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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厉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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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款款走来,各家小姐们都规矩的行礼,太子乖觉得跟在她身后。
“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等到皇后在主位坐下,理了理衣袖,这才开口:“平身吧,今日赏花宴,不必如平时一般拘礼,赐座。”
说是这样说,可是谁都不敢造次。
“谢娘娘。”各家小姐也都纷纷回了安排好的位置。
皇后的眼睛扫视了全场,看见亭子角落的几人皱了皱眉头,她认识陈思璇和徐霜月,这另一位……
她唤了身旁的老嬷嬷开口问道:“陈家姑娘旁边那是哪位?”
嬷嬷看了一眼:“回娘娘,是陆家的嫡姑娘。”
皇后看着陆星移露出些许不喜,这就是皇上订下的儿媳妇?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台下众人是不敢抬头盯着皇后看的,陆星移余光瞧见两人看着自己嘀嘀咕咕就觉得不妙,太子倒是没什么表示安静的坐在旁边,陆星移手心全是汗,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无法克制。
皇后到底是在后宫待了那么些年,脸上未曾流露任何情绪,端庄的笑着主持宴会。
还没等皇后再多说两句,园子外面又传来了太监的高喝:“厉王殿下到——”
宴上的人无一不侧目而视,连皇后和太子也不例外。
这位厉王殿下可是李氏王朝出了名人物,其母是当年出了名的天下第一美人燕观雪,可惜在厉王幼时便与皇帝闹翻,最后自尽而亡。
而厉王本人早早的就出了宫门,却在一场大火中毁掉了那份燕观雪遗传的绝美容颜。
随后入军领队,在十八岁时一举收复了当时的北疆夷民,从此名声大噪,在军中颇有威严。
不过天不遂人意,在对阵姜国时遭到暗算,一身武艺俱废,得了皇令,这才回到京城做闲散王爷。
乌黑色的靴子一步步踏进来,鞋面上用藏青线做了花纹,整个人的着装却用了月白,不像太子一样严谨的穿了黑色,外袍随着这个人的走动不停在空中翻飞,内里大襟并未完全扣得规整,腰带上云纹秀丽,佩了个半月形状的玉佩,脸上的半边面具在光下被照得耀眼,嘴角挂着肆意的笑,长发被风吹起,不知道撩动了多少小姐的心。
这么一看,厉王不像个肃杀的战神,倒像个温润的世家公子。
他大步走到皇后跟前:“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端着笑:“平身吧,还以为又和往年一样不肯出来。”
自从厉王回京的以来的三年里,皇后秉承着一国之母的责任,每年都会邀请这位厉王,但是厉王每年都会以身体抱恙推辞,今年倒是稀奇了。
厉王笑着说:“今日天气好,太医让本王别老是待在家里,索性来太子宫中叨扰一下了。”
“先坐吧。”皇后说。
“谢娘娘。”
他和太子对视一眼,风轻云淡的落座,太子没有表示。
皇后和厉王的母妃不合不是一天两天了,加上前些年厉王风头盛,皇后可没少给厉王下绊子,可那又怎样,皇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阴谋,也最不缺虚与委蛇。
不知道是不是陆星移的错觉,她老觉得厉王刚才看了她一眼,前世她并未与这人有过多交集,只是临死之前听见太子府中下人议论过,太子夺权正盛时这位早就已经身处边疆抵御外敌了,前世他也没有来这场赏花宴,陆星移对他的认识仅仅存于民间传闻。
不知道厉王的到来会引起什么意外变故,上一世的赏花宴可是热闹极了,很快皇后就要让这些世家小姐们比试了吧。
果然,不出陆星移所料,没一会儿皇后果然开口了。
“今日这园中花开得正好,这宴会若是这么坐着倒也无趣,倒不如讨些彩头,”皇后从头上摸下一支簪子:“今日若是谁的曲子弹得好,本宫这只簪子便赏给她。”
皇后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哪怕不是天价之物,得到皇后赏赐也是风光无限,各家小姐也知道哪怕不想要也得装装样子。
陈思璇刚刚被落了面子,又害怕皇后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加上从小与各位皇子一起上课,于是打算先出了这个头,哄皇后开心。
她站起身走到前面:“皇后娘娘这簪子好看得紧,思璇很是喜欢呢,就先来献丑了。”
