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上海的德国人》摩卡茶

10、本海姆的出差（上）

　　第二天，Markus带着江燕来到了工厂。他们在工厂转了一圈。沿着流水线，江燕看到操作员在每个工位上专心致志地组装车座。这是她第一次在工厂里亲眼目睹整个流水线的生产过程。

　　“我们这里生产400多种不同的座椅。每个工作人员只有88秒完成自己的工作。这份工作可不能让你偷懒。”Markus向江燕介绍道。
　　江燕看着操作人员动作娴熟地将每个零件固定在特定的位置。“如果操作员不小心装错了，怎么办？”
　　“系统会发出警报，红灯代表出错，不会让你过的。”
　　“会惩罚吗？”
　　“会。三次警告原则。”
　　“我们这里基本上是没有库存的。只有订单来了，所有的零件才会被送到生产线。”
　　“这些零件都是你们自己生产的，还是在别人那边买的？”
　　“以前，皮套面料这一环，我们都是从波兰进口，现在从面料采购直到缝制，都是我们在中国自己的工厂里面完成的。所以这些原材料现在大部分都是从中国进口。还有一部分交给了我们的外包工厂，他们会做一些高端车型的单子。”

　　这是江燕第一次以一个助理的身份在公开场合出现在Markus的身边。所以，她十分小心谨慎地扮演这个角色，也十分谦卑地请教他工作上的问题。这和她以前的身份是背离的。之前她自己就是老板，还从来没有给人打过下手。而在Markus面前，她仅仅是个助理。为了平衡这种心理上的失衡，她从心底没有把这看作是身份的降低。毕竟，她是披着“助理”的外衣来这里做他们情感的卧底的。他们一路走过去，Markus认识不少流水线上的人。看得出来，就算Markus坐镇中国，他和总部的人还是很熟。因此在参观工厂的过程中，Markus不断地会被人“拦截”，经常性地驻留在某个工厂督导或经理那边交流一番。这样，本来说好的1个小时的参观时间，他们花了2个小时还没有结束。他们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身材高挑、染着一头黑发的德国女人从后面拍了Markus一下肩膀。

　　“嗨！”Markus回望她，“嗨！！！”他好像很惊喜她的出现，“Rose,你怎么冒出来了？我以为你在休产假。”
　　“你早把我忘了吧？这都过去多久了。我早回归了！”
　　江燕在旁边观察眼前这个年轻的德国美女。她比自己要高出半个头，皮肤白皙，蓝眼睛、黑头发，极其美丽。就像是安徒生故事里那个长大后的白雪公主。
　　“对不起，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国了！”Markus乐呵呵地笑道。
　　“下个月我也要来中国。”
　　“哦！什么时候？”Markus做出感兴趣的样子，不过这时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介绍江燕，便立即改口道，“等等，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助理，Judy！”
　　“你好！我是Rose,软件工程师。”Rose向江燕伸出手去和她打招呼。
　　“你谦虚了。”Markus转向江燕道，“Rose是软件工程主管。”
　　“你好！”两个人热情地握了握手。Markus对Rose道，“我们和Tim有个会议，时间到了，得先上去了。我等等来找你。”“好的，我们晚点聊。”Markus对她做了个告别的手势，终于带江燕离开了工厂。

　　“你刚才没有问她什么时候来中国。”江燕道。
　　“哎呀，我忘了。你看看，我和你在一起智商就会变差。所以不得不带上你。”Markus和江燕到了Markus的独立办公室，把门一关。重重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换言之，离开我，你智商就变好了。”
　　Markus大笑，“你看看你，谁的脑子有你快？”他嗔怪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不会。认识你，我的智商横竖都好不了了。”
　　“这么巧？我也是。”听到了标准答案，江燕开心地说道。
　　“那个Rose很漂亮。怎么会有那么漂亮的女工程师的。”江燕赞美道。她并不嫉妒她，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是一个外国人。有趣的是，在中国女人的眼里，若一个外国女人长得好看，她们更多的是报以欣赏的态度，就好像在欣赏一匹美丽的马，不会带有嫉妒情绪。若同样的美丽放在一个同胞身上，结果就会不同。
　　“哪有你美。其实我并不觉得她漂亮，虽然所有见过她的中国同事都对我说过她好看。”Markus回应道。
　　“是吧。你竟然不觉得她好看？”
　　“当然！不然，我要得到她，那是分分钟的事情。”Markus迷之自信。不过，热恋中的江燕认为这也不无道理。
　　“再过半小时，我们就要开会了。你不用做任何记录，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了。”Markus拉了一张凳子过来，放在自己座位旁边给她坐。
　　江燕坐了下来，“我有点紧张。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一群外国人一起讨论工作。”
　　“你和我在一起会有很多的第一次。不要紧张，要习惯！”
　　江燕环视了一下四周，“你在这里也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当然，我的对面是Sandra，她是Friedrich的助理，现在也算是我在德国的半个助理吧。不过，现在她在度假，你还见不到她。”
　　“哦。看来你会经常过来。”
　　“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会每个月都过来的，这也是我急着要你过来工作的原因。我不想和你分开太久。我讨厌异地恋爱。”
　　“那如果我不过来的话怎么办？”
　　“我有把握你会过来的。”
　　“你怎么这么自信？”
　　“不然我怎么有本事让你爱上我。”
　　“咚咚咚”门外有人在敲门。
　　“请进！”Markus站了起来。
　　门开了，一个五短身材的亚洲女人站在门口。她有一张大圆脸，配上那黝黑的皮肤，像是一个马来西亚人。她眉开眼笑地迎了过来。Markus见到她，也热情地向她走了过去。
　　“我来介绍一下，”Markus带着她走向江燕，并向她介绍道，“这是我的助理，Judy,她是我的影子，我的左右手。以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她，”他马上又补充道，“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找我。”三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我叫曾可，负责公司的财务。”曾可伸出手给江燕。江燕想起昨天Markus给她介绍的那个老板娘的“闺蜜”，知道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俩人握手后，曾可也不和江燕继续客套了，她转向Markus，“我马上也要来中国工作了！”
　　“真的吗？太好了！”Markus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下个月。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件事情呢。我前段时间向Tim申请的。他昨天对我说没问题。可能他等等会和你提起的。”
　　Markus和曾可开始寒暄起来，没有要停下来的节奏。江燕插不进话，就借口上卫生间离开了。没隔多久，Markus来找她。“走吧，开会了。”他说。

