐子陵软化下来,叹了一口气,再没有说话。

      到日落西山时,段玉成等和盐货所藏处的密林,出现在山坡下。

      长江在密林外奔腾淌流,在落日的余晖下更是气象万千。

      寇仲发出暗号。

      等了好半晌后,仍不见段玉成等应声迎来。

      两人交换了眼色,都大感不妥。

      两人跳下御座,把骡子从马车解开,任它们休息吃草,并肩走下山坡,朝密林走去。

      寇仲低声道:"若势色不对,我们逃下江里才再想办法。你看会否是任少名的人呢?"

      徐子陵道:"我不知道!"

      两人全神戒备地进入密林,朝盐货藏处推进,更运足目力,察看是否有陷阱一类的布置。

      到盐货出现在跟前林中的空地处时,两人都为之目定口呆。

      原来段玉成四人给人五花大绑的扎个结实,连四张嘴巴都给封了,放置在堆成小山的盐包顶上。

      冷哼声由后方传来。

      两人愕然后望,只见傅君瑜俏生生立在两人身后,玉容冷若冰雪地瞧着他们,秀目射出无比的恨意。

      心中警兆再现。

      两人朝盐包瞧去,只见一英俊轩昂,整个人就像一把刀般锋利的跋锋寒,悠闲地坐在盐山边缘处,正含笑打量他们。

      两人头皮发麻,心中叫苦。

      他们任何一人,已教两人穷于应付,何况是联手而至。

      跋锋寒一副吃定了他们的样子,好整以暇道:"寇兄徐兄现在成了名满天下的人物,在下早有结交之心,可惜你们惹怒了君瑜,令在下亦非常为难。"

      顿了顿续道:"假若你们愿各自单独和君瑜斗上一场,生死各看本事,在下可答应绝不插手,未知两位兄台意下如何?"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同时大笑起来。

      笑声中满含强大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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