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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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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燃着炭火,不过一月的天,雪即是停了,屋内也还是很冷。
宋梓婧伸手轻轻将可见的银丝摘下放在手心,有些感叹:“……如今的我,也有白发了呢。”
寒娟放下手中的木梳,从宋梓婧手中接过银丝。银丝自她指缝流落,触碰到噼啪响个不停的火炭消失不见。
难得今天没有听见她起来便是无尽的咳嗽,寒娟笑着给她上了较为艳丽的头饰,显得气色好一点。
“娘娘来这深宫都十多年了,还没有点白发,岂不是让后来的主子们自惭形秽吗?”
虽是说着后来的主子,可自从娘娘得封皇贵妃后,对于选秀之事皇上早已懒得去过问,只待被大臣们吵的不耐时堪堪收几人进宫,随意赏一个位份就丢在偌大冰冷的宫里,也不去看一眼。
皇宫里说是衣食无忧,可无帝王之宠,也确实可悲。
与寒娟又说了一会子话,皇上下早朝来看她。
宋梓婧让寒娟去备了早膳,韩琛虽然已经吃过了,但也并不妨碍他陪着她再吃一点。
韩琛随意喝了粥,开口问道:“阿沅今日看着气色不错,可是风寒要好了?”
宋梓婧擦拭嘴角的残渣,伸手攥住韩琛的大手,从他身上汲取温度:“我这身子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染了一点点风寒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如今才过去几日,皇上急什么?”
韩琛没有接话,只捂着那冰凉的手,只希望他能再多给予一点温度,她能再健康一点。
吃了早膳,韩琛宫中还有大臣等候议事,匆匆走了。
未未起身后带着妹妹明熙来她宫中见礼,诉说着昨天发生的一些趣事、和太傅学到了什么,未未讲得生动,她听得是津津有味。
可没多久,一声咳嗽打断早晨的美好。捂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给寒娟睇了眼神。
寒娟顿时会意,起身说娘娘身子乏了,让春若送着未未和明熙去了学宫。
手帕离开,寒娟去接的手微微颤抖,肖太医所说的咳血之症已经出现,那时日——
“时日无多了。”宋梓婧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又拿起口纸抿了抿,见唇色的惨白被遮盖住,才又道:“皇上过些日子要去南巡,可别让不值一提的事情扰了进程。”
寒娟的嘴角抽动,心里话没能说出来,只能顺着说到:“奴婢明白,皇上不会知晓。”
走出门去,是前些年韩琛亲手在她院中种下的红梅和白梅,如今开得正好。
“午后让燕王妃进宫来吧,许久未见,本宫有些想见见她了。”
※※※
宋妍成为商贾之女徐清妍嫁入燕王府后,韩灼自是待她极好,多年间从未纳妾,从未与其他女子有过越矩之为。
宫中来人传话,徐清妍午膳都没吃就进了宫。
因为燕王府里皇宫远,坐上马车到远见东玄门已经过了午时一刻。行至元华殿时,门外就只站着春若在等候。
春若道明宋梓婧巧在午睡,料想她会没用午膳的来,特地让小厨房备了她爱吃的。
宋梓婧午睡时间也不长,半个时辰就行了。
软软地斜倚在贵妃榻上,好没精神的样子。
让寒娟唤了人进来。
徐清妍见她病殃殃的样子,很是担忧的在宋梓婧脸上摸了一把:“怎么如此苍白?是寒娟他们没有照看好你?”
宋梓婧笑了笑:“不过是天凉了染了些风寒,至今未愈罢了。”
“可瞧了太医?太医怎么说?什么时候才能好?”
连珠炮弹似的问题,让宋梓婧都不知道该回哪个好了。
但此刻的她也很享受这种来自姐姐关心。
她们姐妹之间亲昵的时间也是少之又少了。
“怎么没带明义进宫来”宋梓婧注意到徐清妍身边少了一个小尾巴,“未未之前可总吵着要和明义弟弟一起玩。”
“明义啊——”想起自己的儿子,徐清妍的眼中染上温柔,“今日他父王带他去骑马,小孩子嘛,总喜欢刺激点的,我这便叫不来了。”
“那未未可要伤心了。”宋梓婧不甚在意的笑了一下。
两人笑闹着聊了一会儿,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那种亲密无间。
渐感身子沉重,宋梓婧让寒娟把她守了十多年的东西拿了出来。
指着木匣子,宋梓婧道:“这是太后病逝时交给我的,如今你和燕王琴瑟和鸣,有你在,我想着这也是用不到了。”
那只木匣子是当年太后担心皇上对燕王痛下杀手而交给她的东西,燕王归降后她打开来看过,只是简陋的一支银钗和萧皇后留给韩琛的一封遗信。
让韩琛和韩灼相互扶持的话语,给韩琛看过后就一把火烧了。
萧皇后虽是怨毒了肃贵妃抢走先皇宠爱,却从未讲怨毒牵扯到孩子身上。
韩琛也能明白母亲的一片心,她希望这天下是和睦的,不要想诸多位皇帝一样,因为龙椅而兄弟残杀。
“你是希望我在旁规劝着长休?”