　　Markus和她一前一后人手一杯咖啡进入了会议室。一张大长桌面对面坐了十来个人。Markus一进屋，和每个人打了一圈招呼。他走到了位于桌子中心位置的Tim身边。

　　“这是我的助理。”Markus向Tim介绍道。
　　Tim向江燕伸出右手，“欢迎你的加入！”江燕也对他回礼道，“谢谢！这是我的荣幸！”Tim笑呵呵地对Markus道，“这是你的幸运！”然后继续道，“Kortmann先生，你最近好吗？”他们两个人开始叽里咕噜地聊起来。

　　眼前的这个Tim比江燕想象中的要儒雅。他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一副眼镜，镜片后面是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地中海头，坐在那里看不出他的身高，但是应该是中等个子。江燕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其他人，他们碰到她的目光，都点头报以微笑。这些在座的应该是其他国家几个分部的老总，但他们都是孤身一人，身边没有助理。江燕找到了两个并排的空位子，选了离主席台远一点的那个坐了下来。Markus紧跟着在她旁边入座。这时，曾可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台笔记本，在Tim的旁边坐了下来。她对面坐着的是Markus，她向他笑了一下便低头看起了电脑。

　　Tim看到人都到齐了。开始发言：“感谢今天大家来到了这里。我们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开这个会议了。就像各位知道的那样，在过去的这一年，我们全球的销量到上个月底比去年同期上涨了38%！这多出来的销量里面有中国皮套配件贡献的销量，有我们德国总部为德国奔驰S系列座椅贡献的销量，也有我们在捷克新成立的公司专供宝马工厂贡献的销量。这是十分振奋人心的一个数据。与此同时，我们的成本也上去了！当然这是毫无疑问的，毕竟建立一个新的工厂或者研发中心不是捏个橡皮泥这么简单。下面我们有请Coco Zeng带来今年的财务报表分析。”

　　曾可站了起来，走到前面，打开PPT，用母语级别的德语向大家逐页分析全球资产收益负债表。所有在场的都鸦雀无声地听她在那里发言。虽然她是一个中国人，但是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她便瞬间变成了一个德国人。

　　两个小时过去了，65页的PPT演示完毕。“谢谢每个分部带来的销量贡献！”曾可言毕下面齐刷刷地鼓掌。Tim上台道，“非常感谢Coco为大家带来这么细致的分析。在在座的各位上来发言之前，我想先宣布一个消息。Coco除了现在担任公司财务总监这个职位以外，她还会接管控股集团业务，因此，和Markus一样，她接下来会有很多时间驻扎中国。因为中国巨大的市场潜力，现在工厂最完整的流程，在德国之外，我们选择了中国，也就是说从前期开发、设计、面套开发和样件制作、各种检测试验，直至批量控制，中国和德国一样有完整独立的工厂和体系，不仅可以供给东南亚国家的客户，在零配件领域它也能供给德国总部和捷克、波兰、美国分部工厂。所以，经过我和Friedrich共同的讨论，我们决定让曾可在中国、德国两地跑，同时也可以辅佐Markus。Markus，你觉得如何？”

　　Tim的言辞，Markus是一百个不高兴的。虽然他并不反对曾可来中国和他共事，但是经过Tim这么一说，自己就被置于了一个非常被动的地位。就好像Tim和Friedrich是一个级别的，或者说是高于他一个级别的，而他在人事任命上，不要说决定权，就连参与权都没有。这让他的脸上发热，感受到了羞辱。但是，毕竟47岁的成年人了，不吃什么眼前亏，他笑了笑，道，“关于曾可到中国来任命的事情，我早就提过。现在她终于来了，我当然高兴！”这个回答得漂亮，既没有得罪Tim，还抬举了曾可，同时也向在座的人夺回了主动权。曾可看着Markus，以为他说的是心里话，笑逐颜开。Tim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眯着灰蓝色的眼睛笑道，“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