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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只大扇贝 ...

  •   应怜头也不回,扬长而去,决绝又带着点狼狈地钻进了地铁站。

      他住的小区就在地铁站另一个出口,步行不超过五分钟。

      进了小区,站在电梯里面,应怜才如释重负般,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

      明明今天才十点不到,他却累得像前段时间天天加班到凌晨一点半。

      不管是早上的接机,还是晚上那场饭局,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停在顾念远在他下车时说的那句话上。

      ——“还有机会当朋友吗?”

      电梯最终停在十七楼。

      应怜下了电梯,习惯性拐弯,站在左手边第二道门前开始输密码,按下最后一个“#”号键,突然觉得刚刚未免太便宜了顾念远。

      分手当然还可以做朋友。

      但那是在新鲜感过去,恋爱双方发现性格习惯都不够契合,决定好聚好散,互不亏欠的情况下。

      他和顾念远没有好聚好散,谁欠谁更多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理清,应怜实在想不通顾念远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显得顾念远好像有多成熟多开明,多大人不记小人过似的。

      也更加衬托出应怜有多么耿耿于怀、斤斤计较,又是何等地对那段其实根本不值一提的过往念念不忘。

      顾念远凭什么?

      应怜咬住嘴唇,莫名有种很没意思的感觉。

      他心不在焉地上了楼,发现门把手上多了个牛皮纸袋。

      袋子里面被零食塞得满满当当,上面还贴了张便利贴。

      来自楼下的新邻居。

      对方今天下午刚搬过来,过来拜访的时候发现应怜不在家,干脆留了个便利贴。

      便利贴上还写了联系方式。

      应怜叹了口气,进门打开冰箱,拿了点水果,拎着一袋分享装仙贝重新下楼,敲响了新邻居的门。

      新邻居是个学生气很足的青年,带着圆框眼镜,看见应怜,还有点愣神,“你、你好。”

      青涩得一眼就看出来是今年刚毕业。

      “晚上好。”

      应怜笑眯眯提起手里的仙贝还有猕猴桃,报上姓名的同时,口中流畅吐出了一串数字。

      “楼上WiFi的密码。”

      “哦,哦。”青年这才反应过来,很是拘谨地侧过身,让出一道缝隙,“你要进来坐会儿吗?”

      “不好意思,屋子里有点乱,有几个地方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好。”

      应怜把东西塞过去,站在门口和对方简单聊了几句,这才婉拒了新邻居的邀请。

      他注意到自己拒绝的时候,青年似乎松了口气,又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等收拾好我再来做客。”应怜于是眨眨眼,“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周六周末一般都在家。”

      他踩着拖鞋上了楼,打开浴室的风暖还没几秒,就听见外面传来几分带着急促的敲门声。

      是新邻居。

      对方看上去更无措了,结结巴巴地补充了自我介绍,又问应怜要了联系方式,提出要平摊网费。

      应怜和他交换完手机号,才告诉他不用。

      上网服务是当时办手机卡附赠的,本来也没花钱。

      何况之后的事也说不准,人家刚搬就收网费,怎么都有点不近人情资本家那味了。

      对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应怜转身,从冰箱里拿了罐鲜奶给他,笑眯眯道了晚安。

      “你,你也早点休息!”

      邻居支支吾吾下了楼,下楼的时候,脸还是红的。

      他顺手通过了对方的发过来的好友申请,打上备注,想了想,再后面的括号里加了个数字8。

      谢棠是应怜的第八任邻居,也可能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任邻居。

      刚刚毕业,新进入社会的大学生身上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所谓的“学生气”。

      应怜入职没几个月就成了策划小组长,开始面试自己的组员,他应届生见得多,青涩拘谨成新邻居这样的却没遇过几个,一时之间还有点怀念刚刚读大学的时候。

      给新邻居回了个晚安的表情包,应怜顺手点进自己的同事小群。

      里面正聊得热火朝天,有人@他@了好几条,最新的一条甚至在几分钟之前。

      大家都对空降过来,年轻帅气据说背景还特别深厚的大老板很好奇。

      主管老魏又在闲聊的时候没管住嘴,透露了应怜和对方曾经是同学,讨论到新老板的时候,大家难免会@应怜,希望应大组长能发善心透个底,给大家解决一些疑惑。

      应怜一目十行翻完了之前的记录,发现同事们关注的点无外乎就几个。

      ——新老板真有这么帅吗?纯天然的?

