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第七十六章 瘟疫 ...
-
在人类的文明记载中,太阳大多数时候都象征着光明、辉煌与希望,被人们用做图腾拿来崇拜。只是人们并没有注意到,太阳有时并不只是显示吉兆。
临近秋季,圣京的阳光奇异地又热烈起来。人们为这少见的温暖欣悦不已,并没有警惕这时日逆转中有什么阴谋存在。而那些黑暗处的蚊孽正悄悄的滋生,十倍百倍地猖獗起来。这些该死的吸血者和流窜犯离开河滩淤泥,在溽闷的空中集结成团伙,向比它们高贵得多的生灵发起偷袭。
瘟疫就这样降临了。
先是鸡们的脑袋耷拉下来,接着猪们偎在圈里抽搐呻吟,人们还没有在意,已过了发瘟时节。晚上,人们向那半死的家畜捅下了刀子,烹出了美味……
夜里,半大的小孩和衰朽残年的老人、体弱多病者开始翻滚呕吐。天明时分,青壮妇女和男人们也开始一趟趟地进出茅厕。人们蜷伏在床上,气力半宿就被耗尽了,眼瞧着两颧突起,面皮蜡黄。
老人们昏头昏脑的乞求神灵:“神降临了,神降临了……”
太阳下转悠的,房檐上走行着的只有没染上疾患的猫狗。
“……神降临了,神降临了……神降罪于我们了……”
猫饱食着晒在窗台上预备过冬的鱼片,狗享受着铺在房顶上的肉干。
秋季有许多活计,农民要忙着收拾地里的白菜、萝卜和土豆,自己要准备过冬的腌菜和咸肉。女人们得赶紧缝制棉袍和皮制坎肩,又有长成的男孩今冬可以跟着父亲出去行猎了。可是女人们依旧坐在们看上,睁着空洞凄迷的眼睛。男人们也还是扶不起锄头,只能把偌大的一副骨架子扔到了篱笆墙上。
圣京城的上空只有近乎毒辣的太阳和死亡的气息在张狂着……
城市的周围经常可以见到随处飞扬的尘土,那是奉命出动的卫戍部队派出的甲兵们,他们奉命驱赶农奴到地里去。今年,春也不早秋也不涝,主管农业的官员们可舍不得那长势极好的庄稼和秋菜烂在地里。
士兵们的马蹄粗鲁地踏开佃户们的篱笆小院,狂飞的马鞭抽得整个圣京城也瑟瑟发抖。
男人们像牲畜一样被赶到地里,泥土并不能给予他们力量,疫病使他们的力气仅够听到带队的军官宣布的命令,如果抢收不完粮食和秋菜,那么这个漫长的冬天他和他的家人就等着喝西北风去罢。
耳朵里听着军官凶狠的斥骂声,男人们开始在心里计算开来了,如果抢收不完粮食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家里的羊保不住了,牛也要卖掉,兴许还得搭上那一点可怜的微不足道的积蓄,还有祖辈上传下来的兽皮。男人们冲着苍天抬起他们那青黄浮肿的面孔,他们终于发现了太阳的罪恶。
敢于反对太阳的人,当然敢于反对在这太阳底下的一切。松蓝帝国的普通农民与很多比他们还要不如的农奴一同造反了。他们相互搀扶着涌向松蓝皇帝的宫殿,成片地歪到在那里,决计以静默的死亡换取皇帝陛下收回成命。
伴随着一声声悠长凄厉的号角声,难得一见的重装卫戍军队从圣京城外的大营处杀来了!他们或许在与凶残的敌军对阵时不甚勇猛,但在这些手无寸铁的农夫们疲惫的□□之间,他们的武功显然还是大有精进了。
圣京郊外的乱葬岗上一下子又多了数十座新坟,夜色漆黑如墨,女人的嚎哭如同厉鬼。
大批年幼的孩子和年长体弱的老人熬不过惨烈的浩劫,几乎也都一个不拉的全都搬进了坟场。