她脸上带着姑娘家的羞怯,眼底却是掩不住的欢喜,不得不说陈思璇真的很会讨皇后开心,这种表情恰恰是皇后最想看见的。
皇后看着她这般连连点头,不愧是陈太傅的孙女。
陈思璇也是个争气的,从小到大琴棋书画没有一样功课落下过,虽不至于让人惊艳,倒也中规中矩,况且勇气可嘉。
皇后是越看越满意。
陆星移对这些不大感兴趣,她安静坐在角落,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腰间的流苏,脑子里想的是该怎么尽快脱离了这个皇太子。
心累,于是长叹了口气。
好巧不巧这时正是前一位姑娘刚刚弹完曲子,四下安静的时候,陆星移这声音在这种情况下格外引人注目。
众人纷纷看向陆星移,陆星移后知后觉发现事情不对,完了……
那位小姐又刚好是陈思璇的手帕交秦蓁蓁,于是前仇旧恨,陆星移被自己作到了台面上,丢死人了。
“陆小姐这是看不上臣女的琴艺吗?敢问陆小姐可是有什么指教?蓁蓁斗胆请教。”这位蓁蓁姑娘也是一个三品大员家的嫡女,平日里因着陈思璇的关系可没少给家里行方便,早就看陆星移不爽了。
陆星移默了,她脑子转的飞快,和秦蓁蓁对视的这几秒绝对是她那么多年动脑子最多的时候。
她站起身准备兵来将挡,旁边有个声音传到她耳边。
“若是不想出头,那就道个歉,别逞强。”
陆星移转过头看她,是徐霜月,这人广袖掩着唇做了喝茶的模样,眼睑低低的垂着,像是刚才说话的不是她似的。
陆星移又一次为徐霜月的举动感动意外了,不过陆星移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她怯弱着朝秦蓁蓁行礼道歉:“对,对不起,并非唏嘘姑娘的琴技,实则为自行惭愧,哀怨自己不如姑娘。”
她又朝皇后行礼:“请皇后娘娘恕罪,臣女无意打扰娘娘兴致,臣女知罪。”像是害怕的腿软了,她一下就跪在地上。
皇后皱着眉,越发的不满意了,不过既然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也不好捏着不放,摆摆手说:“无事,你是陆右相家的嫡女吧。”
陆星移回道:“回娘娘,是的。”陆星移咬着唇,别提多可怜了。
听到她回答,太子这才像是有了意识抬眼看着她,随后露出了一丝厌恶的表情,面上的嫌弃根本掩不住。
场上唯二没有任何表示的,一位是徐霜月,另一位就是厉王了。
就好像场上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似的,自顾自的喝着茶。
皇后一想到当年陆星移的母亲也曾得到今上青睐,连带着第一眼见陆星移也十分不喜,如今这感情倒是越发明显了。
整个宴会上不知道多少人在看陆星移笑话。
皇后确实觉得有些扫兴:“回去坐罢。”语气也带了些生硬。
“谢娘娘。”陆星移连忙坐好,低着头不敢看周围,心里只觉得晦气。
一个戏精,两个看戏。
秦蓁蓁哼了一声,憋着气坐回了位置。
陆星池不服气的说道着陆星移:“你今日落了右相府的面子,待到回家看爹爹怎么收拾你!”
别人是陆星移不想招惹,可不代表陆星池可以随意指责自己,她瞥了陆星池一眼:“你这嘴不想要了我也可以先给你收拾了。”眼神凌冽,带着不可违逆的气势。
陆星池好像看到了前些天的陆星移,于是息了声不说话了。
陆星移懒得管她,今日算是丢了陆右相的脸了,婚事是皇帝订的,还得想个办法让皇帝取消。
陆星移正琢磨着,忽的听见旁边一声浅笑,回过头看她。
“刚才,多谢。”虽然不知道重生之后的徐霜月为什么对自己莫名的友好,但是还是谢谢好了,当然,陆星移更想不要有任何牵扯。
“不谢。”
于是两相无言。
最后那支簪子还是落到了陈思璇手里,她显得异常高兴:“谢娘娘。”
皇后坐得差不多了,于是说了句:“你们这些人都还年轻,就不要费劲陪本宫了,年轻人多走动走动,今日园中花开得十分娇艳,都出去玩罢。”
“是。”
一众姑娘行了礼,就各自喊着自己小姐妹出了宴厅去了小花园,陆星移跟着人群往外走,上辈子丢了脸,她是没那个心思在这呆着,等各位小姐都出了宴厅,就独自向皇后请罪离开了。
如今她是想一劳永逸直接退了和太子的婚事,所以决定跟着大家去园中寻找时机,她临出宴厅时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和徐霜月对上了眼,徐霜月原本正和柯娇小声说着话正准备往外走,不知怎的恰好抬头与陆星移对视了。
她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只有短短两秒的对视,就有垂下眼睑,侧耳听比她稍矮一些的柯娇说话。
陆星移也没放在心上,她看见太子正一脸不耐地和皇后说话,厉王依旧在喝茶,好像他非常口渴似的,自从来了就没停下过。
陆星移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她的手原本就搭在落梅的手上,一下子没忍住使了劲,落梅吃痛,小声询问:“姑娘?”
