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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春满楼(一) ...

  •   程睦晚间才醒来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出房门吐了出来。整个胃里都在反酸,嘴里是各种味道混在一起。
      周璞端着一杯热水着急地跟了出来递给他:“公子还要沐浴吗?”

      程睦点头,在石凳上坐下来,轻轻揉着额头。
      “前后都有谁来过,我是否说过奇怪的话?”整个脑子昏昏胀胀,但他还记得在马车上见过王云谦也就是萧君白和张厚,然后假装晕过去,没想到真睡着了。

      “我背公子进来的时候撞见了太傅和二小姐,公子睡得沉,快转醒的时候听见公子喊了一个名字,应该是醉糊涂了。”周璞在满脑子里搜索了一通,发现自己之前确实没从公子口中听说过这号人,吐字也不清楚,便也没再在意。

      程睦了然。没说什么要紧的话,酒后除了有些混沌,倒也没什么大碍。

      这样的酒后来还吃了好几次,程睦几乎都是换着场子和不同人打交道。周文阳一开始还想劝他离方信一派远一些,怕他近墨者黑,但程睦微微一笑,只让他不要操心太多,他心中有数。周文阳后来就不怎么管他了,倒是太子,经常夸赞他家青儿棋艺射艺俱佳。

      逐渐找到了和这些和他差了辈分的孩孙们打交道的技巧,程睦自觉地在公子圈里混的也算如鱼得水,藏着些拙,也无处不显示他的能力。

      萧君白也开始着手盘了几间商铺,钱财还是重要的,探子也得一步步养起来。王家被方信一党所忌讳,便没去过那边的小宴,只能在其他达官显贵的圈子里活动。看着程睦经常宿醉之后倒在学堂上,自知无论劝几次,他都只会朝着认定的方向走。

      日子转眼到了腊月,方信家一个庶子娶妻,程睦近日来颇得众人喜欢,方书闻和谢澜到哪都喜欢带着他,平日里不接酒还可以搪塞,喜庆日子里的酒却还是被人灌了几杯。下了点雪,几个小的在院子里你追我赶,大一点的几个人在廊中站着。看着这样的景色,远离朝中纷扰,就算身在贼窝里,程睦心底也难得的很静。

      程睦小时候没像他们这么玩过,也没人陪他,官学里那些多是绕着他走路。在家里,程宽把他当文曲星养着,只跟他说,如果你想要什么,就要舍弃一些不必要的。但回过头来,他舍弃了那么多,最后也没有得到他最想要的。

      过往三十年的冬天,萧君白大多都在北地,现在的他,就在王城府中,不知是不是也在赏雪。

      程睦早醒觉得脑子就和灌了铅一般,倒也没觉得有多要紧,最多就是今日宿醉严重了点,官学还是要去的。课业他写了一点,醉倒回来没再起来。平日里的课业事实上他也不想写,只是不想把在官学里的生活搞得复杂。水来土掩,也不怕那几个夫子。
      不过他实在是想多了,刚开课他就困得不行,一头沉了下去。崔德忠忍着心里的火来回敲了几下桌子,最后直接喊名字也没能把人叫起来。一碰额头,这孩子八成是发热了。
      官学里有大夫,但是周叔青身份高,官学赶紧传信给了周家,周璞忙不迭又带了个大夫跑来了官学。

      “萧君白……”

      这回不不止大夫傻眼了,连周璞都傻眼了,他家公子竟然喊了故去镇远大将军的名讳!他只好解释说这是自家公子小姑父,自小交好,这是高烧说了胡话。

      邓小公子来探望的时候周璞一路提心吊胆,之后再有人来他都不敢开门,更别说方书闻一伙,他家公子如今可是“正宗太子.党”,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王公子莫要难为我了,我家公子真的还在睡。”门外是周璞的声音。
      好渴,好饿。
      “周璞,水!”

      程睦将被子拿开一些,发了一身汗的身子接触到腊月的空气,有了一丝舒爽。忽然有人又将他的胳膊放回了被子里。身上黏黏糊糊的,不知是谁多管闲事。心里不舒服,他直接将两个胳膊全都露到被子外面来。

      大约几个呼吸后,那人重新把他的胳膊拿回被子里,程睦不情愿地睁开眼,是谁,究竟是……王云谦,不不不,萧君白正抓着他的右手,半俯就着身子。

      “醒了。”萧君白继续将刚才的动作做完,心想嫌热也不该这么任性,温声道:“外面凉,小心盖好。”
      程睦还有些恍惚,周璞提来了热水伺候他喝,萧君白才自觉去了凳子上。

      “感觉才一眨眼,当时我病在床上,周公子说自己身体比我好,眼下,周公子喝了趟酒就成这样,实在也算不上厉害人。”

      程睦没有说话,手碰了碰粘在嘴角的一点水渍。

      “可还难受?”

      程睦摇头,吩咐周璞弄点粥来,说话的声音不大,还带着点虚弱。

      “明明烧得脸都红了,这些日子喝了不少啊。”屋子里应该是为了他好眠,特地只燃了两三盏灯,萧君白仍旧平时的那副平淡温和的模样,语气里却不少担心。

      “不然呢?”程睦一笑,掩饰刚刚因为萧君白靠近而带来的一丝紧张。

      “同他们在一块,不必认真。”萧君白正言道。

      程睦收了笑,坐起身来整理了下被子,“如今的年纪和身份难以让人忌惮,当然要好好利用。就像即使我救了你,说出去也没人信。”

      萧君白仍然看着他,神色没有放松,程睦无奈地轻叹一声,“外面雪停了?”

