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鼠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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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王终于放下了把玩良久的茶盏：“那陆姑娘现在何处？”
恰在此时，掌柜似是发现了这位“偷懒”的小伙计，怒道：“又闲扯！月钱不想要了？过来帮忙！”
小伙计委屈道：“掌柜喊呢。”
刘鸿隐不慌不忙点点头：“再来一盒糕点包好。”
零七会意，从暗兜中摸出一小锭银子递过去。小伙计喜笑颜开地地伸手，却见那只手不知如何一晃，残影一闪，明明就在眼前的银子，却怎么都抓不到。他是明白人，嘿嘿笑了两声，低下头去凑在两人耳边道：“她当初是被家里赶出去的，脸又毁了，连烟花之地都不肯要，只能去‘老鼠窝’了。”
老鼠窝，自然不是真的虫鼠巢穴，而是一处平常人家避之唯恐不及之所。它本是京城南郊穷人聚集的地方，先帝治下混乱，这里便渐渐成了官府的盲点，变成流浪者的栖息地，抛尸的绝佳点，赌博、肉/体及黑色交易的地下市场。凶险，肮脏，见不得光。
两人到得老鼠窝时，零七手中还剩得小半盒糕点，无奈之下只能低声求救：“主人可要吃点？”
“急什么？等你便是。”刘鸿隐说着便悠然往树荫下一站，淡淡看着老鼠窝门前来来往往的三教九流。
零七背地里翻个白眼，乖乖拣出一块糕点，送进口中。他倒并非不喜欢这糕点，只是堂堂淮南王陪着他站在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吃糕点，有些……不自在罢了。
便在此时，几个身形瘦长的人自北边而来，皆穿着黑衣斗篷，神色怪异，东张西望一番后，溜进了老鼠窝。而后，门内便传来隐隐约约尖细的交谈声。
大白天的穿着斗篷遮面，看气息又非武林中人。零七疑虑之下，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他们此来不过找人，不宜多生是非。
刘鸿隐见他疑虑，提点道：“宫里的太监。应是攒了点钱，来这里赌运气，又或者做点别的事。”这话说的隐晦，该懂的自然懂了。零七平日甚少主动接触风月之事，茫然道：“什么事？”
刘鸿隐见他对着一桩不太“拿得上台面”的事皱眉苦思，估计已当成了潜在危险来防，实在有趣得紧。偏偏老鼠窝人多眼杂，作弄不便，只简单道：“不知道便罢了。”
零七正色点头，神情认真：“属下多嘴。”果然不再多问。
见人误会，隐王只得轻咳了一声，将他向角落带了几步，伸手自他腰间向下探去，笑道：“忍着。”
忍……什么？零七心中不解，却忽然一愣，继而大窘，脸上猛地烧起来。身体是忍着没动，锐利如刀的眼神却来来回回将四周扫了个遍，直到确定没有走了眼向这边看的人，才转过头去，闷闷地看了两眼作恶的人。
刘鸿隐也只一抓便收了手，无辜又正经地道：“太监那里与常人有异，不能进行正常的生理发泄，所以会使用别的方式。即便是青楼楚馆，也未必有人肯做那些事。也只有这种地方，有人为了生存什么都肯做。”
零七点点头，红着一侧耳朵，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眼前的地面。半天，才烫着张脸，将头扭向一边，狠狠塞了块糕点入口。
另一人则笑了笑，从他手中接过块糕点，慢慢咀嚼。
等待的不耐便在笑笑闹闹中过去了。待零七将最后一块糕点咽下，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两人才走进了老鼠窝。
* * *
贩摊后、店门里、巷角边，一双双暗处的眼睛不时闪过诡异的光，注视着小街中间那目不斜视，坦然而行的两人。自进了老鼠窝，问过无面女的住处后，零七便全心放在警戒上。
……
“洗衣服能有几个钱？不如跟爷玩玩，保证你……啊！”一声大叫，自小院中传来。
“呸！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别人玩烂的玩意儿！爷愿意玩你是给你——”
哗啦——！
一盆洗衣水迎头浇了满身，嚣张声音的主人直向后踉跄几步才站稳，不由火冒三丈，叉着腰几乎要跳起来，尖着声音骂道：“臭婊/子，给脸不要脸！敢推本公……子？”
洗衣的女人看也不看他一眼，放下盆冷冷转身，便要进屋。
骂人的身形瘦长，黑衣斗篷下一双尖刻鼠眼，正是刚才所见的那几个太监之一。他一身湿漉，本就火气上窜，此刻见老鼠窝里一个洗衣女都未将自己放在眼里，更加恼羞成怒。尖骂一声，气急败坏地踢翻了脚边的搓板，便要打人。
搓板一头横放了根棒槌，被那人一踩之下，竟飞将起来，直直向刚走进小院的两人砸过来。
零七身影一闪，横臂在身边人前方一档，拦下飞砸过来的东西。一手轻掷回盆中，一手内劲上涌，瞬间将那太监从丈外拖至身侧。
“咳、咳咳。你、你敢打咱……？”太监尚未说完，惊恐的目光便落在自己喉间半寸的那只手上。
瘦削、有力。手的主人周身沉静，甚至连目光都垂了下去。暗卫出招不讲究气势压人，只求简单直接，低调高效。零七脸上波澜不惊，不需一字，抬手间威胁就已达到该有的效果。
