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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小土匪知情 ...

  •   他这个要求让我着实有些为难,他是我观音寨的仇人,带他上观音寨,不是往自个身上绑火雷?

      何况这一路上,我是杀他呢,还是不杀他呢?

      我救他一命,他替我救小蚂蚱一命,这一茬,我们是扯平了,可前仇犹在。我现在身负主要矛盾,他这不那么紧急的次要矛盾倒是可以缓上一缓。只是这一路坐卧一处,我难保不心思活泛,以至于注意力不集中,影响光复大业。

      于是我望着装的一手好逼、颇值得学习的他,忍痛说了个“不”字。

      装逼之路漫漫,往后只有靠我自己摸索了。

      哎,身上担子如斯重,当真是要将我压的直不起腰来。我仰望苍穹,发出悠悠一叹。

      小蚂蚱向我投来惊讶且饱含敬意的目光,那一刻我知道,我于此道,已然入了门。

      将军却于这时走过来,从怀中掏出几个信封样的东西,递给我:“看完这些再说。”

      我有些狐疑,踟蹰片刻,没敢伸手接那些信——莫不是这厮觉得诸事已了,该当先下手为强了。

      可他后下手,还不是一样为强?

      “发什么呆,拿着。”将军忍不住催促。

      他越是催促,我越是觉得这其中恐怕有诈,斜觑小蚂蚱一眼,让他火雷准备。

      小蚂蚱却会错了意,以为我要摆山大王的威风,往我身前一跳,双臂一展,摆开一个大鹏展翅的姿势:“将军,我们大当家说你诡计多端,让我先来验验这些信的虚实!”

      我……何时说他诡计多端了?

      将军扫了我一眼,眼风仿佛带笑,手执那剑鞘,随意在小蚂蚱肩上拍了两下,小蚂蚱当即下盘不稳,哐当一声栽到在地:“这一向和马德好好练练下盘功夫。”

      交待了这一声,就越过小蚂蚱,径直走到我几尺开外:“我对你…还需要用诡计?”

      嘿,你又骂人!

      现下的我已不是两年前任由他摆布的我了,我将霸王枪往地上重重一杵——老子就是不接那信,你能奈我何!

      将军见我这般雷霆架势,露出一个笑,抱臂觑着我,似在静待我后招。

      但我岂是那般鲁莽之人!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

      我该怎么办?

      正自思忖间,将军已是一笑:“雷声挺大,就是光打雷、不下雨……燕小九,没想到你接个信都怕成这样,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谁说我怕了!

      我豹眼一瞪,自他手中闪电似接过那沓子信。

      然而信一到手中,却见他唇边笑意荡地更开……

      诶你不是说我对我用诡计的么?!

      小人!

      可事已至此,再将那信扔回去,倒反而显得我畏首畏尾。

      装逼这事,和打仗一样,也讲究一个气。

      于是我硬着头皮将最上面的那封信拆开。一展开那信,不由整个人如遭雷劈,霸王枪裆的一声倒在地上,我亦浑然不觉。

      那信写道:

      “大当家:

      我等来军中已有两月,一切都好……

      ……
      ……”

      整封信写的整洁漂亮,落款却歪歪扭扭,那些字忽大忽小,如钢针一般扎入我眼中。字上所载,皆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一些名字:许大脑袋、沈双斧、李大牙……

      都是观音寨命丧将军之手的兄弟。

      怎么,这是提醒我做个了断来了?

      来啊!!!

      我胸中怒火如腾龙一般,一跃而起。大吼一声,摆开架势,一脚却踩在方才倒在地上的霸王枪杆上,滑、滑了一跤……

      这回能不能不、不算?

      将军觑觑拍拍屁股、才从地上站起来的小蚂蚱:“看到没有,这就是下盘不稳的后果。”

      你!你杀我族人,凌我寨风!你欺人太甚!!

      我跟你拼了!!

      将军见我气势汹汹,伸手一挡,控住我手臂,轻揉了揉太阳穴,又指指我手中的信:“你看看清楚再动手。”

      他的话激起我心中的疑惑,我脑中忽然闪过那信上的一句话……

      不对啥叫来军中已有两月?

