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白 ...


  •   阮灼挣扎着睁开了眼,他眼底通红,布满血丝,半是烧的半是哭的,一头长发散乱地糊在脸上和脖颈上,一副被蹂躏过的委屈样子。

      他还沉浸在回忆里,错把余安陵当成了自己的娘亲,用满是悲切和依恋的目光注视着余安陵,他费力地呼吸,一张一合的口型是“娘”。

      阮灼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这阵咳把他的神志拉了回来,看清眼前人是余安陵后,他依恋的眼神又恢复成了恰到好处的淡漠,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疏离。

      余安陵愣了愣,想摸上他头的手也僵住了,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没等他说点什么,眼神恢复了清明的阮灼,就咬着唇把脸默默埋到了被子里。

      大概是被那声“娘”叫得母爱泛滥,余安陵竟然有点心疼,他一屁股坐回了床边,这位临时母亲仓促上任,略带生疏地用哄孩子的节奏轻拍着那团颤抖的被子,就差叫一声“乖儿子”了。

      阮灼永远忘不了那天,他一直很听话,娘亲不让他出去,他就乖乖待在房间念书、喂猫、看着窗外的蓝天行云发呆。

      本来是没有猫的,那年冬天,阮灼的娘亲不知从哪里捡回来一只遍体鳞伤的小花猫。
      她在冰天雪地里看到小猫的瞬间,就想到了自己可爱的儿子——若是把小猫带回去,灼儿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但是他的小花——那只陪了他半年多的小花猫突然全身抽搐,小花当年被捡回来的时候就是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现在简直像死了一样。

      眼泪模糊了阮灼的视线,他跌跌撞撞地抱着小花逐渐僵硬的尸体去找娘亲。

      阮灼奔跑的途中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的大腿,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娘亲教过他礼仪,所以阮灼抱着小花给青年鞠了个标准的躬,怯怯地道歉:“对不起。”

      青年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憋着一脸坏笑说:“娃子,哥哥有糖,你吃吗?”
      阮灼没忘记正事,他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吃了,谢谢哥哥。”

      青年觉得阮灼很有趣,继续引诱他,他把腿一横,拦住了阮灼的去路:“橘子糖,可甜了,你跟我来拿,不耽误事。”

      娘亲一直在吃一种苦药,她总是在喝完药后抱着阮灼,在他的小脸上印下一个苦药味的吻,:“药是苦的,但是娘亲的灼儿是甜的,有灼儿在娘亲就不怕了。”

      橘子糖,是甜的,娘亲吃了就再也不会苦了,阮灼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跟着男人去了房间。
      阮灼如愿拿到了糖,正要道谢,却发现男人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突然面目狰狞,就像从地狱深处走来的恶鬼,他用一柄锋利的刀划开了阮灼的衣服,然后是皮肤,再是血肉。

      冰冷的刀锋贴着阮灼温热的皮肤,阮灼的一张小脸因为剧痛皱作一团,恶趣味的男人却钳着他的身体,力量的悬殊让阮灼连挣扎都做不到。

      惨烈的哭嚎尖叫传到了外面,屋门外围了一群人,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
      谁不知道这是那位大人的包间,里面八成是那位大人的公子,这位公子可是个就算在大街上杀了人横尸,官府都不敢去抓的人物。

      人们一阵唏嘘,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孩子遭了殃,他们亲眼见过有小猫小狗和小孩子全身是血、内脏破碎,被他扔出了包间。
      大概在纨绔心里,孩子和猫狗一样,都不过只是他的玩物,玩腻了就丢掉,并没什么大不了。

      后来,是阮灼的娘路过这里,听见了阮灼的哭声。

      向来温婉和善的她闯进了门,不顾一切地拿起能当武器的东西打在纨绔身上。
      疯子遇到了疯子,比的就是谁更疯,很显然,阮灼的娘赢了。

      不过是个卑贱的玩物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纨绔抹了抹嘴角的血,抬腿走了出去,他凶神恶煞,带着戾气把凑热闹的人冲散了。

      阮灼因为失血和剧痛而脸色惨白,四肢无力地垂在娘亲怀里,他用大半条命换来的橘子糖,也全丢在了去医馆的路上,但他的命好歹是保住了。

      那么他娘等到情郎了吗?
      答案是没有。

      阮灼的父亲找到他时,他已经在母亲的坟前跪了一天了,还没有墓碑高的一小团白孝服笔直地跪在坟茔前。

      “阮灼?跟阿爹去京城?”
      “以后还能再回来吗?”
      “只要你想,随时可以。”

      坟茔前开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阮灼觉得那就是他的娘亲,在荒郊野岭绽放,温婉却又不失坚韧。

      “此后冬夏与春秋,孩儿岁岁着白衣,带阿娘一起去看星罗雾绕,云生月落。”

      随后阮灼磕了三个头,用一抔黄土把他那贫瘠的童年、没吃到嘴的橘子糖连带着他的笑容一起埋葬在了江南。
      他一守孝就守了很多年,不管什么季节,阮灼都只穿白色的衣服。

      爹到底比不得娘,也不是说不疼,只是毕竟不如娘心细。阮父逢人就夸自己的儿子聪慧,却鲜少关心儿子的童年,也没问过阮灼心口那道疤是怎么来的。

      …………
      阮灼发现身上的衣服大了一圈,也不是他惯常的白衣,是皇家的样式,大概是余安陵给他换上的。
      上至皇帝下至宫女,都去看宫宴了,那么把他从池子里捞上来的人,应该也是余安陵

      过了得有一刻钟,阮灼的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他埋葬多年的笑容破土而出,弯起眼睛对余安陵说了声“谢谢”。

      阮灼现在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脸色苍白,鼻涕眼泪的印记乱作一团,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头发糊在脸上,声音嘶哑难听,勉强的笑也很丑。

      余安陵竟瞎了眼似的觉得这种样子很美……
      这声谢他也觉得受之有愧,如果不是他贪玩,阮灼根本就不会掉进冷水里,也不会生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白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