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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归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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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锦清栀和晴姝一人一手端着共四方研墨回到梨居苑时,正在收拾的岑莹被惊住,忍不住笑问:“姑娘,这是?”
锦清栀将满墨的砚台放到桌上,一下瘫坐在椅子上,气呼呼连半个字都不想说。
还是晴姝放下研墨来解释,方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王爷安排,且不止如此,这砚台是姑娘搬的,墨也是姑娘亲自研的,另外还有五十份《心经》等着她抄呢。
“抄经还附赠四方砚墨?咱家姑娘莫不是又哪里得罪了王爷?”
岑莹多少是有些担忧的,据她所知,府中侍妾无论入府长短,每月能在王爷面前露脸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这姑娘嫁来王府才不过几日,便已得王爷这般“重视”,甚至流光殿的事也尽可差遣到姑娘身上来。
她最担心的,莫过于这位假小姐在王爷面前走动太勤,更容易露馅。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更让人担心还在后面。
次日一早,她们刚服侍自家姑娘用过早膳,王府管家高陌便亲自来了别院,只道王爷有令,命锦美人洗漱更衣后随王爷一同回国公府。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正准备去抄经文的锦清栀更是头皮一麻,不知病王爷怎突然想要去国公府,问下才知,是归宁。
锦清栀以要抄经文为借口,想推脱,高陌却言,王爷之令,无从拒绝,且说王爷已经在府外的马车上等着了,让她快些。
想退无门,无奈,锦清栀只能硬着头皮走这一遭。
换上一件水青色广袖长裙,命岑莹随侍,两人皆怀着忐忑的心同往府门外行去。
到时,王府大门前正等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孟驰佑坐在前面一辆的驾车位上,应该就是王爷所乘,锦清栀识时务地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还好,没跟病王爷同乘一车。
许是照顾王爷的病体,马车行的速度不是很快,约莫快近午时,马车才到国公府大门前。
看到是承王的车马,守门小厮已经匆匆入府禀报家主,所以待顾承司下车由“锦沅婷”扶着“病体”拾阶而上抵至巍峨的朱漆大门前时,国公爷锦明章正迎了出来。
“不知王爷驾到,老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面上笑嘻嘻,一副恭迎之状,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好似真的是举双手欢迎王爷驾临国公府一般。
面子功夫,顾承司也会做,只拖上病弱的声音,笑着谦虚道:“是本王唐突,未提前告知便冒昧前来,叨扰了。”
“哪里,哪里。”
一番假意寒暄间,两人已经同行着跨入王府,忙碌奔走的小厮丫鬟们见状,都纷纷驻足作礼。
锦清栀自觉地跟在身后,暗想这锦老头可真会做戏,病秧子也一样,都比她会演。
一行人去到前殿议事厅,顾承司落座上位,锦明章在其左下位坐下,锦清栀则在右下位落座,待丫鬟奉上茶水退下后,大佬们才开始闲聊。
“不知王爷今日屈尊驾临国公府,所为何事?”
锦明章作为东道主,率先问道。
他与承王非但无深交,在政治和人情上更可以说是暗中的死对头,向来极少走动,今日得小厮禀报说承王来了,他着实惊了一下,亦确实不知其所来何事。
想到自己暗中操谋的替嫁一事,多少还是有些担心这野丫头会露馅,是以询问期间,目光不由往对面的锦清栀身上看了眼。
奈何锦清栀根本不搭他眼神,只拿茶盖轻拨着茶,听他这问,反倒是笑了,忍不住抢先了病王爷回道:“父亲莫不是忘了,您女儿我前几日才出嫁到王府,今日王爷屈尊陪妾身回来,能为何事?不过是归宁罢了。”
在不知情者听来,这不过是女儿家对父亲的娇气之言,可知情者听来,就是满含暗怨的嘲讽之语了。
随即,又出其不意地追问了一句:“怎么?父亲不欢迎么?”
美若芙蕖的面上带着灿人的笑,像是被娇宠的女儿在父亲面前撒娇玩闹一般。
然这一笑却将锦明章恍得不轻,生怕这野丫头哪里没兜住让精明的顾承司看出端倪,忙笑脸迎合道:“欢迎!欢迎!怎会不欢迎!你们能回来,父亲高兴还来不及呢,特别是王爷,能光临寒舍,老夫真是面上有光,面上有光呢!”
为防露馅,锦清栀玩闹也有分寸,在面上收了笑意,只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虚伪!做作!】
然后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端茶饮着。
上位之上,顾承司轻呷一口茶,只静静看着这父女俩演戏,待他们演毕,方才放下茶杯,开口道:“婷儿冲喜及时,将本王自昏迷中唤醒,本王本该前几日便带婷儿归宁的,奈何本王久病不愈,身虚体乏,生生拖到今日才回,还望国公爷不怪罪才好。”
“锦沅婷”中毒一事,他只字未提。
混迹于朝堂的老狐狸锦明章很懂得附和:“王爷哪里的话,婷儿能得王爷挂怀,是她的荣幸。”
可是心里不由生了疑惑——
【婷儿明明说她若嫁入王府,必会在新婚当夜死于顾承司之手,是以才死活不肯出嫁,可为何这野丫头嫁过去却毫发无伤,莫不是婷儿为了不嫁给这病秧子而撒了谎?】
由于座位在一丈之内,顾承司将其心中所念听得一清二楚,心有惊疑。
俊眉不由轻皱,锦沅婷怎会预测得到本王会在新婚夜杀她复仇?