“正解。”宋梓婧将银钗收回匣子中,“当年燕王领兵出征,却有反意。他集结了自己豢养的死侍,准备在除掉西夷王后将西夷士兵纳入自己麾下,再以战死的名声除掉有威胁的苏将军,而后领兵回京杀入皇城,取皇上而代之。”
韩灼自以为这些计谋做的滴水不漏谁人不知,可其实在夜里和韩琛躺在一起时,听着韩琛有意无意提起,宋梓婧深知韩琛全都知晓。
他只是在等,等自己这个弟弟回心,他还是想给韩灼一个机会。
只要韩灼能不带任何反意归来,韩琛一定能给韩灼一个好的后生。
但有些事情不是想想就能改变,韩灼与韩琛之间的不和,从肃贵妃的族人干涉一位皇子的思想开始,就已经很难转圜。
燕王领军出征西夷,在宋梓婧回宫后便找来了苏将军的夫人畅谈一番,言了燕王反叛的利害关系,让苏家夫人去了一封家书,让苏将军即使与韩灼不对付也还是规劝着一些。
说起来,苏将军也是她钦佩的人之一,苏夫人多年一直未有身孕没给苏将军诞下一子半女,但苏将军从未有过逾矩。
这样一个爱着妻子的人,宋梓婧相信他的能力,即使劝说不动也能将韩灼从战场上带回来,不由韩灼掌控局势。
显然的,苏将军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说白了,宋梓婧还是不希望韩琛和韩灼之间闹得不可收拾,万一……万一韩灼‘伏诛’,她一直期盼着燕王娶她的宋妍岂不是没了希望。
“世间主者终有定数,燕王做个闲散王爷其实也挺好。”宋梓婧时不时听说燕王带着徐清妍外出游玩,时而骑马时而射箭,恩爱无加。她若说不曾羡慕也只是自欺欺人。
韩琛政务繁忙,她如今的时日也无多,以后的生活也万万不能有恣意潇洒的时候。
徐清妍听出她的感叹,笑说:“你与皇上的时日还长着,等皇上南巡后,自然会有时间带你去走走。”
宋梓婧怔忪一会儿,摇摇头:“时间也不多啦。”说出后又觉此话有些颓丧,怕徐清妍听出个什么来,转言道:“阿姐进宫可去看过恪儿?”
徐清妍对现在的身份认知很清楚:“如今我是燕王妃,恪儿的母亲淑容华早已病逝,我不便去见。且听说惠妃娘娘将恪儿养的很好,知书达理,温润如玉,我放心得很。”
宋梓婧点点头,其实她想说恪儿从小养在各位太妃处,和她见面的时间少,后来又被抱去惠妃那养着,对她没什么印象,现在以燕王妃的名义去见见也没什么。
只是她都不愿去见了,宋梓婧也不好多说。
和徐清妍用过晚膳,徐清妍需得赶路边连小酥饼都没来得及用就匆匆走了。
徐清妍走时,宋梓婧出声唤住她:“阿姐,”徐清妍回头来望她,她说:“此去你要与燕王好好的,要白头到老,要开开心心,没事就带着明义来宫里找未未玩,两兄弟培养感情也是好的。”
徐清妍只当她是叮嘱,高声答了一声“好”,转头走上马车,就着天边夕阳出宫。
马车走出宫门,徐清妍才突然觉得,宋梓婧的叮嘱就像是最后的遗言一般——
※※※
四月初时,徐清妍由人服侍着梳妆,准备进宫去见一见皇贵妃,将自己寻来的惊喜给她带去。
可惜,脚还没踏出燕王府的门槛,就有小厮急匆匆的前来,慌忙跪地:“禀王妃,宫里传来消息,皇贵妃……病逝……”
仆从们闻言都吵着皇宫的方向跪地,只徐清妍呆愣地站在门前,跨出门槛的那一步再也抬不起来了。
小厮还在那继续道:“王妃节哀!”
韩灼在马场听闻消息,匆匆策马而回,见到徐清妍站在门前,眼眶红着珍珠般的泪不停滴落,上前去拥住。
他对皇贵妃的病逝或许感受不深,但于徐清妍而言这意味着妹妹的离开。
“你早就知道,皇贵妃病重是不是?”
肯定是韩灼吩咐下人,不要将宫中的事宜告诉给她,难怪为什么那日她看着阿沅的气色那么不好,难怪那日的话像是遗言!
“皇贵妃要求的,她不希望你太过伤感。”
宋梓婧特意叮嘱过让韩琛代为转达,徐清妍自从成为商贾之女,背后就已经没有人了,她若离去,徐清妍只韩灼可依靠,自是会感到孤独,这种孤独来的越晚越好。
徐清妍轻轻挣开他的手,要准备的惊喜还没放上马车,是她花重金托人从边西找来的姜郡美荷,只要再等两月就能开了。
她一直记得,阿沅最喜欢的就是荷花。
再也——
送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