      听这个意思,程睦是不想再继续说了。
      “从午后开始下,现在更大了些。”窗外的雪已经一掌宽了,不同于北境那边的狂风骤雪打得人脸疼,这里的雪下得静悄悄的。“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你如果需要帮助,我必伸手,凡事不必难为自己。”

      “为何?”重生一遭,萧君白大可不必同他出生入死。

      屋里很暗,萧君白站的离程睦很远,看不到他的表情,“你想做的事情,我哪一件没帮过,何况是对付方信。”
      萧君白与程睦,在世人眼里算不上是好友,但过往种种,萧君白的确帮了程睦许多。同窗那会儿,他们也曾对对方了如指掌。

      “你呢,又是为了大昭?”萧君白重新来到床前,从上面打量着程睦。

      程睦垂眸:“大昭到了如此境地,我也要负一部分责任。”此间安静,内心的愧疚一下子又都涌上心来。

      “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谢文泽手中?”萧君白不解地看向他,程睦嘴角挂着无奈道:“我没有把柄,所以他才忌惮我,和你一样。”

      “新政三年即废,天家终归难以将社稷放在心上,本想老来安宁,可笑他先容不得我俩。我并不后悔帮老三夺帝,但高位上容不得方信这种人,我摸不透他,但知道他非善类。”少年扬起脸来,因为发热,面色有些红润,现在的样子倒有些前些阵子的跋扈了。

      萧君白哑然,想问他从何时如此想的,正巧周璞慌慌张张进来了,发现萧君白还在,有些不自在。

      “何事?”

      周璞放下手上的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有人在门外鬼鬼祟祟的,这个……”王公子在这,他不好说是个姑娘送来的。

      程睦知道周璞是在避讳萧君白,萧君白也领会,转身走到窗边。

      “其他没说?”双手捻了一下香囊,好像是装了什么东西,周璞摇头。香囊里有张纸,寥寥两行字和一个署名。
      程睦扶额,死了人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死的是谁,事后怎么处理就复杂多了。手下都是些听命令办事的,还没有能独当一面之人,再说是女子闺房,恐有不妥。

      “谁来送的?”

      周璞放低声音:“我问了那小厮,听描述像是莺儿姑娘身边的芝林,直接送到官学的。”
      事情不假,除非是让人胁迫了。
      “拿我衣服过来。”程睦撑着身子起来,坐在床边。

      “你尚未好,是有什么急事吗?”萧君白低头,看见程睦手里揉了张纸。

      还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命案发生在黄莺儿房里,万不能再牵扯到周家。黄壬案后,黄家满门流放,说到底,周小公子自幼没了母亲,黄莺儿卖到春满楼,他也是内心不安。

      这件事他不想牵扯到萧君白,就说不是什么大事将他打发走了。但萧君白走到门口发现自个儿槛上放了个香囊,进门口打开,里面果然也有一角纸条。

      “公子,奴房里撞死了一人,望相助。黄莺儿。”

      破案了,程睦手里的也是一样的。
      这姑娘说不傻吧,知道把东西放香囊里,说这姑娘傻吧,死了人都敢写出来交给别人,万一落到别有用心人手中……萧君白想起一件事情,这种时候女子托付的,应该是至信之人。

      萧君白转身敲响了程睦的房门,“傻姑娘的信也有我一份。”周璞不在,萧君白坐到低头喝粥的程睦对面,“平白占了王云谦的身子,这点忙还是要帮的,不然,总会觉得自己夜来背后冷嗖嗖。”

      程睦手里的粥也不香了,这算什么事情,自己去帮尚可说是顾念亲情,这姑娘竟还同时叫了两个人。
      “她这是要找一帮人去帮忙啊。”程睦嗤笑,一想到萧君白现在用的这副身子之前曾像方书闻一样抱着女子卿卿我我的,他现在竟不想去搭救人了。

      “去洗手。”程睦瞪了萧君白一眼,萧君白一脸莫名其妙。

      “还早,你也吃点东西,过了子时再去。”

      能看出来他在生气,但是这气来的莫名其妙,等他洗完了他倒是有点明白过来。
      “也不知道如今总是进出莺歌燕舞地方的人是谁。”萧君白盯着他喝粥,程睦冷眼瞧了萧君白一眼也没说出话。

      天是着实的冷,三个人翻了墙,程睦拍掉了手上的雪,吩咐周璞去一件工匠铺子拿东西。萧君白穿的是银色的大氅,程睦穿得是玄色,远远望去两道移动的人影,都戴着帽子,缓缓前行。

      萧君白最近又拔高不少,两人肩膀位置彻底错开。前世少年时,他虽然也比萧君白也要矮一些,但没有差这么多,想到这里,程睦心中不免憋闷。

      “程昭远,我是又哪里招惹到你了,瞧瞧,这脸拉的这么长!”

      程睦没好气地回道:“你可真是说笑,我哪有拉长脸。”帽子太大,他一转头就要掉,于是不时拨动,“再说,你根本没必要跟着来。”

      “你要不让我来早就说了,当时你也没挡我啊。”萧君白回击,顺便给他拉了下后面的衣服,“别拽了,这样正合适。”

      两人不说话的时候,脚踩在地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慢慢就走到了春满楼。

      春满楼是安远城最大的官窑子,最高一座有五层,统共三座,中间是舞池,三座楼之间都是靠长廊连着的。楼外是广成街和安民巷,宵禁了,此时繁华的街道只剩下几盏亮着的灯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春满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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