“神降临了!神降临了!……神降临了……”
“……”
教廷的大批神官不久之后到达了这座疫病笼罩下的城市,男人女人们扶着门框站起来,呆呆的望着这些远方而来的奇怪人物。
神官们身着用名贵的雪锦丝织成的洁白长袍,头戴鎏金丝花边的圣职之帽,男性神官手持着一人长短镶嵌了不少魔法水晶的法杖,而女性神官们则大多数是端着盛有圣水的黄金杯子,还有少数人捧着录有圣言的拓本。他们那白玉般晶莹无暇的面容是如此的神圣,覆盖全身的神官长袍上散发着无比圣洁的白色光芒,远远望上去就如同从神坛上走下来拯救世人的天使……
男人女人们哭泣着挪出家门扑跌在神官们的脚边,哭成了一条咸水河。
圣京的贫苦百姓们一溜溜的跪伏在那里,灾难和瘟疫使他们抖得像秋风中衰败的残叶。
神官们微笑着搀起众人,用无比圣洁的语气告诉他们说这时瘟神在作祟,跟着神官们分别站到了四下,一起高声颂唱起了祈祷的圣歌和咒语……
伴随着神官们的颂唱,在夜幕垂降下来之前,天空中亮起了乳白色的一片,邪恶的瘟神和疫病在空中狂舞,它们或附在人们的皮肤之上,从背部深深的钻入人们的脊髓,或是在头发的缝隙之间蜿蜒行走……
庄严神圣的巨大圣光束从天而降,斑斑驳驳就像是密布下来的雨滴。在这神圣光辉的笼罩之下,人们顿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强行驱除出去了,眼里开始闪出了精气,嘴唇上干焦的死皮也开始慢慢剥落……
人们抖抖肩膀,跺跺双脚,发狂地举起双手大叫起来:
“神降临了!神降临了!伟大的神派遣他的使者们来拯救大家了!”
落日完全沉下去了,百姓们在日落处看到有几点晶莹闪亮的白光在跃动,神官们说那是天使正在引导瘟神返回鬼界。
数万百姓们的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圣京的上空,只是这次他们喊得不是惯常下的皇帝万岁了。
晨时,雄鸡又开始歌唱,猪们拱翻了食槽;女人朝偷嘴的猫儿打下了一扫帚;男人们扛起锄头揣上几个干硬的黑麦面包就朝地里面去了。
几乎已病入膏肓的圣京城又奇迹般的生还了。
………………
巴尔汉宫中的某间密室内,松蓝的最高权力控制者正怒气冲天的大发雷霆。
“贱民!天杀的贱民!朕要把这些不知好歹的下流坯子狠狠地杀上一批!否则我松蓝王朝的脸面何在?”皇帝愤怒的大声咆哮着,不停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可这样似乎仍然不能发泄自己的怒火,他干脆一把抓起桌上的一个作工精美的水晶花瓶狠狠砸向墙上,清脆的碎裂声中,那可怜的花瓶登时粉身碎骨,化作了无数的碎片四下崩溅。
密室角落的黑暗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影子,诡异的扭曲了几下后渐渐清晰了起来。很明显,这个始终隐身于皇帝身侧的影子一般的神秘人物,就是当今松蓝皇帝的贴身亲卫——伊·撒卡。
“陛下,请恕我多嘴……”撒卡那略显压抑和沙哑的声音在这不怎么宽敞的房间里听上去显得愈发沉闷:“您完全没有必要为这件事发这样大的脾气,为一些不知所谓的糊涂民众担心,这岂不是太过划不来了吗?”