对付一捏便死的蝇虫，他从不打招呼。现下，无非是不想给身边的人多惹事端。
那太监极愤恨地剜了他一眼，跌跌撞撞向院外逃窜而去。
剩下三人的视线，便在这狭小脏乱的小院里撞到了一起。
关于“无面女”的传闻虽多，可真正见到的时候，却有些出乎意料。这张脸既非“顶顶漂亮”，也非“像鬼一样”，倒是一张极其普通，挑不出一丝特点的面孔。
再想想，却也没什么好奇怪。她因美貌遭罪，又被毁了美貌，想来是看尽了人情冷暖，才会请高人制作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容。
那女人稍直起腰，上下打量了他二人几眼，一字不言，转身要进门。
刘鸿隐抬手道：“陆姑娘请留步。”
女人脚下一顿，略略回头：“你们找错人了，我只是个洗衣谋生的女人。”
似是早便料到她会拒绝，刘鸿隐笑了笑，气定神闲地道：“陆姑娘不要误会，我等并无恶意。远道而来，只有一事相问。若姑娘实在不愿，我等便在院中等待一刻，以免某些人再来叨扰。零七——”
这话说的有礼有节，磊落大度，话尾还吩咐了一声。
“是。”也不用具体说明，他身边那位黑衣侍从低头领命，有意无意拦在了出院门的路上。
姓陆的女子沉默了片刻，回过身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 * *
“抱歉，我当初答应过那位高人，不会透露他的行踪。”
不会透露，那便是确实知道高人隐居之所。刘鸿隐暗暗点头，不动声色地看向身边一直沉默侍立的人。
零七会意抬头，对那姓陆的女子沉声道：“可否借水一用？”
见对方做了个“随意”的手势，他在墙角边的大缸里鞠了捧水，在脸上擦抹了几下，将之前的易容洗净。再抬头时，便有一条针脚般的可怖伤疤，嚣张地爬在清俊的脸上，足见当初受伤之时有多严重。
陆姑娘一怔，重新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又平静下来，面上渐露嘲讽之色：“堂堂男人，又有一技傍身，何必非要追求容貌？”
她话音刚落，零七已经闪回主人身边，仍是那张宠辱不惊的脸。
“姑娘说的不错。”刘鸿隐顿了顿，目光投向那垂头听命的黑衣侍从。似是一时间感慨万千，他缓缓道，“可有些伤，在自己身上便没什么，在某些人身上，却是一分一毫都难以平静……心之所系，何错之有？”
刹那间，一直冷漠的目光竟有些松动。姓陆的女子看了看两人，半晌，极轻缓地叹了一句：“心之所系，何错之有……”
“太白南峰，峰脚有河。缘河而行，水尽于洞。穿洞而过，又现一峰。半山处有座竹舍，便是那里。找不找的到，便看二位造化了。”
“多谢。”刘鸿隐眯起眼睛，未料这便得到了答案。她因容貌获罪，又因女人的身份屡遭不公对待，按理本该对看重容貌的男人深恶痛绝。今日前来，他本也没指望能套出答案来，只需确认她的确知道面具高人所在，便已足够了。
姓陆的女子冷哼了一声道：“先前解围之恩罢了。以后莫要再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恕不远送了。”
逐客令一下，她也不管院角那堆成小山衣服，一言不发转身进屋，掩上门。
“走吧。”半晌，小院中淡淡一声吩咐。
屋内，陆姑娘透过窗缝，静静地看着两人并肩走出了院门，目光复杂莫测。她站了许久，闭上眼，向着不知何方轻叹了一声：“解围之恩罢了……”
* * *
刚踏出院门，零七脚步一滞，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方小院。
“怎么？”身边的人脚步跟着一停。
“想帮她？”虽然底细未知，亦非助力，但在淮南郡外寻一处养个闲人也并不算难。刘鸿隐伸手将人拉近，低声道，“无妨，想帮就帮。”
零七盯着那破败的小院看了良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能在那种境遇中活下来，走到今天的人，靠的不会是他人的怜悯，也不需要他人怜悯。
他正要开口，忽听隔墙有人细着嗓子愤恨道：“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两个家伙，仗着有点武功，坏了我的好事！”
那人的同伴刚往前迈了一小步，一听“武功”，又缩了回去，只好过个嘴瘾：“会武功了不起？哼，咱地牢里关着的那个，听说还曾经是什么……什么……‘剑神’。到了咱们那里，还不是整得服服帖帖，跟狗一样随便玩么？”
先前那人哼了一声：“要不是队都排不上，咱家能跟你到这种鬼地方来？
墙那边的越说越激动，墙这边的两人眉心越锁越紧。
江湖虽大，能得“剑神”名号的却只有一人。
谈话的两人眼见便要离开，零七无声地开口道：“属下去看看。”
隐王略一点头，他的暗卫提气一掠，已闪入暗处，不见踪影。
“零二。”
一袭黑衣在他身后单膝跪下去。
“找人寻处地方，安置陆姑娘。”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鼠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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