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少年》独孤扳鸭

1、第 1 章

　　十字路口里我看到一个身影，姿态与身形都令我觉得熟悉。
　　陈妍，那是你吗？
　　不过一晃眼的时间，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1
　　今天耐不住幺幺的软磨硬泡，被她捉了出去逛街，幺幺在前面买东西，我在后面替她提东西。
　　熙熙攘攘的人群与高悬不下的烈日容易叫人产生幻觉，我被反光的建筑体外墙晃花了眼，在十字路口看到了一个身影，很熟悉，背影与你几乎一模一样。
　　我拔足奔上前，越过重重人海，我拨开人群漫无目的的寻找，但那个背影就仿佛是我的错觉，一闪而过后便隐没在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那是你吗，陈妍。

　　2
　　与你初识的时候是在高二开学那年，分班重组，你穿着校服，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在老师的指挥下搬着桌子。
　　新班级里的学生还没来齐，人手不够，两个人同搬一张，但是你只有自己一个人，于是我走过去帮你。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朝我笑了一下，微抿着唇，显得有些腼腆。
　　你真的是一个很内向的人，上台自我介绍时说话都磕磕绊绊的，声音又低又模糊，甚至说岔话闹了丑，引得全班一阵哄笑，你也只是红着脸低头，有些窘迫。
　　台下互不相识的同学们凑在一起都很有新鲜感，男生女生们的笑声混在一起飘出了窗外，显出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春活力。

　　3
　　我与你第一次说话时，是英语老师催作业的时候。
　　你是小组长，还是英语课代表，不可避免的就要和组员们交谈接触，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么腼腆的一个人，像包租婆催房租一样催作业时是什么样子的呢？
　　于是我存了坏心眼，故意把作业本压在手肘下，趴在桌面上装睡。
　　然后我听见一道细若蚊吟的声音。
　　你说:“同学，英语作业。”
　　我装作没听见。
　　想来你是知道我在装睡的，你可能有些无奈，于是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几下轻响，声音依然细细的，一如你细瘦若营养不良的身形，“陆问庭，老师催作业了。”
　　我那作业本最终还是交由你手给了老师。
　　然后你回到位置上安安静静的坐着，仍然没有什么存在感。

　　4
　　高中生的课间无疑是吵闹的。
　　他们满载活力，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儿，间或从教室里传出嬉笑不断的打闹与女生们聊天时银铃般的笑声。
　　但你与他们格格不入。
　　像是在这里辟出了一处静地，被看不见的墙隔着，你不出去，他们不进来。
　　你会从抽屉里抽出一两本课外书或翻旧了的名著，书口处写着不是你的名字，或许是家里哪位哥哥姐姐的，然后放在桌上自顾自的看，仿佛屏蔽了外界。
　　那天我把在小卖部随手顺来的大白兔奶糖拍在你桌上的时候，还看见你愣了一下。
　　你愣神的样子像一只土拨鼠。
　　这是送你的奶糖。

　　5
　　距离开学已经过了两个月了，但你仍是独来独往。
　　班里不少人觉得你性格冷淡，不和别人交谈，说你是学霸，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我知道，你只是太内向了而已，迈不出自己的第一步。

　　6
　　体育课长跑又是你垫底。
　　女生组里其它的人都跑完了，而你依然在跑道上艰难拔足，宽大的校服成了赘余，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微黄的脸喘得通红。
　　那天我在操场旁边的篮球场打球，一不留神球就被抢走了，我叉着腰面向操场，朝你大声喊了句:“陈妍!加油!”
　　我看见你左脚拌右脚差点摔了一跤。
　　可能是受那句话影响，接着陆陆续续有人给操场上唯一剩下的你喊话加油。
　　普通的体能测试被喊出了奥运会长跑的气势。
　　那天体育课集合散队前你看了我好几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7
　　路过你的座位时，在我第二次把水果硬糖拍在你的桌面上，你终于把埋在书里的脑袋抬起来，朝我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
　　那不是我的糖，是我去小卖部时一个姑娘送的。
　　当众拒绝一个女生好像不太好，于是我把糖收下来，顺便给你好了。
　　但是自那次以后她们好像误会了，偶尔会有姑娘在小卖部门口一脸通红的送糖给我。
　　我莫名其妙就成了海王。
　　这是林婺后来告诉我的。

　　8
　　那天我又忘了做作业，在早读课后你向我催作业时我才想起来。
　　我悄悄塞给你几颗糖让你给我通融一下，你看了我许久，把自己的作业本抽出来给我抄。
　　那时候在我眼里你就是发着光的菩萨，是下凡的观音，是来普渡我的善人。
　　成功收买学霸果然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9
　　经过第一次期中考后班内座位变动，我从你的小组组员变成了前后桌。
　　那时我们才开始熟络起来。
　　你看起来性子很闷，即使是下课屁股都没离开过椅子。
　　但我看到你会在课间撑着脑袋在练习本上画小人，乱七八糟的火柴人，姿态奇奇怪怪的，你上课偶尔还会走神。
　　原来年级第一的学霸上课时也是会走神的。
　　你的头发特别长，长到腰间，我无聊时会偷偷扯你发梢上枯黄的分叉，细细的，一扯就断。有时被你察觉了，你会摸着被扯疼的头皮，皱着眉回过头来看我。

　　10
　　我经常借你的作业抄，你说老是抄别人的作业是不好的，得自己做。
　　我当然知道不好，我只是懒得做而已。
　　起码我收到的那么多糖得有理由送出去。
　　但是送你的糖也没见你怎么吃，我问你的时候你只说自己牙不好，带回去给妹妹吃了。
　　于是我把自己桌柜里的糖全拿出来推给你。
　　你看上去有些吃惊，问我是不是糖贩子。
　　我不是糖贩子，不过你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11
　　月考时你年级第一的位置被别人拿走了。
　　那次我在食堂小角落里找到你，你正低头慢悠悠吃着饭，看背影似乎有些低沉。
　　我端着餐盘坐过去时，发现你只是在走神。
　　跟着你的视线找了找，我发现你在看人群里的一个身影。
　　那是林婺，这次月考的年级第一，一个跟你一样的学霸。
　　林婺高挑白瘦，有一副俊秀的好相貌，白衬衫一穿，树底下一站，妥妥就是万千少女梦回青春时惊艳时光的那个白衣少年。
　　见我坐过来你才回神。
　　我问你是不是在看林婺，你不回答，脸色微红，一副被人抓包的模样。
　　这种表情我第一次见，你在面对我时脸都没红过一次。
　　我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