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的是人》沥浮

2、第 2 章

　　待到人群都散去之后，唐雯蓉才终于从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中回味过来，转头看向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曲大人。

　　从人群围上来之后，这位曲大人就一直以旁观者的姿态观察着她们。确切来说，是在观察她。

　　目光没有丝毫掩饰，光明正大地盯着这边，就好像生怕错过她的一举一动。

　　至于理由，比起说是‘保护她’，似乎用‘监视’更贴切一些。看样子这家人确实是在某方面被官府注意着，至于细节，只有眼前这位曲大人能告诉她了。

　　注意到她看向这边的眼神，曲大人没有立即开口说话，而是带着她出了小院，在府邸中逛了一大圈，并且示意她再看看周边的环境。

　　得到了指示，唐雯蓉顺着曲大人的视线看过去。就这府邸的大门，之前围过来的人群自由进出着。门口守着的应该是这家人的侍卫，也就是说官府没有查封这家院子。

　　不过这又说明什么呢？胡乱分析了一通，最后唐雯蓉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放弃思考，用很是疑惑的眼神看向身边的曲大人。

　　“闲逛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曲大人话没说完，不过很明显地往她身后扫了一眼。

　　立刻领会到曲大人的意思，唐雯蓉懵懂地点点头，对着身后那一群人说道：“你们先去别处呆着。”

　　她话音刚落，那一群人中立刻出现了反抗的声音。
　　“那可不行，怎么能留小姐一个人？多危险啊！”

　　听到这一句，唐雯蓉的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也不知道该为了这关心而感动，还是为了这反抗而郁闷。

　　不过好在这僵局没持续多久，终于有一个懂事的人开口：“小姐要商议正事了，我们在这里留着做什么？还不快走？”说完，就领着后面这群人走了。

　　对于这个人，唐雯蓉留意了一下，看来是这群人中比较有话语权的人了，以后有事说不定能跟他交代。

　　等到周围都没有什么人之后，曲大人又开始走动了。估计是要去好说话的地方，唐雯蓉提步跟在其身后。

　　没走多久，就来到了一处假山石后面的凉亭处。从里往外看，能看到随风翻滚的绿植枝叶，很是惬意。

　　难得能见到原汁原味的古代景致，唐雯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记录里面说你自小在这里长大的，难不成从未来过这里？”曲大人显然注意到她的举动，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合着还在这儿试探她之前说的话的真伪啊？唐雯蓉默默感叹了一下眼前这人的警觉，斟酌了一下字词说道：“昏睡之前的事情确实是记不清了，难得能看一下风景养养眼，所以多看了几眼。”

　　这话说得没有什么问题，看到曲大人不再盯着她的眼睛，唐雯蓉心里松了一口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曲大人才悠悠开了金口：“方才抱你的小孩儿是你弟弟？”

　　看似是在聊家常，实际还是在试探。唐雯蓉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后无奈地接话道：“不记得了，不过看样子不是我亲弟弟。”

　　“跟不认识的人也表现得很熟络啊。”曲大人漫不经心地点评道。

　　废话，在装认识这一点上她可太熟练了，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存在。唐雯蓉心里默默想着，不过还是点点头回应。

　　眼前这位大人一直试探着，可偏偏想要得到可靠的信息，就必须等他愿意说了为止。

　　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曲大人是经过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他终于停止了试探，开始慢慢往正题上切入了。

　　“那小孩儿是这次失踪的押镖队伍一员的儿子。”曲大人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情一边说道，“方才上前来围住你的人，大多数都是类似这样的情况。”

　　“失踪？”唐雯蓉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曲大人能知道这些人的身世，自然是有另外获取消息的渠道，那么关于押镖队伍的消息应该更多才对。

　　不过此刻的曲大人并不想话题偏向她所想的方向，所以直接无视了她的话自顾自说道：“这次押的镖事关重大，唐家圆满完成了任务，作为奖赏，朝廷愿意出力协助安排好遗留家属的归宿。多事之秋，自然也会护好唐家小姐的周全。”

　　简单几句话，讲清楚了如今的状况，顺便也解释了一下他自己的来历。

　　不过这套说辞过于简单了些，简直就像是用来糊弄人的。所以唐雯蓉听听也就过了，等着曲大人继续说实际上不为人知的真相。

　　于是，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等着对方说话，陷入了一段尴尬的对视。

　　不过或许尴尬的只有唐雯蓉而已，曲大人跟她对视没有表现出丝毫窘迫，反而是游刃有余地收回目光，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份文书递给她。

　　文书上的内容跟曲大人说的大同小异，也没啥其他的信息。所以曲大人给她看这份文书，就是为了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

　　事已至此，唐雯蓉知道曲大人是不可能再说更深层次的事情了，索性也不追问，又细细琢磨了一遍文书。

　　文书上面的字自然是‘她’不认识的，不过显然原身是识字的，所以阅读起来也不算困难，这一点上倒是方便很多。也从侧面说明她说不定能提取一些原身的记忆。

　　“这里说的是‘协助’，协助谁？”唐雯蓉不再纠结押镖队伍的事情，开始认真着眼于当下。

　　“这院子里还有别的人姓唐吗？”曲大人反问。

　　也就是说是协助她来安排这些人咯？就目前来看，这些遗留家属是一直住在唐家大院里面的。现如今镖局的核心成员一齐失踪，留下来的家属人数可不会少。

　　住宿问题暂时可以不论，接下来是这些人该靠什么活下来。如今几乎每一户都丢了主心骨，剩下的人就不得不面临找工作的问题。

　　除了遗留下来的家属，还有没有去押镖的职员。今后她是绝对不可能继续押镖的工作的，那么这些职员面临的就是失业或者改行了。

　　找工作、失业、改行……还真是跟她专业对口了……

　　不过这可是一个大工程啊，安排起来也麻烦，而且她为什么非要接受这个工作不可？

　　想到这儿，唐雯蓉装傻道：“我就是不知道才问大人的啊？”

