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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来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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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这是方才下面的人截住的送去惜春殿的信。”
紫薇殿前,李君懿将要踏上玉阶去,陆安从殿前走了下来,双手呈上一封信笺。
仪儿亲启
是给施清仪的,竟然买通东宫的下人送信,想要避开他。
李君懿瞧着信封上的四字,抬手接过走进殿中。
内殿里,将趴在床前低泣的梅林打发出去大殿,瞥一眼床上还昏睡的人,行至矮案旁撩起袍子盘腿坐下,拆开了信件。
“小妹在东宫一切可都还好,哥哥甚是担忧。
身子可有养好一些,哥哥还是不信江湖道士那些胡言的,可哥哥没能拦住爹。
太子待你如何,若不好一定要回信告诉哥哥,哥哥定会想法子让你回家。
望仪儿平平安安喜乐无忧。
兄长施寒萧”
笔墨不多尽显忧虑。
李君懿看完信件,淡色的唇轻扬起一抹冷嘲。
看来施寒萧并未信他说的却又四处打探不到施清仪在东宫的近况,不得已出了这般买通东宫宫人送信的下策。
他当是知晓信极大可能会被送到他手上。
又向床上施清仪落去一眼,放下信件起身走过去。
于床侧站定垂眸望着躺在床上的施清仪,她墨色的发丝凌乱地勾缠在枕上与额角,瘦削至不足巴掌大的脸隐没血色,胸前的起伏轻浅到难以察觉。
他在床沿坐下,伸手到被子里捉住她一只手,柔软细嫩没有几分温度。
几个太医都诊断她时日无多,瞧这模样似乎真是如此。他瞥向窗台萎靡根根叶子皆趴伏花盆边缘的寒兰,心中仍旧存着怒气未散。
捏了捏她冰凉的手又生不出气来了。
他俯身到施清仪耳侧去,她凌乱细软的发丝蹭到他脸侧微微的痒意,他便抬手替她理了理,在她耳侧轻声,“你醒了孤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但不会允你离开东宫。
花的事孤暂且不追究你了。”
李君懿不知她昏睡着是否听到,坐起望着她。
这几日每日都有太医来替她诊脉,不同的太医却是同样的说辞。
明明在此之前她的身子看着像是在恢复,怎得忽然就弱成了这样。
望着窗外,李君懿扬唇一个冷笑。
施寒萧后悔又如何,既然求旨将人送来东宫便生是东宫的人死是东宫的鬼。
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当他是死人?
又捏了捏掌心凉软的手,心思沉了些,收回视线落回施清仪脸上。
这身子可真够破的,半点委屈不得。
*
施清仪醒来是第二日清晨了,窗户合着仅透进细微的些许光线,不足以看清殿中的景象。
她隐约见着一黑影从榻上起身。
又有人掌灯进了殿中来,灯光围绕在那人身侧瞧着像是陆安的模样,他正要点亮殿中烛台上的蜡烛,太子抬手示意他止住了动作。
施清仪知那榻上起身的人影是太子,他们坦诚相对,肌肤相贴互相拥有已有过数次,她熟悉他的身形。
疲惫地闭了眼不愿再看,她太累了,身子重如千斤般,意识清醒了却也只是被迫承受身体因虚弱带给她的各种折磨。
李君懿回头瞧了一眼床上依旧毫无动静的施清仪,随陆安出内殿去。两人自始至终未发出任何声响。
外殿里,陆安点上了两盏烛火伺候着李君懿换了朝服,挽发束冠,在天边升起的晨曦中离开紫薇殿去上朝。
天又稍微亮了一些后梅林便来了殿里,蹲在床前等着施清仪醒来。
施清仪是疲累地又睡过去了,睡至日头高升挂于枝头才醒。
“良媛!”
梅林见她睁开眼来大喜过望,转而又红了眼眶开始抽泣,站起身慌乱得不知所措地看着施清仪,“良媛您可要喝水,饿了吗?奴婢去给您倒水,唤人上膳食。”
施清仪见她眼泪簌簌地掉,湿了两颊,“我没事了,有些渴。”
梅林抬袖擦了擦脸去倒了温水,扶起施清仪靠在自己怀里喂她喝。施清仪刚饮下两小口便咳嗽起来。
“良媛您慢点儿,别急。”梅林口中说着让施清仪别急的话,自己却急得眼眶通红。
她并不知发生了什么,被小公公唤来紫薇殿就见施清仪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一睡好几日。
那浅薄的呼吸像是随时会断。
几日里太医的诊断她都在一旁听着,次次都恨不得抱着施清仪大哭一场。
良媛的身子明明见好了,怎得忽就一落至此,发生了些什么。
“咳咳!”半盏茶下肚施清仪不再喝了,靠在梅林身上浅浅地呼吸着。
“梅林,我想回惜春殿去了。你去问问殿外的公公,我可以回去了吗?”靠着歇了一会儿,施清仪道。
“奴婢去问问。”梅林扶着施清仪重新躺下跑出内殿。
殿门前的安禄见人跑出大殿来,问,“良媛可是醒了?”
