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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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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哥。
这是杨沐桐在过去很多年里,对陈叶独特的称呼,从垂髫到豆蔻,她只这么叫过他一个人。
也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叫他。
更小的时候,她叫他哥哥,后来他说:“你叫哥哥,是叫我,还是叫杨沐梧?”
小丫头歪着头眨巴眨巴漂亮的杏仁眼,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不都是哥哥吗,这么计较的?
“你叫我小叶哥吧,我允许你这么叫我,只有我们家长辈才能叫我小叶哦。”
换牙期的小男生平时说话都漏风,偏这个时候口齿清晰,还一副这是你的荣幸的表情。
她继续眨眨眼,哦了声,从此改了称呼。
后来他们搞早恋,小叶哥这个称呼,就在幼时的熟稔里多了点暧昧和亲昵。
只不过随着他们早恋覆灭,又先后上了大学,联系不多以后,这个称呼杨沐桐已经没有叫过了。
所以这会儿突然听到他提起这个旧称呼,她下意识地心里一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尴尬又羞耻起来。
都要三十岁了,她怎么可能还叫得出口这个称呼,听起来就……
鸡皮疙瘩掉一地好吗?!
于是她抿着唇,垂着眼一声不吭地面对着陈叶,想走又不走的样子,看得陈叶一阵无语好笑。
怂货!
他嗤了声,看见她的眼睫毛颤了一下,在路灯光下她的眉眼里依稀可见从前的痕迹,但是小圆脸变成了鹅蛋脸,臻首娥眉,看起来愈发的温婉柔和。
突然间他就在心里愤愤不平起来,这张脸真够能骗人的,全世界都以为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甚至都不会拒绝别人,可他觉得……
放屁吧!胡说八道!你们这些只会看脸的人啊,早晚栽跟头!
“走啊,路这么宽,不用给我让,我没这么胖。”他露出个笑来,玩笑似的说了句。
杨沐桐有些讷讷地哦了声,抱着箱子转个身,一步一步地继续往巷子口走,走得有点慢,像是故意的。
陈叶和她并肩走着,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有心思低头看他们是不是出同一边脚。
也不说要帮她拿东西,反正她不会答应的,懒得说了。
快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他想起那天在妇产科遇到的事,开腔问道:“那个来打小三的大姐……没有再来吧?”
杨沐桐愣了一下,“不知道啊,我中午就下夜班走了,没听说,应该没来吧。”
陈叶闻言也愣了一下,“……你那天要下夜班?”
杨沐桐嗯了声,有点疑惑地侧了一下头,“小……怎么了吗?”
“……没事。”陈叶摇摇头,扯了一下嘴角。
他的巧克力啊,该吃的人终究还是没有吃到,可惜了,可惜了。
杨沐桐见他否认,哦了声,没再说什么,眼看着已经出了巷子口,她的车就在旁边的树下,倒也不必觉得不说话会尴尬了。
她忍不住松了口气,“我车就在这儿,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陈叶反应过来,直接就往右边一拐,走了几步到车边,拉开副驾驶的门,把怀里的东西放进去。
然后再绕过车头走到驾驶位,拉开车门坐进去,陈叶听见前后两声关门的嘭声响起,间隔极短,仿佛在昭示着主人离开的心情有多么迫切。
实在没忍住,拉着脸翻了个白眼,他是新冠病毒吗,她跑那么快?
他一边腹诽,一边慢吞吞地开了车锁,坐进去,系好安全带,然后跟在杨沐桐的车后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她和自己往同一个方向去。
一直走了很远,他们都还是同路的,陈叶觉得惊讶极了,他都不知道原来他们住的地方离凤凰巷是同一个方向。
也不知道她住的是哪个小区。
终于过了在过了一个红绿灯路口之后,杨沐桐的车往右转,他要直行,这才算真正的分道扬镳。
杨沐桐从后视镜里发现后面那辆一直跟着自己的车不见了,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实在是太危险了,她还以为自己被坏人跟踪了呢!
——倒也不赖她,天色太暗,路灯光也不够亮,当时又紧张,她根本不知道陈叶的车长什么样,车牌又是什么号码,更不会想到他会跟在自己后面了。
只是经过晚上这一照面,杨沐桐忽然间有些忐忑,万一再在医院碰见了,他上来也是问一句“怎么不叫小叶哥”,她怎么回答?
她真是一点都不想让同事们知道她和陈叶的关系,医院就那么大,上午发生的事下午就能传到连食堂阿姨都听说,她可不想成为大家议论的焦点。
她怀揣着担心睡着了,第二天就是周一工作日,进办公室时她莫名就有点心虚,但很快,她就忙得忘了这件事。
刚从病房查完房回来,林清就找她:“沐桐,准备一下,我们要收一个比较特殊的病人。”
杨沐桐一愣,有点疑惑,“怎么个特殊法?”