      ——到底什么背景?

      ——是不是单身?

      ——以前读书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比较刺激的富二代八卦啊?

      ......

      总之都是些应怜懒得回答,也不想去关心的肤浅问题。

      他决定当做没看见,手指一松,屏幕内容很自然跳到了最新冒出来的群聊消息上。

      应怜目光倏地一凝。

      【小唐不当高僧:怎么还在聊,新老板就新老板呗,一个不学无术就过来镀金摘果子的富二代有什么好舔的。】

      【小唐不当高僧:还不知道学历里有多少水分呢,就在这里舔什么高富帅海龟,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国外大学有钱就能上吧?】

      【小唐不当高僧:没看见你们@应该没问题人家都不回吗,什么意思看不出来?】

      三句话,刚刚还热火朝天的同事群瞬间冷场。

      有和事佬出来哈哈了几句,说大家也就下班随便聊聊,不用这么较真。

      反正打工人再怎么操心也操心不到老板头上。

      应怜因为新邻居又重新回到水平线上的心情又开始变得微妙。

      他盯着小唐不当高僧的头像,过了片刻,才将对方和隔壁组的刚转正没多久的开发对上了号。

      应怜记得,因为谐音,这位名叫唐森的同事在部门开会的时候被调侃过。

      印象里确实是比较自我,有点愤世嫉俗的一个人。

      放在平时,不管对方怎么臆测,应怜最多翻个白眼,也就把消息随便划过去了。

      打工人有牢骚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就是他脾气这么好的人,每次加完班都会在心里骂几句老板傻/逼。

      然而唐森发泄情绪的对象是顾念远。

      应怜活了二十三年,唯一心服口服,浑身上下只有感情方面略有瑕疵的顾念远。

      青年忽然就有点不是滋味,心想:你算哪根葱啊,你就敢这么说?

      回过神来,应怜已经在群里跟了老长一串消息。

      【应该没问题: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就是高中不做奥数轻轻松松指点省一,学习当副业,晚自习在家里写策划书招商方案还能轻轻松松高考710的水平。】

      【应该没问题:不会有人知道国外大学宽进严出吧?你别管新老板怎么进的,反正新老板大二出国从头开始念,一年修完了H大的MBA,你行你也上呗。】

      应怜回完消息,就干脆退出聊天软件,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干脆在床上挺起了尸。

      他本来打算洗完澡之后立刻睡觉,现在连澡也不想洗了。

      应怜盯着天花板,忍不住发呆、走神。

      一牵扯到顾念远,他就变得拖泥带水婆婆妈妈,不像自己了。

      说到底,唐森说顾念远怎么样是唐森的事,他当然有讨论、揣测其他人的权利,他为什么要主动跳出来帮忙解释呢?

      顾念远是顾念远,应怜是应怜,他们桥归桥路归路,早在四年前便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

      理智上,他清楚自己刚刚不应该回复,也知道冲动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等下周上班,可能全公司都知道他和新老板关系以前确实很好,是私交很亲密的老同学了。

      应怜倒是不在意别人私下怎么议论,会不会说他舔领导,打感情牌。

      他只是不想和顾念远被一起提到。

      可是情感上,又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样做并没有任何错。

      是唐森不会读空气在先,就算他的回复火药味确实很冲,也在其他人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用小号隐身浏览顾念远空间的时候说了对方不知道多少坏话,但这不会妨碍顾念远依旧谦逊稳重、品学兼优,犹如天上那轮恒常皎洁的月亮。

      他只是说了实话,把顾念远的优秀告诉了那些对顾念远不了解的人,并非有意夸大事实,迎合吹捧。

      理智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情感回答,因为正确。

      但理智的正确与情感的正确并不相同。

      矛盾之中,应怜耳边似乎又响起来顾念远在自己下车时问的那句话。

      他问,还有机会当朋友吗?

