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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咸鱼的第三十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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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公没懂,外头偷听的迟生明白了。大约是“我要爱情,发自本心,别人逼着他给我的不行”“我要什么,你应该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要我说了你才知道,那还有什么意思?”
嗯哼,就是这样。陷入恋爱的蠢女生,希望的浪漫和仪式感。这种人很好对付的,她真不图利、不图名,肯哄她就行。
迟生心想,要是世女打定主意不肯合离,她去劝白昆山搞几出浪漫,这事儿不就解决了嘛!
“阿娘,我也想杀伐果断,可我做不到。他有事瞒着我,所以才不肯与我亲近,怕我发现他的秘密。若是阿娘遇上同样的事,是不是早就杀了他,不管秘密不秘密。”世女轻叹,“阿娘是做过的。”
安国公抬起头,一双眼睛寒光四射,世女被吓了一跳,有些胆怯,却还是坚持道:“阿娘当初不也是因为事有不谐,杀了我生父吗?”
迟生吓一跳,什么,还有这事儿?
“是啊,我杀人了。那贱人当初不过一小部族头人,花言巧语诱骗了我。我刚出月子,就在外头偷养妓子,这等烂人,不杀留着过年吗?”
“可你断他四肢……剥皮……点天灯……”如此残忍,世女初次听闻,吓得呕吐不止。纲常伦理何在,做人的基本底线何在?
“那我的父母亲长呢?我的近亲族人呢?当初那贱人引外敌如山寨的时候,对我的亲人可有同样的怜悯。当年我就与你说过,不要烂好心。时至今日,你还以为我虐/杀那贱人是为情情爱爱,愚不可及。”
“父母之仇、险些灭族之恨,这样的深仇大恨,屠他全家,才能销我心头之恨。如今他所在部族通婚改姓,早已不复存在。幸存族人能留姓名,就是我最大的仁慈。”
“阿娘如今想起,都没有半点后悔吗?”
“后悔。后悔让他死得太痛快,应该在他面前,先杀父母,再杀外室,让他心神毁灭,才该□□消亡。怪我一时情急,便宜他了。”安国公坦坦荡荡,“时值乱世,性命才是最要紧的。你无比看重的情爱,不过是性命之上的点缀。”
早先激动的世女却平静反驳:“不是的,千百年来,王侯将相,无论多大的权势都已是黄土,只有情义千古长存。”关于这点,世女想了许多年,早以想清楚,她什么都有了,就要千金难买的真情,告慰己心、永传后世。
安国公对此嗤之以鼻,但也没有非要按头强喝水,“随你。我今日来是提醒你们,不要再闹幺蛾子。情义也好、倾慕也罢,最基本的孝道你总认吧。”
世女大惊,起身跪下,“女儿岂敢不孝!”
“我倒觉得汉人说的不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后是什么?是继承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继承人!我以女子之身得封国公,怎么传下去,你做得到吗?”
“女儿在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女儿亲抚百姓,协调各族,再苦再难也没退缩过。”这是诉苦,而是实打实的功绩,世女这些年的确辛苦,能亲自探问贫苦的贵人,在此时本就凤毛菱角。大政方针上,世女也不折不扣执行到位,女子分田一事由她主持。只这一条,周边省份逃亡到云南的人就多了无数,人口就是最大的政绩。
“是啊,你又不是没能力了,你也做到了,那为何自苦?”安国公百思不得其解,若女儿是给废物,那她失望过后,扶持第三代也行啊。可女儿偏偏有能力,也做得不错,为什么整天一副世上没人理解我,我好痛苦的死样子。
“可女儿心里苦,苦得很。协调各族,我总不忍心任何人吃亏,亏了谁我都过意不去。我觉得女子不应只分男子一半的田产,可我无法让姐妹们和男子分同样的田地,终究让女子矮人一头。我也想如阿娘一半洒脱,可我还是放不下他,放不下……我真是太无用了。”
世女问道:“阿娘,当初你怪自己吗?不该错信,引狼入室。”
“怪过,所以我狼全杀了。”
“这样简单就不责怪自己吗?”世女觉得难以理解,若是自己失误,害死了亲人,虽有不是有意,但痛苦会伴随一生,难以解脱。
“当初屠戮寨子的人我已经全数杀了,他们部族也已消亡。我做了安国公,开天辟地头一个,以女子之身,得封实权公爵,公推各部族大土司,祖宗之名因我光耀。我当初的确年轻莽撞,如今已全数弥补。”
“可,命只有一条啊。”如何弥补得了。
“是啊,去了的人无法享受我挣来的荣光,所以如今同族之人有才干的皆做了官,平庸的人也有富足日子可过。绝嗣的我给他们过继了香火,从此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安国公觉得不可思议,这样还不够吗?她当初也痛苦,也伤心,可几十年过去了,只伤心痛苦没用啊,她的女儿到底在纠结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养成女儿一副敏感自苦的性子?
安国公轻叹一声,“话已至此,你给我句痛快话,日后,你准备如何?”
安国公没有这样复杂细腻的心思,她永远直来直往,来,便战;胜,斩草除根;败,蛰伏,再战。她也疑惑,一样的教导,怎么大女儿如她一样爽利自在,小女儿却心思百转千回,画地为牢。
迟生也轻叹一声,世女是同理心太重。只有从小受到良好教养,被爱包围长大人,才有这样的柔软与善良。
安国公会为此忧虑,白昆山为此烦扰,可迟生却觉得这样的品格难能可贵。富贵如安国公府,打杀个把人跟玩儿一样,看不起穷苦人,看不起低阶官员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世女怜贫惜弱,愿意为百姓奔走。她苦,也只苦自己。
作为亲人,可能会为这样不能决断的人感到忧虑,可你若是她治下的百姓,你会无比感激她的仁厚。
迟生心想,自己是运气好投身成了贵族,若是作为平民百姓降生,她会无比敬爱这个尊重生命、放归奴隶、保护平民的世女。君不见,即便是国公府的下人,迟生那样厚待笼络,也没有忘记世女的恩德。
“我会想清楚的,我会想清楚的。”世女跪在地上喃喃,话都说开了,她也无法自欺欺人,她与白昆山的夫妻情分,的确已经到了尽头。“女儿不孝,险些搅扰阿娘寿宴,待寿宴之后,女儿会处理妥当的。”
安国公点点头,叹道:“起来吧。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我也未曾怪你。”
安国公素来刚强,这已经是温言软语了。世女被她扶起,泪水又扑簌簌落下。
安国公不让世女送她,径直出去,看到外间趴在软榻上的迟生,轻笑一声,长臂一展,直接把人捞进怀里。
迟生条件反射得搂住祖母脖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毫无朦胧。
“都听完了还不跑,等着挨打吗?”
迟生谄媚一笑,“祖母~~~”
声音里硬塞进三斤糖,甜的腻人。
安国公也不多说什么,她的两个孙女聪慧,不用嘱咐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安国公出了东院,刘女官上前接过迟生,禀告道:“姑爷那边,大姑娘陪着,刚才来人通禀,已经熄灯,大姑娘也回院子歇息了。”
安国公点头,指了指迟生,“安心回去歇着。”
迟生按捺住满腔的八卦心思,保持稳重被刘女官送回院子。等她一走,立刻叫人去请春生,听了这样的八卦,怎么能不和姐姐分享。
春生早就等着了,请她的人刚出院门,她就一阵风似的刮进来,拉着迟生的手道:“快进里屋,我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