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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庵里有女常云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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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地国有一座云隐山,周遭云雾缭绕,远离都市的喧嚣是非,保留有绿树红花的自然之气。山中偶有豺狼虎豹,野兔麋鹿耳。山腰处有一家尼姑庵,庵虽小,却因着这山也有了些灵气。庵里的姑子个个都空灵出尘。
顺着挂有忘尘庵牌匾的大门进去,一个个皆穿着清一色的道袍,满面皆是清心寡欲,不细看还真是不易辩识。
忘尘庵内院是姑子们居住之所,院内两侧种着两颗银杏树,郁郁葱葱,朴素而不乏庄重。一个十五六岁模样小姑子在扫地,毕竟年纪尚小,心性未定,对周围还很好奇。一双细长的眼睛总爱转来转去,扫过这边扫那边,像在寻找着什么。
中午饭的钟声已响,大家都陆陆续续往饭堂走去,那扫地的小姑子却还不动,站在院子里。不一会,一个年纪大一点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姑子从饭堂匆匆跑出来,站在扫地姑子的面前:“香辉,你愣在这里做什么?云斐师妹呢?主持都已经落座了,就缺你们俩了。”
香辉心里偷偷一乐,她忍着喜悦,说:“定是又跑到山里去野了。木采师姐,我去找她吧。”
“这位祖宗,真是时刻都得有人看着,回来指定得挨主持的罚。你快去寻她。”
“诶,这就去。”香辉把扫把放到一边就急着要出庵门。
“你等等。”那名唤作木采的姑子走进了饭堂,不一会拿了两个馒头出来递给香辉,“路上吃。”
香辉接过馒头,笑嘻嘻的跑出去了。
从忘尘庵出来有条下山的路,半路上有条不算路的岔道口,常云斐最爱从这条岔道口钻到树林里去玩。在这林子里她见过野兔麋鹿,也见过毒蛇蝎子。可她自小喜爱医书,至今已阅书无数,常见的毒根本难不倒她,而且无论凶禽野兽见了她倒也不会伤她。一次,她不幸还是遇见了一头老虎,她心里不觉害怕,那老虎见着她也无其它动作,于是常云斐便大着胆子向老虎靠近了些,只不过她还没靠得多近,就又被一女子给截回庵里去了。是的,她总是莫名其妙被那女子给掳走,要么是快到山底的时候,要么是遇到危险的时候,每次把她掳回庵里,那女子便一闪身不见了。常云斐给她起名叫影风,来去如风,似影随行。
香辉顺着那条岔道口一路边寻边喊:“云斐,云斐——”她继续往前走,就看到了一身道袍,戴着道帽的常云斐蹲在那里却睁大眼睛望向她这里,右眼皮上靠近眉心的位置一颗红痣格外显眼,却给整张脸带来不少生气。人们都说眼角长痣怕是这孩子这辈子少不了掉眼泪,可至今为止,常云斐倒是活得快活高兴,几乎没遇见生气伤心之事。香辉正欲说话,常云斐瞪大眼睛,把一根葱白手指放到那樱桃小嘴处,小嘴一嘟,做出一个禁声的动作。
香辉没再作声,好奇的慢慢挪过去,弯着腰一看却是一只受伤的小松鼠。她蹲下来,问常云斐:“它怎么了?”
常云斐一手安抚着小松鼠,一手缓缓从随身的药包里拿出一瓶药,撒在小松鼠受伤的腿上。她摇摇头,回答香辉:“不知道被什么伤着了。”继而她眉眼一舒,整个人都快乐了:“要不我们把它带回去吧,等它好了再把它放了。”
香辉一听,吓了一跳:“以前你带回去阿猫阿狗的,你忘了主持怎么罚你了?今天你又逃出来忘了时辰,回去肯定要受罚的,你还要带它回去!”
云斐不以为意,不就是背经书嘛,她乐意。她大眼睛一忽闪,轻轻捧起那只松鼠小心放到口袋里,拉着香辉往庵里走。香辉无奈驱步跟着云斐。
回到庵里,果然,受到了主持的惩罚,今天罚她抄写《多心经》一百遍。
常云斐独自在一间经书阁里埋头抄写经书。每次她带回来的受伤动物都会被主持没收,毕竟出家 人慈悲为怀,虽屡次训斥云斐万物皆有其命,不得随意改之,但却真不能忍下心来让这些受伤的生灵自生自灭,是以也会留在庵里等伤愈合后放生。
常云斐虽爱动,但却动静有度,克制力还是不错的。每次主持罚她抄写的经书她都能完成,并且深有体会。
无人的时候,她习惯散下长发,庵里所有人都剃发,唯独她例外,因为她并非真正的出家,她只是被父亲送到这里修身养性,因此主持对她也格外宽厚些。此刻,她着一身宽大的青色道袍,长发及腰,伏在案桌上,白玉手指捏着细细的毛笔一笔一笔的抄写着,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似的一闪一闪,玉瓷般的脸颊光滑细腻,殷红小嘴念念有词: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
这经文上说人万事万物皆为空,既如此人为何有心,为何会思索,人存在的意义又为何?
常云斐低声念叨着,觉得颇为可笑。竟不若之前教人善念类的经文更有意思,只是这经文念着倒挺顺口,又抄写了这么多遍,便记在了心里。
门外静慧主持听她喃喃自语,对这经文不甚了了,轻轻摇了摇头,推门而入。
常云斐看主持进来,慌得站起来,双手合十:“主持。”
静慧主持年近五十,却因在这庵里修生养性看不出实际年纪来,只觉得和蔼中透着威严,端庄中透着清净。她对常云斐点点头,走到案桌前拿起厚厚一堆纸张中的一页,看着那娟秀小字,问: “云斐,你可知为何受罚?”
常云斐摇摇头。
主持放下那纸张,手里转着那修了几十年的菩提珠串,说:“人心向善本为道,你遇见这些受伤弱小生灵,心生恻隐救助于其本无可厚非,然你心中挂碍甚多,施救后却还放心不下,将其带回庵里疗养,痊愈放生后又恐其在山林野兽中再遇险,你如此心心念念,用情不舍,只怕将来心所念不得伤己伤人。为师让你抄写这《多心经》便想让你明白如何不为事物所扰,不为神思所困。但你命缘不在此,只盼日后遇到何事都可以心中默念这经法,护你心神。”
常云斐似懂非懂,听到后来却有种似离别之意的感觉,她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问:“主持,是生云斐的气,不想留云斐在此了吗?”
主持摇摇头,“你本不属于这里,最近天下有变,怕是想留也留不住了。”主持微微沉思片刻,想到常清风的来信又道,“最近你安心在庵里修炼,少在外涉险。”
常云斐怅然若失,回答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