      有那么一瞬间,应怜想他当时要是没有追求顾念远就好了。

      那样,他只会觉得顾念远出国也不提前说,没有兄弟义气,两个人单纯因为时差、因为迈向成熟关系渐渐生疏就好了。

      在那样的情况下,顾念远找他重修旧好,他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很高兴的吧。

      偏偏他和顾念远谈了恋爱。

      应怜有自己的骄傲。

      宁愿将一件曾经漂亮贵重的瓷器在地上摔得粉碎,不可复原,将它当未曾存在过,也不愿意去修复上面的细微裂痕。

      他固执、苛刻地认为那件瓷器就应该是完美的,拒绝任何瑕疵出现。

      从这点来看,应女士说他幼稚,其实一点都没有错。

      应怜翻了个身,从沙发上把手机捞回来,拨通了家里的固定电话。

      固定电话在客厅,距离房间还有一定距离。

      他们家隔音很好,要是父母睡了,铃声不会打扰到他们。

      等待音响了几秒,很快就被接通。

      应怜瘪着嘴巴,带着点委屈地叫爸爸。

      “别,我可不是你爸。”电话那头的应女士耸了耸肩。

      “——老文,你儿子叫你。”她让应怜稍等一会儿,因为他心心念念的爸爸正在厨房用枇杷炖秋梨。

      应怜发现接电话的是她之后,又干巴巴地喊了一句妈妈。

      应女士语气惊奇得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老文,你儿子喊我妈妈了耶!”应女士生怕厨房里的人听不见,还特地提高了分贝。

      应怜随母姓,但应女士工作忙,母子两个关系不亲。

      他几乎是爸爸文宜修带大的,小学的时候还会很端正地喊妈妈,到初中,就干脆“应女士应女士”的叫了,这么多年也没改过来,只在极个别情况下,才会重新喊应渺妈妈。

      应女士印象里,儿子上一次喊自己妈妈,还是大二突发奇想,要跟着小顾一起去留学。

      应怜被她臊得脸颊发烫,“......我以前没喊过你?”

      “这不是喊得少嘛。”应女士打了个哈欠,格外理直气壮,“找你爸爸什么事?”

      应怜听见他家木地板的声音,猜测她应该是边说话边往厨房的方向走。

      “没事。”应怜深深吸了口气,“就是刚刚做了一个还算重大的决定,准备通知你们一下。”

      他不等应女士提问,直接开口:“我准备辞职。”

      既然他面对顾念远时会变得不像自己,那就换一个不会再重新见到顾念远,让他想起自己曾经还有那么一件瓷器的环境就好了。

      “......什么?”应女士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当初就不赞成应怜找计算机方面的工作,说那是青春饭,打算托关系让应怜回家进银行。

      是应怜偏要留在首都当开发,还要定居买房,就连文宜修都没劝动。

      怎么好端端就开窍转性了?

      “我准备辞职。”应怜冷静复述,“但是不回家,不进银行,不去你的律所打杂。”

      应女士:。

      “哦,知道了,那你辞吧。”

      应女士翻了个白眼,那点探究的心思顿时灭掉了。

      人生是自己的,父母不能操纵应怜做选择,应怜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她和文宜修只能相信并支持,在不涉及大是非多情况下无条件给应怜当后盾。

      “要是哪天养不活自己,记得回家。”

      话还没有说完的应怜:......

      他本来打算在电话里隐晦地倾诉一下烦恼,此刻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还是不要让父母知道这件事比较好。

      尤其是应女士。

      应女士至今觉得应怜当年分手是小媳妇式的无理取闹。

      她还嘲讽过应怜,说除了顾念远,绝对没人受得了和应怜谈恋爱。

      理由是自己儿子什么脾气她自己心里清楚。

      应怜也想在应女士面前争口气。

      然而他的择偶标准参照的是顾念远,就不能没办法甩出顾念远十八条街,至少也得在某个方面强过顾念远。

      要求低一点,放个水,再不济也得和应怜自己的水平差不多。

      然而别说是和顾念远比了。

      到现在为止,能和应怜势均力敌的对手,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还都曾经是他的情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只大扇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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