      “你什么意思?”

      “看不明白?”将军挑眉笑笑:“这是他们两年前的信。”

      另点一点我手上的其余几封:“这封是三个月以后的,这封五个月以后……军驿收传信件时会注上日期,你不信我,可以自己看看这上面的日子……”

      “你是说……他们并、并没有死?”我瞠目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时整个人如被陡然抛至空中,久久都落不下来。

      将军摇摇头:“也非全部。单小厨、许大脑袋死在了懒川寨一役,还有几个奔袭时遇到了埋伏……信中应当都有写,你拿回去看看,看完了来找我,我就在这等你。”

      这一回我没有执拗,我迫切地想知道前因后果。和将军的仇怨非一昔之事,可等得;但我这一颗被煎炸的沸腾的心,却半刻也等不得。

      我颤抖着手,拆开那一封封信。信的正文字迹非常统一,隽秀雅致,想来是军中书佐所书;可那底下一个个签名却如第一封一样,东倒西歪,有些歪的方向还不一样,更有写错了,涂了一团黑,再重写一遍的……

      无论如何,要模仿这些字中的精髓,比仿名家碑拓,只难不易。

      信中内容啰啰嗦嗦、零零碎碎,有砍了漠北人几颗脑袋,亦有……自己人掉了几颗脑袋。

      其中就有将军提到的单小厨、许大脑袋……

      我自那一沓信中抬起头时,窗外正刮来一阵风。

      我的沙眼……又犯了。

      我去断墙边找将军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边彤云满布,衬着苍翠草场,有着天下绝无仅有的独一份瑰丽。

      而这瑰丽之下,将军斜倚危墙,身边一把剑、一卷书。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口气十分不善:“你骗我。”

      在这种尖锐的指控和对质之下,通常但凡尚有一丁点儿羞耻之心的人,都会感觉到无地自容。

      因而我设想,将军听了我的冷酷言辞,多少会目光闪烁、面露羞惭。

      然而我直勾勾的犀利目光却无法穿透他饱经考验的厚脸皮,红霞满天,亦无法为他白的坦荡的皮肤染一点色。

      他以手枕头,不疾不徐反问:“何骗之有?”刀剑般眉眼十分舒展,在这浩浩苍穹之下,竟有几分温润古意。

      真是好个厚颜无耻的……俊俏小生!

      “你为何不告诉我他们还活着?!”

      “我有告诉过你他们已经死了?”

      “你———”我努力捋着自己胸中乱成一团东奔西窜的气、以及脑子里渔网一般缠成一个疙瘩的思绪,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理直气壮:“你明知我来找你报仇是因为他们……”

      将军眉头一挑:“你此刻这般生气,这么说来你宁可他们死了……”

      我本就杂乱的脑子经他这一反问,似被人掀开脑壳,拿勺子搅了几个来回。懵了一瞬,好容易找出根线头——差点被这厮堂而皇之的偷换概念带沟里了!

      “你藏我的信,无耻至极,我为何不能生气?”

      “我没说你不能生气,”将军一笑:“不过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藏你的信吗?”

      好奇……我爹说了,不能好奇……不能好奇……不能好奇……

      “为、为何?”

      将军拾起我的包袱,往身上一背,拍怕身上的泥土,率先起了身:“去,牵两匹马来,路上说,最近的落脚之处离这还有些距离……早一天到观音寨,也可以早一天解你观音寨之危。”

      一听到观音寨之危,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顾不上和他的恩怨,依言去牵了两匹马来。

      这厮当真懂得如何拿捏我的命门!

      可即便明知如此,我还是被他捏的心甘情愿。

      在路上,不待我问,将军兀自说道:“整个塞北遍地狼烟,各村各镇都在征兵,你们观音寨好手不少,这些年也吃了过路人不少好处,何况燕镇……这种外族来犯之时,你们一个个身强体壮、遍身本领的男人不去迎敌,难道让老弱妇孺去?”

      “所以我当时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投军,要么我就一刀阉了他们,送去宫中当内侍。”

      “那屠三斤怎么回事?阉人……在脑袋上下刀?不是……”

      将军打断我与他关于阉割细节的技术讨论,轻哂了一声:“你说的那个屠三斤,是被人一刀切了脑袋的那个?”