“是一个有严重心脏疾病的产妇,她十年前在我们医院总院做过心脏移植手术。”林清的表情非常郑重,“这次她选择在我们分院生产,是对我们的一大考验,收进来之后,要跟心外科、麻醉科一起会诊,沐桐,这是容城首例心脏移植术后生产的病例。”
杨沐桐听得头皮一紧,忙点头答应道:“主任你放心,我一定谨慎行事。”
林清点点头,拍拍她肩膀,“我相信你能管好这个患者,你向来都很细心,又有耐心,到时候记得多安抚一下产妇,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杨沐桐又点点头,应了声是。
唐璐这时候递过来两块巧克力,笑嘻嘻地说:“敏姐不知道哪儿拿回来的,还挺好吃,都分没了,我给你藏了两块。”
杨沐桐失笑,道了声谢,然后看一眼外包装,都是英文,剥了一块吃进嘴里,浓郁的可可香味充盈口腔。
她只吃了一块,把另一块给了自己带的学生。
接到病人是在快到中午的时候,一大家子陪着来的,孕妇的肚子耸得高高的,四肢却纤细,连脸都小小的一张,脸色有点发白。
但是杨沐桐去病房一查,又觉得这个胎儿不大,甚至算得上小,她跟林清说:“估计不会超过五斤。”
“不大才好,她这情况,大了容易出问题。”林清叹口气,让她请会诊。
杨沐桐点头,转身让学生去给她拉一个床边心电图。
谈话室里,一边坐着林清、杨沐桐和心外科主任、麻醉科主任和手术室护长,一边坐着即将临盆的孕妇和家属,气氛有些凝重严肃。
一附院的整个信息系统是联网的,杨沐桐在电脑上查到了孕妇十年前在总院心外科的病历资料,包括手术记录,然后打印了几份,分给来会诊的几位同事。
林清的意思是:“情况比较特殊,不适合顺产,建议剖腹产。”
心外科的意思也是这样,现场还要有心外科医生参与,随时准备抢救。
生孩子本来就是走鬼门关,心脏病产妇生孩子,那不叫走鬼门关,叫闯阎王殿,运气不好的,碰上阎王爷今天心情不好,一刀就给你收割了。
进了医院,产妇和家属就都听医生的了,战战兢兢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当婆婆的还一直在嘟囔:“说了不要生不要生,没有小孩又怎么样,领养一个不好吗……”
杨沐桐听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位阿姨,没想到这竟然是婆婆,而不是娘家妈。
产妇本人倒是一家里最镇定的那个,“十年前我的心脏移植手术就是在你们医院做的,我相信你们的技术,可以保证我和宝宝的平安。”
听听,多么充满了信任的语气,这医患之间的信任之墙多么牢固!
但偏偏就是这样,杨沐桐和林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苦笑。
对方这话的重点其实是最后一句,所谓的“相信你们的技术”,实际上是要求他们必须毫无差错,必须保证母婴的安全,至于可能失败的可能性?人家不接受的,就没想过。
所以看似是对医院的信任,实际上也是一种施压。
但病人已经收进来了,他们也只好说:“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
转头就紧锣密鼓地拿出一个手术方案来,这要多学科团队互相配合。
等杨沐桐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已领过了一个多小时,刚坐下想问唐璐今天中午点不点外卖,就听护士在外边喊:“谁请了神内的会诊啊?医生来了!”
坐在她对面的谭敏立刻站了起来,杨沐桐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32床说失眠好几天了,我给她请了个会诊。”
杨沐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听学生从外面回来告诉她,说33床要出院。
杨沐桐脸色一顿,33床上周刚入院就被原配打上门来闹了一场,她问周末值班的同组另一个一线陶羽涟:“怎么样,周末还有人来找她么?”
陶羽涟正准备下夜班呢,闻言摇摇头,“没有,不过昨晚查房我发现她跑去楼梯间偷偷地哭,还安慰了她几句,她就说自己是被骗了,不知道那个男的有老婆。”
这话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杨沐桐听完笑笑没说什么,开了个今日出院的医嘱,让学生把医嘱单塞打印机里。
刚打印完医嘱开始写出院小结,就见谭敏回来了。
杨沐桐好奇地抬眼看了一下,想看看来会诊的是谁,结果一眼就看见陈叶鹤立鸡群似的站在门口。
杨沐桐:“……”
临近中午的科室里人挺多,旁边还有几个男学生站在那儿,个头都不矮,陈叶却一点都没有被比下去,反而被衬得愈发意气风发。
青年英俊温润的眉眼舒展开,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在满屋子娘子军的妇产科办公室里,甫一亮相就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谭敏这时还在说:“这是神内刚来的陈主任,你们吃的巧克力就是上次我去会诊陈主任给的。”
杨沐桐听到这里,目光一闪,巧克力啊……
“不是什么好东西,回国的时候随便买的。”陈叶笑着搭了句腔,抬眼看看室内,仿佛在找空座。
目光从杨沐桐的脸上一闪而过,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杨沐桐倒不担心他会坐自己旁边来,毕竟两边都坐满了。
结果刚想到这里,就听见门口有护士喊唐璐:“唐医生,16床和家属找你。”
唐璐应了声,站起来要走,还不忘招呼陈叶道:“陈主任要写会诊意见吧?坐我这儿吧。”
杨沐桐一愣,倏地睁大了眼睛。
陈叶的目光再次从杨沐桐脸上扫过,满意地看到她微变的脸色,刚才还淡定的人,这会儿嘴巴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先是跟唐璐道了声谢,然后扭头看向杨沐桐,深深地看她一眼,“杨医生,上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