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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即便到了春天,天气还是夹带着一丝丝寒意,而《死亡之舞》的剧组为了拍摄效果,大部分都是直接取的外景。长时间的户外拍摄对七濑陆的身体来说是一种考验,加上库恩在戏中的衣服本就比较单薄,他裹紧了披在身上的薄毛毯,一步步沿着湖边走。
      这边不属于拍摄区,附近也有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在散步和休憩,包括不远处倚坐着树干睡着的和泉一织。
      陆不由得生出一种错觉,此时同样穿着戏服的一织更像是他印象中的卡巴内,就连睡着时那副眉头深锁的表情也如出一辙。
      他蹲下来,把自己的毯子盖到一织身上,忍不住伸出手去抚平那眉心的皱褶,刚触碰到那微凉的皮肤,就见一织的眼皮跳了跳。他作贼心虚般撤回手,重新站起来,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被正好走过来的小鸟游纺发现,强硬地把他给送去了休息室。
      吃过药,陆迷迷糊糊地睡着,又好像没有睡。
      他听到有人在喊他,不,那应该是在喊“库恩”。只不过那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并不像之前在梦里一样缥缈虚幻,这一次,是真实的声音。
      他走出休息室,循着声音的方向,来到了卡巴内和维达对峙的片场。
      他感觉到心跳在加快,一腔即将满溢而出的感情挤在胸口处,堵得心脏隐隐作痛,仿佛又回到了北海道那时候,他开始分不清自己是七濑陆,还是库恩。尤其在面对正扮演着卡巴内的一织,他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急切地想要冲过去投进那个怀抱里。
      然后,他发现镜头前面的“卡巴内”也在看着他。
      他给他看摊在掌心的那朵被鲜血染红了的小白花。
      那一刻他确定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和泉一织,是真正的卡巴内。
      他在对他的库恩倾吐着真实的心意,也在跟他的库恩进行着最后的道别。
      在周遭陷入突如其来的黑暗之时,他的身体一阵脱力,像有什么东西被迅速抽走似的。他跌跌撞撞地推开混乱的人群往前走,靠着周围星星点点的手机发出的光摸到了不省人事的一织身旁。
      耳边全是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和叫唤声,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一织身上,以免被路过的人给踩到。
      “陆,陆!冷静点!”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是九条天,“来这边,跟我走。”

      在天的帮助下,陆终于把一织抬到了外面宽敞的草地上。由于已到晚上,电力还未恢复,到处还是黑黑的,但在这里至少没有里面那般混乱。
      陆擦了一把乱七八糟的眼泪和鼻涕,结果把手上的泥也抹到脸上去了,看上去十分狼狈。
      “别哭了,他又没死。”天看不下去,用衣袖给他擦脸,就像小时候那样。
      “天哥……要是一织醒不过来,那怎么办啊?”陆的鼻子红红的,也不知是哭的还是冻的。
      天懒得回答,摸了摸身上,才想起刚才拍戏没有把手机带出来。
      “你的手机呢?去联系小鸟游经纪人让她过来。”
      “忘在休息室了……”
      “我去找人,你乖乖呆在这里别乱跑。”
      陆点点头,在原地跪坐下来,把一织的脑袋挪到自己的腿上枕着。
      他知道,一织是想要完成卡巴内和库恩的心愿,让他们获得解脱,才找人写出了《死亡之舞》的剧本。而那临时变卦的演出,卡巴内的灵魂奇迹般地在一织身上出现,一织本人应该是不知情的。
      沉睡的“国王”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腿上,眉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紧蹙着,反而更像是在做着什么平静美好的梦,表情安逸又温柔。
      陆伸出脏兮兮的手对着那张毫无反应的脸又揉又捏,“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臭小鬼,快醒过来啊!卡巴内和库恩已经走了,你也该给我回来了!”
      四周忽然亮了起来,电力恢复了。
      而一织依旧闭着双眼。
      陆吸吸鼻子,使劲把眼泪憋回去,“求求你了,醒来吧。一织也好,卡巴内也好,我再也不会推开你了。不管是怎样的你,我都喜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凉凉的指尖轻触了一下他的鼻尖。
      陆睁大迷蒙的泪眼,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人抬起一只手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对困惑的眼睛,以及微微泛红的耳根。
      “七濑你……在说什么?卡巴内,又是谁?”