      “嗯。”

      “你就是因为这个想割了我脑袋安你自个头上?”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不过是句梦话你怎么当真还惦了这么久!

      不过你脑袋确实不错,又漂亮又……聪明。

      “燕小九你个糊涂蛋子!”将军朗声一笑,轻夹马肚,一跃到了数丈以外。

      我连忙追上去:“你再骂人我就生气了!”

      他这人当真是人品堪忧,我还在心底夸他呢,竟恁个恩将仇报!

      “敢情你现在不是在生气呢?”将军笑回。

      “我、我当然在生气!”我愣了一下,狠狠一抽胯/下骏马,那马喷出一个忧怨的响鼻:“生气是可以叠加的,你再惹我,形同此马!”

      为了表现我的威风,我又狠狠抽了一下那马。

      两鞭之后,那马忽然有了小脾气,不动了。

      将军骑出几步,大概未听到身侧并骑的马蹄声,勒停了马,茫然回身,见我一人一马,立在官道上,那样子,大约……有几分孤独。

      我夹了一下马肚子,那马只是优雅地喷了喷鼻息,没了反应。

      我抚了抚马的鬃毛,那马却高傲地仰却头,岿然不动。

      嘿,软硬不吃还!我这暴脾气!

      将军缓缓催马过来,滚鞍下马,走到那马边,上下左右仔细查看。末了只淡淡丢给我一句:“下马吧。”

      我不解其意,但出于对他驰骋沙场数年经验的信任,还是乖乖从马上下来。

      将军走到那马耳边,轻抚它鬃毛,小声在它耳边轻叨两句,又蓦地一拍马屁股。那马当即调转马头,撒开四蹄,得得向来路欢快奔去……

      “哎你把我马赶走了我骑什么?!”

      “这匹马有病,走不出十里就得犯病……”将军轻跃上马,又递给我一只手:“你我共乘一匹……”

      我孤落落站在马下,看着将军那只修长的手,感觉命运向我伸出了要扼住我咽喉的毒爪。

      然,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上,我只能乖乖将脖子伸到那毒爪之下……

      将军一拉我手,将我拽上了马背。

      他宽阔的肩膀离我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双手将我圈在其中,缓带缰绳。

      明月初升,银光泄在官道上,宛如嫦娥醉酒,无意间泼落的玉液琼浆。那琼浆泼洒在我面前的手上,令那手有了玉一般的华光。

      我为这美色所惑,脑中发了一会昏。醒过神来,耳后有些发热。

      他因离得近,温热鼻息喷在我脖颈间,令那热意更甚,热中还带痒,像生了痱子,还挠不得。

      “将军,你能不能……别呼吸?”我忍不住开口与他交涉。

      将军愣了一瞬,发出一声荒唐的笑:“燕小九你可真讲道理!”

      那当然,我可是要做领袖的人,岂能不讲道理!

      忽然想起那马闹脾气前还未得到他解答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为何要砍屠三斤的脑袋?”

      将军这一回没再骂人,只是客气地哂笑了笑:“你可记得你自己是那个坡下的山?”

      “西坡。”我记得,我记得十分清楚,因为我下山之前,还去拜了一下我爹在西坡的坟。

      “那你记得我当时是那个坡下山的?”

      嗯?

      将军当时打南边来,往北边去,借道我们观音寨,也是为了抄近道。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从哪个坡下山的呢?

      这是道送分题……

      “你觉得我会在北坡杀了人,再特意绕到西坡,将脑袋丢那儿?”

      这……

      未免有些放了屁再脱裤子了。

      这等事我都干不出来,将军自然更不会干。

      “这么说,屠三斤不是你杀的?”

      “你说呢?”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忽然又想起一事:“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为何会截我的信!?”

      将军轻轻笑道:“若是我当初这般告诉你了,你会怎么做?”

      “冤有头、债有主,我自然是查出凶手,去找那人报仇!”

      “就你当日的功夫,你能找谁报得了仇?”

      “嘿,你瞧不起我……”

      将军坦荡轻笑一声,连回都懒得回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小土匪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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