“撒卡,你的个人能力越来越强是不假,甚至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可是在这治理国家的方面,你并不比一个白痴强多少……”毕竟是保护自己的重要人物,皇帝虽然愤怒不已,但毕竟没有像斥责别人那样对待他:“……所以,你只要静静的看着就好了,这之间的缘由你是不会理解的。”
被皇帝这么说的撒卡却也并不生气,甚至连回答的语调都没有丝毫的波动:“是的,陛下。”说完他的身形再度模糊起来,转眼间便再次于黑暗之中消失了。
室外的走廊上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轻轻的敲门声后,四皇子和九皇子两位殿下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皇帝此时已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沉郁的神情看上去与平日似乎并无不同,如果没有地板上掉落得到处都是那些水晶碎片的话,简直看不出皇帝陛下刚刚大发雷霆过。
“你们来了……”皇帝不动声色的朝旁边的椅子示意:“……坐下吧,关于目前的情况我们需要讨论一下。”
两位皇子依言坐下,很明显两个人都看得出皇帝的心情不太好,所以他们两个都很聪明的一声不出,都满脸恭敬的看着他们的父亲,谁也没有多嘴到去问地上的碎片是怎么来的。
“哎……”沉默了半晌,皇帝终于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我们到底还是低估了神圣教廷,但看这几天下面送上来的密报就知道这帮神官在民间的传教活动进行的有多么成功,据说已有近三十万左右的民众成为神圣教廷的忠实信徒了……”
梵林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会想到教廷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进入圣京开始传教活动?尤其又是选择在突发瘟疫的这个节骨眼上……老实说,我甚至有些怀疑这次的疫病流行是不是和他们有关系……”
对于他这种明显诋毁神圣教廷的大不敬行为,皇帝和九皇子居然也都不由自主的点头,显然他们对教廷殊无恭敬之意,甚至可以说是明显的厌恶了。如果不是没有办法公开的和神圣教廷决裂的话,估计震怒不已的皇帝已经派出大军去对付那些蛊惑人心的神官了。
“我们必须要拿出一些办法来。”戈林特明显也有些烦躁的咬着指甲:“否则照这样子下去的话,要不了多久圣京的百姓恐怕就只知道教宗,不知道父皇了。”
皇帝咳了一声:“……当然是这样,如果任由他们发展的话,肯定会影响到我们松蓝统治的稳定。不过,我们与教廷之间毕竟有协议存在,现在前线的战事未卜,如果再贸然的和教廷撕破脸皮的话,实在不能算是个明智的决定。”他一脸担忧的说道。
“看来我们有必要和那位教宗大人联系一下,是否应该委婉的表明一下我们的立场呢?”戈林特想了一会后开口说道:“父皇,以儿臣的看法,在目前的状况下我们如果采取一些小手段的话,很有可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而又容易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那位教宗大人既然能统领这么庞大的一个宗教组织,想必也是通情达理明白是非的人,我想只要略微向他暗示一下的话就绝没有听不懂的道理,您看呢?我想他也清楚,如果真的搞得太过分的话,对他或对我们来说都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皇帝沉吟了半晌:“……就按戈林说的这样办罢!梵林,此事就交给你了。不过切记言辞方面要谨慎一些,毕竟开罪了神圣教廷的话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梵林很恭敬的躬身答应下来,皇帝夸奖了戈林特几句之后才有些担忧的转过话题:“……不知道安德那边的情况如何了,朕真的非常担心初次统兵作战的他能否担当这个重任,眼下战况胶着,胜负难以预料啊!”
“父皇不必担心。”梵林开口安慰:“十一皇弟毕竟是帝国军校出身的高级人材,连奉天将军也对他赞赏有加,区区仙度亚人怎么可能胜得了他?您只管静候佳音便是了。”
听了儿子的安慰,皇帝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一些,他想了想又说:“……但愿如此了,不过最近城内密探的数量要增加一倍,严密注意那些神官们的活动,还有,戈林,你去通知城南城北大营的常驻部队戒备,做好随时出动的准备!哼,无论如何朕也不相信这些神棍,还是防备他们一些的好……”
两位皇子再次躬身答应,见皇帝再无吩咐,两人便知趣的退了出去。
※ ※ ※ ※ ※ ※ ※
“查尔斯勋爵阁下!请……请到前面来说话!”十一皇子咬牙切齿的低声咆哮着,满头挺直的土黄色头发钢针般地竖了起来,让他的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头发怒中的狮子一样,份外的骇人。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后面看去,已经缩到了最后面的查尔斯和小夏等人登时触电般地僵在原地,无可奈何的苦笑起来。
见他们畏畏缩缩的不上前来,本已气冲顶门的皇子更是怒火中烧:“怎么?没有听到本殿下说话?还不过来,莫非要本殿下过去请你们不成?”