      “医生给他检查过了,都说没事,就是血糖有点低。”和泉三月带上病房的门,对守在门外的几个人说,“至于为什么会缺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原因还没找到,至少身体方面确定是没问题的。”
      小鸟游纺担心地说:“而且好巧不巧忘掉的是从上次意外昏迷之后的所有事情,这也太奇怪了。”
      “上次意外?”
      纺对一旁的九条天解释道:“大概几个月之前,一织先生在拍摄节目的时候被道具砸到头晕了过去,但那次也是很快就醒过来,跟这回情况很相似。”
      “也就是说,他这一晕,记忆就回到了上一次意外昏迷之前?”
      “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
      “那个,我能进去看他吗?”陆站在后面问道。
      “进来吧。”一织从里面打开了门,“我又没睡着,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九条天说:“我还有其他工作,就不进去了,祝你早日恢复记忆,我们最后的那场戏看来还需要补拍一下。”
      “请放心,就算没有恢复,我也能保证和之前一样拍好。”
      “天哥,我送你出去。”陆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一织,跟在天的身后,等到走出一段距离,才小声地说,“天哥,一织的事情……”
      “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至于临时改变演出的事,停电时摄影机也没有把那段片子保留下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虽然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但也只当作是和泉一织的‘即兴表演’,还有不少人夸他演得好呢!”
      “那天哥那时候为什么还配合他演下去呢?”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那些话是在对你说的吗?他会这么做,都是因为你吧?”天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欲言又止的他,“你也不需要告诉我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没兴趣知道。”
      陆把手伸进了口袋,触碰里面的东西,“在今天之前,我曾经对一织、还有自己对一织的感情有过怀疑和不确定,我的犹豫和反复不定,一直都在伤害着他,所以他才会宁愿把这一切忘掉吧。”
      “我不是说过吗?相信自己的决定,做你认为对的事就好。”转身离去前,天对他说,“要是那小子敢欺负你的话,我就把他切成肉酱。”

      除了记忆上的缺失外,一织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妥,隔天就可以出院了,而这件事也理所当然地被小鸟游事务所要求对外保密,以免引起粉丝的担忧和外界无端的揣测。
      一织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死亡之舞》的拍摄,早就熟读剧本的他演起卡巴内来依旧得心应手,看不出任何失去记忆的痕迹。
      陆坐在一织曾经倚靠着休息的大树下,从口袋中摸出了那朵一织昏迷时仍握在手中的小白花。尽管已经过去好几天,这朵花却似乎没有任何枯萎的模样,就连沾在那白色花瓣上的鲜血也猩红如初。
      “七濑?”一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目光不自觉地黏在那朵小白花之上。
      陆站起来,把花举到一织的眼前,问他:“你有想起什么吗?”
      一织摇摇头。
      陆有些失望,很快又释然一笑,“想不起来也好,一织还是做回以前的一织最好。”
      “真的是这样吗?”一织抓住了他准备放下的手,小白花轻轻颤动着看似软弱无力的花瓣,“虽然哥哥有跟我说过这几个月的事,可是七濑,我希望你能亲自告诉我,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我昏迷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那只是在对台词……”陆倒退一步,后背撞到了树干上。
      “我用了一晚上把《死亡之舞》的剧本看完,根本没有你对我说的那些‘台词’。七濑,我总觉得我错过了很重要的事情,一些不该被我遗忘的事情,我想要把它们找回来,你能帮助我找回来吗?”
      陆正要说话,忽而听见小鸟游纺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一织先生,你在这边吗?差不多要开始补拍了!”
      “还有一个问题,”一织上前一步贴近他,把两人的身形一同隐匿在粗大的树干后面,“在我昏迷醒来之前,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还作数吗?”
      “什么话?我忘了。”陆的脸颊开始发烫,捏着小白花的指尖却凉凉的。
      一织举起那只被自己牢牢握住的手,凑近唇边,就着小白花印下一吻。
      “你说,不管是怎样的我,你都喜欢,你只想和我在一起……这话,还作数吗?”
      陆动了动被紧握的手指,反握住他的手。
      “一织的手心在冒汗。”
      “那是你的汗吧。”
      “你在紧张什么?”
      “我怕再度被你拒绝。”
      “再度?你想起了什——”
      一织没有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用亲吻堵上了他的唇。
      微风拂过,带来青草和泥土的芬芳,一片被血染红的花瓣随着凋零的小白花轻飘飘地自两人交握的手中落下。记忆深处,隐隐约约听到有谁在低声婉转地吟唱,似是来自远古的歌谣,又像是轻声呢喃的古老咒语。
      树底下,卡巴内轻靠着树干,听库恩给他哼唱故乡的小调。
      他说:“若是不再有战乱和掠夺,大家就这么开开心心地唱歌跳舞该有多好。”
      “卡巴内,你喜欢听我唱歌吗?”
      “如果可以,我愿意听一辈子,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的歌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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