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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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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我开始频繁做梦,梦里永远都是一个我以为我早忘了的人。
“风月,我们回家。”
我有时恍恍惚惚能听到他的声音,想要应答,却又发现空无一人。
我像是数着天熬日子,一天、两天、一月、两月...........
我知道我为什么频繁地想起他,因为他明日即将弱冠。
我曾经窥探过他的天命,命数告诉我,他的命轨会在明日戛然而止。
与我无关的,我想,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的。
但我总是听到他的声音在叫我,隐隐约约地,像隔了层雾。
我的情感和理智仿佛分成了两个人,彼此争吵不休,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
他如果喜欢你,他一定舍不得这么对你,我这样对自己说。
自我走后,别院里一夜之间种满了菖蒲,血一样的艳丽。
我呆呆地坐在树上,看着金乌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又看着它西向,沉沉地坠入黑夜。
日升月落一整天。
我看到傅观的命轨熄灭在天穹之上。
人死如灯灭,不过是寻常。
我漫长的一生中遇到的人,何其之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有什么紧要?
傅观终究没有活过二十岁,他葬在离别院不远的山脚下,周围种满了血红的菖蒲,在郁郁葱葱的绿树里分外显眼。
连死了,都怕我报复于他吗?
我的脚像灌了铅,再也迈不动一步。
我转身准备离开,却看到一袭白衣走向这个方向,那熟悉的眉眼,让我恍惚觉得傅观还活着,正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
“风月。”
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那声音冷漠低沉,和傅观半点都不像。
———他手里提着纸钱浊酒,他是来祭奠的。
“当时我若是不轻敌,再多派些人来杀你就好了。”
有什么可怕的念头在我心里升起,我难以置信的询问:
“那天在湖心亭的人是你?”
“是我。”白衣人点点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我当时把我兄长支开,就是想要取了你的性命来救他,没想到我低估了异兽的力量,竟然生生教你跑了。”
他还记得他兄长在药力过后醒来,听说他派人在湖心亭伏杀风月的事情后,罕见地对他发了怒。
但怒气过后,却又派人在别院的周围种上了菖蒲。
那时他特别委屈地反驳:
“我看到你书房里有《海内十洲记》,还有菖蒲花的移植。”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
“那本书.........”他听到他的兄长说,“本就是特意放在那里给她看的。”
当日,他被兄长从别院里赶了出去,直到阴阳两隔,他也没能和兄长见上最后一面。
“我真是不懂,他明明有着大好的前程,却为了你什么都不肯要。”白衣人说,“若不是他自小身体便不好,天下早该传颂起他的名号了,他才刚弱冠,他的人生本不该停在这里。”
“当时的事是我做下的,你若要报复回来,我也受着。”白衣人说,“但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我已经快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有些封存的记忆被撬动了一个角———
那是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梨花漫天。
“傅观,你想活下来吗?”
“想,也不想。”
我气得拧他的耳朵:
“别给我绕关子!”
“谁不想活着呢,但若要剥夺他人性命才能苟活,我不愿意。”他微微笑着,语气和平时一样不急不缓,“那样活着,让我觉得脏。”
............
在离开后,我以为他那样说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现在才知道,他并未说谎。
“他不是因为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地不像话,“不管是谁,他都不会这样做。”
他是真正的端方君子,宁死也不会磨灭初心。
我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只觉面上冰凉,一摸,满是水痕。
我还记得他曾经开玩笑似的说过,若是嫁与他,便要被人称为傅夫人。
他那时眉眼弯弯:“你得随我姓,就叫傅风月。”
傅风月,缚风月。
我终究还是被你缚住了。
世人喜欢用缘分来解释一切聚散离合,可异兽的执念,却足以将死人的魂魄留住,重返人间。
我将我的寿命分给你,不多不少,刚好够和你相守一生。
老祖宗曾说过一种特别的捉妖方法,就是爱。
唯有爱,才能让妖甘心入局,俯首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