　　“一句‘不知道’还真是方便啊。”曲大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她在装傻，于是很自然地顺着她的话说道，“没有人来负责这件事的话，处理起来也很简单。”

　　“先花些钱养着，等仁至义尽之后，就随便安个罪名，还在这里混吃混喝的人就能顺理成章地变成奴籍。老弱妇孺去给那些看得上她们的贵族当仆人，壮丁就发配去当苦力劳工，反正这样的人在什么时候都不嫌多。”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曲大人嘴角一直挂着一抹讽刺的笑，似乎也是对这种行为感到不耻。

　　当说不说，这一段话的威慑效果是极好的。一下子就把唐家大院怎么多人的命运压在唐雯蓉的肩膀上，说不沉重那是假的。

　　至此，又回到了之前她在茅房纠结的事情。确切来说，院子里面的人都跟她无关，可是却跟原身有关。如今她以原身的身份活着，自然是要承担相应责任的。

　　在认清这一点之后，她便已经没了跑路的想法。

　　更不要说方才跟那个小孩子的约定，以及大伙儿的关怀，确实让她有些动了留下来收拾烂摊子的心思。可是她自愿留下来是一回事儿，被人逼着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从结果来看，于情于理她都不会放任这院子里面的人不顾。但是这样被逼着接受，就着实替自己委屈了。

　　对此，唐雯蓉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皱起了眉头。她的叛逆心理已经开始大声叫嚣了！

　　“以上，就是上面要我传达的意思。”

　　“诶？”正当唐雯蓉还在纠结的时候，突然听到曲大人这样讲，这明显是还有转折的意思啊，不由得让她愣了一下。

　　唐雯蓉抬眼，就看到曲大人慢条斯理地拿过她手上的文书，无所谓地说道：“现在这是一张废纸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撕拉’一声，方才的文书被眼前的曲大人潇洒地撕碎扔在了凉亭外的小石子路上，随后被不知从哪儿来的火折子置入其中，开始燃烧起来。

　　唐雯蓉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变故，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方才看到上面确实是有官印的啊？”

　　“我自会处理。”相较于唐雯蓉的激烈反应，曲大人显得很是淡定，就好像事不关己一般冷眼看着燃烧的小火堆。

　　曲大人的瞳孔中是火焰舞动着的橘光，而眼底，是嫌恶与不屑。也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是因为文书本身，还是因为上面的行事风格。

　　“这件事情看你意愿，剩下来的事情交给我。”说这话时，曲大人很是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语气的坚定也说明了他确实有处理好这件事的能力。

　　在这个话题上，曲大人没有再多说什么，随后倒是补充了一句：“不过在保护你这件事情上，可由不得你拒绝。”

　　一下子，局面就扭转了。

　　虽然不知道曲大人说的‘交给我’是有什么法子或者说底牌，不过从结果上来看，就是几分钟前还压在她肩膀上的重担突然就消失了！

　　换句话说，她刚叫嚣起来的叛逆心理一下子就被曲大人搞没了？

　　变化来得太突然。曲大人这样一顿操作，倒是把选择的权利又留给她了。

　　不过说是选择，其实她早就决定要留下来承担责任了，只不过是以更舒心的方式罢了。

　　心路历程驶过了一个大弯，最终唐雯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询问道：“对于那些人的处置，大人能完成到哪种程度？”既然决定留下来，那么看看这位大人有多大能耐不过分吧？

　　“只能保证大部分人会比沦为奴籍好一些。”

　　看来这曲大人挺有能耐的啊，说不定日后还能好好利用一番。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唐雯蓉才正儿八经地给出了回答：“如果是要安排这些人的去处的话，我应该能处理，不过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三个月够吗？”眼前的曲大人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了，立马就反问道。

　　“啊？”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唐雯蓉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位曲大人接话太快了，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早就算准了她会答应。

　　照着这个思路想，也许带着她逛院子被围观就是为了让她心软，然后烧文书这个转折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以此来动摇她的决定。真要论起来，说不定烧文书也是上头有指示，曲大人才敢如此行动，不然这以下克上的举动可不会出现在阶级严苛的古代。

　　总而言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还是很脆弱的。前一秒她还想着利用他，后一秒就变成她中计了。

　　不过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是专心当下吧。唐雯蓉仔细思考了一下接话道：“这件事我还给不了准话，需要了解一下情况才能知道。”

　　说起这个，唐雯蓉也认真起来。首先，这里的总人数她还不知道，这些人的水平她也一概不知。其次，自醒来她还没出过院子，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最后，就是这位‘唐小姐’自身的情况，手里是否有人脉、是否有现成的资源，这些问题她都还是处于模糊状态，需要好好梳理才行。

　　综上，她确实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对于这个回答，曲大人也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点点头道：“最好是在这个期间内。”

　　“为什么？官府在三个月之后断资金？”说起项目资金这件事情，唐雯蓉可谓是十分重视了。

　　“这不是你来担心的问题，你今日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出府。”

　　“嗯？”这是唐雯蓉第二次被曲大人的聊天跨度惊到了，为什么话题转换得如此之快？

　　“出府了解情况，你之前说的。难不成还任由这群人在这里多耗几日？”

　　“哦好。”唐雯蓉先是应下来，随后追问道，“可是大人您不是需要先上报，得到什么批准之类的吗？”

　　“这不是你来担心的问题”
　　唐雯蓉：“......”
　　照你这说法就是我啥都不该管呗？唐雯蓉心里默默吐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