陆星移这才回过神,低头一看落梅手上多了几道红痕:“抱歉,弄疼你了。”
落梅摇头,就算她和陆星移关系再好那也是主仆,哪里轮得到陆星移给她道歉的份:“姑娘可万万不能再说这种话了,落梅是下人,姑娘是主子,落梅受得,只是担心姑娘什么事都放在心上。”
陆星移想起落梅的前世,当时陆星移身患重疾,被软禁在太子府的后院里,院子里没有一个下人,只有落梅陪在自己身边,陆星移一到晚上夜里就咳嗽不止,好几次都差点活不到第二天早上。
落梅整夜整夜熬着守在陆星移身边,陆星移当时体内还有陆星池下的毒,早已是病入膏肓,落梅从太子府院墙的一处还没来得及封上的狗洞钻了出去,想给陆星移买一些药。
哪知道她从出府就被监视上了,最后被拉到巷子里活活被乱棍打死。
陆星移眼睛一酸,落梅是家生子的姑娘,只比陆星移大两岁,从懂事开始就一直和陆星移一起长大,最后却落得一个横死街头的下场。
她开口对落梅说:“落梅,你自小同我一起长大,在我眼里,你与我阿姊并无什么分别,你才是,万万不可轻视自己。”
她这番话说得真诚,让落梅心头一震,声音都有些不稳:“是。”
陆星移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她还是在徐霜月嘴里知道落梅去世的消息的,那时她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只有每天来送饭的下人会来一趟。
那天她开始咳血,衣襟上全是血迹,徐霜月就是那个时候来的,自打她们认识开始,徐霜月就没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她难得拎了壶酒,看到陆星移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看到她咳血,将酒放下,一言不发的打了水,给陆星移擦去脸上的血迹,陆星移没开口,怎么也想不到徐霜月是第一个来看她的。
徐霜月自顾自翻了一身衣裳,淡淡的粉色,陆星移已经不记得那是何时放在衣橱里的了,也就徐霜月居然还能翻到。
徐霜月给陆星移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随手搬了把椅子坐在陆星移旁边,给陆星移倒了杯酒。
陆星移勾唇嘲讽笑笑,喝了酒开口说了两人相见的第一句话:“你来作甚。”
徐霜月没回她,只是喝了口酒,开口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那个侍女死了。”
陆星移呆住,愣怔地看着她,先是扬起了嘴角,只是好像发现自己做不到,垂下眼睑抿唇,眼眶先红了,一滴泪顺着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脸颊滑下。
徐霜月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眼泪。
陆星移拒绝了。
徐霜月给陆星移讲了发现落梅时的场景,说已经把落梅下葬了。
陆星移咳嗽不止,捂着嘴的手一放下,手心里是些红得发黑的血,徐霜月的手帕强塞在她的手里。
徐霜月没有待多久,陆星移心里难受,却哭得很克制,陆星移是知道的,徐御史府上也身陷囹圄,徐霜月肯搭把手让落梅入土安息,想办法进了太子府给自己知会一声,陆星移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徐霜月准备走,刚打开房门,就听见陆星移的声音。
“徐霜月,多谢。”她停顿了一下,“这次一定要杀了我。”
徐霜月径直走了,没有回应那句谢,也没有回应那句残忍的祈求。
那之后陆星移仿佛到了另外一个生命的末尾,这世间她在乎的都已离去,她信任的都已背叛,她珍视的都是假象,直到最后除了她自己,再无旁人。
陆星移曾在一个个夜里惊醒,只看见一个又一个黑夜,人间的太阳还未升起,陆星移却是连星辰月光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