小夏暗叹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免不了和自己扯上关系,看样子这一次又是躲不过去了。这位殿下也真是的,领兵出来打仗难道就不晓得带上几位高段的骑士或战士吗?如果有的话也不至于出这种大失军心的事情,以致于把无谓的怒火撒到我们的头上来啊……
无奈啊,看样子这次又是躲不过去了,说到底这与人打交道的见机功夫还真是自己的弱项,否则早就该溜得远远的,何必要在这看什么热闹呢?小夏很不情愿的推了推呆在那里做声不得的查尔斯,一行人慢吞吞地向前走去。
“……”十一皇子阴着脸死死盯着面前簌簌发抖的查尔斯勋爵,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查尔斯勋爵,现在本人以二路军最高军事主官的身份命令贵官去干掉那几个该死的蛮人,不知道你是否有意见?”
一听这话,查尔斯整个人立刻矮了半截,若不是小夏反映得快一把搀住,肯定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了。他虽然笨,可也知道皇子的这道命令完全是通过自己说给保护自己的几个人听的,只是殿下身上的煞气也实在太恐怖了一点,吓得人的脚都软了啊。
小夏当然也对十一皇子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当下上前一步,朝皇子殿下微微颌首:
“殿下,这样的小事何必要查尔斯大人出马?交给我们几个护卫就可以了,否则以贵族之尊却去和他们这些毛茸茸的蛮人拼命,传出去对松蓝的面子也不好看嘛!”
听这个年轻人这么一说,周围的贵族军官们不由得纷纷点头,这几句话可算是说到他们心里去了,要说同意他们把自己和仙度亚那群粗鲁的家伙放到同一标准上,那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好!”皇子根本就是等着小夏自己开口送上门来呢,立刻没口的答应:“本人就入你所请,要好好让这些蛮人见识我们松蓝勇士的厉害!”旁边的众军立刻鼓噪大叫,举枪敲盾以示回应,本有些低沮的士气立时回升。
小夏却不去理会这些,只是坦然的注视着面前的这位皇子:“……殿下,在下认为凡事还是说清楚的好。您要出战,这容易的很,但不知您是要我干掉他们中的几个,还是要我杀光他们呢?如果是后者的话那恐怕我只能说抱歉了,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并不是能以一敌千的怪物。”
“当然,本殿下又不是那种不分是非青红的人,只要你们各自干掉他们几个就可以了,剩下的家伙我自会安排大军干掉他们……”安德里斯皇子说道这里声音忽然转冷,语气中也带上了几丝狰狞:“给我干掉他们!手段越残酷越好!”
这样一来小夏他们自然不会反驳,几个人恭声答应之后,各自去收拾马匹装备了。
因为是有目的的出战,所以小夏也并没叫太多的人跟随,只带了十个库族年轻骑士,命他们贴身保护查尔斯的安全,如果有什么不对的情况就第一时间护着他退入大营。苏菲儿本想跟小夏他们一同出战,但被小夏拒绝了,理由是她的技能大多是用于侦查和刺探的潜行技能,所使用的匕首和弩弓也并不适于这种两军前一对一的拼杀,所以小夏还是叫她跟在查尔斯身边。
苏菲儿本来并不乐意,不过被小夏威胁说如果查尔斯这个大雇主若是不幸挂掉就一文钱也没有拿,她便立刻乖乖的跑到查尔斯身边待着去了。
鼓噪了许久的仙度亚骑兵队见松蓝大营内久久没有回音,更是无所忌惮的放声狂笑起来。正在他们不断的炫耀自己勇武的时候,却发现对面大营的营门缓缓打开,一行并未穿着松蓝军队制服的骑士缓缓朝这边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