“良媛方才醒的,想回惜春殿去。”
“殿下留了话,若是良媛醒了便在殿中等他回来。”
梅林沉默,点头回到殿中。施清仪听着她禀报的那些话闭上眼“嗯”了一声。
一直昏昏沉沉躺到李君懿下朝回来。
殿门前安禄向他禀了施清仪醒来想要回惜春殿的事。李君懿沉默不言进了大殿径直到施清仪床前。
梅林心有忧虑地退开来。
“醒了?或是不愿见孤?”望着床上闭目毫无动静的施清仪,李君懿面上不见情绪,觉她是在闹脾气,因着昨日他待她发怒。
施清仪睁开眼来,点漆的一双眸子水光粼粼看着他,已较昨日清醒了些。
“妾不敢不愿见殿下。”虚软着嗓音。
李君懿低低一声笑,不冷不热,面上也无几分的笑意,他在床沿坐下。
“你兄长给你送了一封信。”
施清仪顿时将目光凝到他身上,有惊有急,挣扎着就要坐起,李君懿伸手将她轻软的身子扶起来。
看着李君懿的神色,施清仪知他已经看过了,敛下视线,“哥哥说了什么?”
李君懿抬头看向梅林,“去孤的案上把信拿来。”
梅林怕着李君懿,“是。”应下后快步去到案前,目光寻着那微黄的信笺拿起回身行至床前交到施清仪手上。
施清仪打开了信纸,信上字体不多,几眼便已扫完,而后垂着头拿着信纸沉默不语。
李君懿的呼吸凑近她,施清仪抗拒地要让过身子便叫他握住了手腕。
她未敢去看李君懿,连那被握着的手都想要抽出来。李君懿凝冷了视线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语气森寒的带着威胁,“施良媛知道该如何回吧?”
施清仪明白他的意思。
“咳!”
原本只是吹了风又或是情绪过激时才会咳嗽,这会儿却稍微地动气便要咳了。
“妾知道,殿下可要妾现在写?”施清仪心中十分委屈,哥哥担忧着她,她却连叫句苦都不得。
在这地儿只能忍着。
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依旧得忍着。
“去拿笔墨与信纸来。”李君懿并不能瞧见施清仪眼帘遮挡住的眼眶里蓄起的晶莹水色,抬头看向梅林吩咐。
梅林并非紫薇殿的常侍,如何知晓信纸在哪儿,笔墨倒是就在案上,她显得焦急惊惧。
李君懿目光冷了些,“陆安!”
陆安耳朵尖,一唤便听见了,麻利地快步踏进内殿照着吩咐寻到信纸,递给施清仪。
施清仪身子虚得厉害,手劲软得下笔都不见力道,写的字颤颤巍巍一笔一划皆似虫爬。
李君懿蹙起眉头,冷沉的声音,“你平日便是这般写字的?”
施清仪眼眶红了一圈,泪珠子啪嗒打在信纸上,“妾,妾重写。咳!咳!”
她忽然捂着唇一阵咳嗽,咳得不停,几乎趴在床上喘不过气,李君懿眸光一紧脑海浮现她昨日咳血的模样,立刻将她的身子扶住,气恼,“只不过是让你写几个字。”
施清仪靠在李君懿肩头喘息着,似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妾,妾没力气。”
李君懿吐出一口气来,软下了声音,“那歇会儿吧。”
施清仪真的是很累,这坐了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靠在李君懿肩上昏昏欲睡。他身上真的很暖和,暖着她发凉的身子。
熟悉的,梦里那人怀里的温度。她可是死了才能见到他?
李君懿再看施清仪的时候她已经呼吸浅浅而均匀地睡过去了。一直等她睡到傍晚,才醒来。
晚膳是一碗药粥,梅林端着喂施清仪时便说是专门为养她身子让太医配的方子。
施清仪扫了一眼大殿,并不见李君懿。
梅林垂眸,微嘟着嘴小声似怨念,“太子殿下叫宛琳殿的人叫去孟侧妃那儿了。”
施清仪敛眸未答话,张口吃着梅林喂过来的粥,味道清淡闻起来却有些苦。
“梅林,你替我瞧瞧东窗台可还有盆花在?”她忽然道。
梅林闻言便转头向东窗看去,那儿摆着的花却似换了个盆,因着花过分颓萎已辨不出本来模样,她也不知那还是不是良媛挂心的那盆。
“良媛,有的,不过这次真的快死了。”
施清仪听着一阵心痛,“咳!”
梅林忙收回视线看向她,心焦,“良媛,可是奴婢喂得太急了?”
施清仪摇了摇头,目无焦距地发起愣,忽看向梅林眸里带了些希冀,“梅林,我若写封信,能送到哥哥手里吗?”
梅林看着施清仪,揣摩着她的想法,“良媛是想写什么?”
施清仪眸里含了泪。
“哥哥十分担忧我,我本不该让他担忧,可我在东宫过得真的不好,我无人倾诉。心里压抑得好难受。
我知哥哥是无法救我的,可我就是想与他说说。”
白兰也在东宫,施清仪知晓就算施寒萧与施盛荣真能让她离开,她也不能离开。那盆花或许能救她一命。
离开了,她不知还能活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