——若不是听了这假新娘的替嫁之声,自己要暂留她小命查出其中真相,新婚夜必然也是她的丧命夜。
原来这就是锦沅婷不愿嫁入王府的原因,可上一世她为何又愿依旨出嫁?
上一世新婚夜,虽自己知道她是顾昭合与锦明章联手安插入王府的棋子,但也只是暗中监视,不曾在当夜动杀心。
两世之异,所以锦沅婷此一世的预测从何而来?
这老狐狸,他还得再探上一探,遂又开口道:“本王听闻,国公爷早年间得过一对双生子,本王甚是好奇,不知这其中有何奥秘,你也知道本王膝下无子,如今又弱体难行,便想着若有法子亦能让婷儿怀上双生子,王府兴旺子嗣便也能更快速些。”
虎狼之言骇人不浅,锦明章和锦清栀闻之,皆惊惶得没包住口中茶水,险些喷浆出来。
“咳咳咳……”
锦清栀更是被呛得咳嗽不止。
一直跟侍在旁的岑莹忙轻抚其背为她顺气,她亦被王爷的话吓了一跳。
放眼下面,几人皆是一片惶惶,顾承司独坐高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端茶轻饮,一派淡然从容。
是看戏的姿态没错了。
与此同时,他耳边几乎能听到这对离心离德的父女各自思量的心声——
【顾承司怎会知道双生子一事?莫不是这野丫头露馅儿了?不对不对,若她露馅让顾承司知道老夫偷梁换柱,这位病王爷必然会以此大做文章给老夫扣上个欺君之罪的帽子。】
是锦明章的。
沉吟片刻,又听他自我安慰:【瞧着王爷并无质责问罪之色,王府也没传出什么替嫁暴露的动静,那应该就只是巧合。】
再默须臾,不由暗讽:【怕是想子嗣想疯了吧,毕竟就他这病恹恹的身子骨,床笫之欢于他都是奢求,倒是空有王府那么多美娇妾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却享用不了,可怜,可怜呐……】
听他讽言置喙,顾承司脸色沉沉,不由手握茶杯,力道适重地置于手侧矮几上。
哐当之声轻重得恰到好处,让人听来好似愠怒,却又离愠怒差那么几分味道。
锦明章忙敛回神思,努力装出镇静和随,笑着回道:“王爷说笑了,老臣子女皆是独生,不曾有过双生子,这奥秘,老臣是给不了了。”
轻顿须臾,又补充了一句:“若王爷有需,老臣倒是可以去寻些双生子人家替王爷探问一番。”
圆滑得滴水不漏。
顾承司微严的面色缓和,露出浅淡笑意,仿若刚刚不悦只是错觉:“不必了。”
再说锦清栀,自从听了顾承司说要跟她生双生子,她心里不知道把这病王爷从里到外问候了多少遍。
直到在心里自我感觉问候得解气了,方才喘了一口粗气停歇下来,端起茶杯咕噜一口压压惊。
可又听到锦明章说“老臣子女皆是独生”,她还是无辜中又被捅了一刀。
她从来都不在他锦明章给出的子女之列,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替身罢了。
心里难免会郁闷一下。
而她这些无论心声还是神情,皆一点不落地入了顾承司的耳中眼中。
心声是锦清栀一贯的说话调性,呛人,不好听,但顾承司也只若不闻,面上未有任何不悦之色,只兀自与锦老狐狸打太极。
几人再闲聊了一阵,顾承司突然转向“锦沅婷”,笑意温柔地道:“婷儿,本王是第一次以婷儿夫君的身份来国公府,婷儿就不打算带为夫欣赏一下国公府的景色吗?”
锦清栀刚从“王爷要我跟他生双生子”的惊惶和“老臣子女皆是独生”的郁闷中平复出来,这都还没喘上几口安稳的气,又被顾承司突如其来的“无理”请求呛得一口气堵在喉咙。
“嗯?”
见她面色多变且越变越难看,顾承司轻嗯一声追问。
锦清栀:……
【大爷咧,我的小心脏受不起,您的身子骨也扛不住,要不咱今日就不折腾了行不?】
顾承司:【大爷我今日偏就要折腾。】
纵使锦清栀心里万般惶惶不愿,可瞧着顾承司并无半点收回成命的意思,反而还满脸期待,她自知此劫是逃不过了。
于是瞥了对面脸色同样隐隐有不安的锦明章一眼,扭头回顾承司的话:“妾身……这就陪王爷您在国公府逛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