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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胡不归,狐不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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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归,狐不归
第一节
天阶夜色凉如水,胡不归从玉良山顶上远眺城中景色,明灯错落,金碧楼台鳞次栉比,烟花柳地,香车宝马徘徊。
玉良山离城千里,城内喧闹繁华,转眼看向山中,古树老庙做伴,还有几朵幽蓝色的狐火浮动在四周。
夜里的山风像一只幼犬一般,裙摆被撕咬翻乱,胡不归打了一个寒颤回庙里去了。庙里挂着一副狐仙的画像,说是狐,不如说是人,红衣潇洒,颜如渥丹,一股妖孽风流之资。
怪不得这样的一幅画要放在这深山老庙里,要是传到世间,该惹多少麻烦。窗外飞来一只蛾子,哪也不扑,就一个劲的往画像上扑,结果被狐火一口吞下,烧的只剩下一只翅膀,心有不甘的在地上扑腾几下后,没了动静。
狐火凶悍,胡不归是知道的,所以从来不去招惹,只要不靠近画像,它们自然不会来伤害她。
今夜不知怎么的,胡不归总觉得心头郁闷,却又不知郁闷何事,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一人踱步在庙外的空地上。
一群热闹的小狐孙由老山深处一路向庙里来,馥郁的香气弥散在空中,庙门外的狐火自成一路,小狐孙们走在狐火围成的路,凌空踩着,摇摇晃晃的抬着伞顶状的娇子。
庙门兀自打开,胡不归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已然知道,这是狐狸要出山,派来接他的,怪不得,今日看画像上的人总比往日生动逼真些。
庙里,画像已没有了像,只有空白的画,他从画里翩翩而下,九朵幽蓝色的狐火,瞬间变成赤红色,火团也比从前更大些。
他走出来,小狐孙们早已等待多时,胡不归看着眼前的人,果然和画上一模一样,他从画里出来了!
“慢着,你不能出这个庙”胡不归挡在他的前面,真是一个好看的人,怔怔的看着他出神。
天天守在他身边聒噪,眼前的这个人他怎么可能不记得,懒得与她缠斗,稍稍动动手指,手里就出现一把羽扇,抬手一扫,胡不归就被一股强大的风力扫开。
实习悬殊差距过大,平日里学的哪些三脚猫巫术,根本用不上。这狐狸一出去,必定惹来大乱。
小狐孙们已经服侍好狐仙上娇,欢天喜地的准备接他走。
胡不归从腰间扯下玉牌,死马当活马医的就砸过去,不巧,就砸到一个小狐孙的脑袋,小狐孙摸摸脑袋,戳了戳头上鼓起的胞,竟狐言狐语的哭出来,跳着脚在原地抱头打转。
其它小狐孙见它耽误了抬轿,上去也是狐言狐语的批评了它一顿,可怜的小狐孙忍着痛,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见此,胡不归有些可怜它,唉,都怪她法术不精,欺负弱小算什么呢!
“来”他的声音就像余辉下敲起的晚钟,热闹繁华已过,带着那么一丝凉薄,胡不归不知为何听着他的声音自己会有种悲伤。
他在纱帐里,轻摇羽扇,心绪飘渺,无人可知,小狐孙跳出娇子,全然没了刚才哭闹的样子。
刚才打了他的狐孙,他肯定是要找她算账的,干脆趴在地上装死好了,她在心里暗自倒霉,怎么家族世世代代守着庙,其他人安然无恙,偏偏她就碰见狐仙出府了呢!
几个小狐孙上前过来检查她是不是真死了,左右翻翻,上下捣弄。确实是没反应,小狐孙正要离开,最靠近狐仙的那只狐孙,突然示意,胡不归就被四只小狐孙,抬手的抬手,扛脚的扛脚,跟着娇子下山去了。
那是胡不归第一次看见,流莹如珠帘似,一帘又一帘,真真是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暗香浮动,山中精怪穿着人的衣服,化着人的样子,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他们似乎知道庙里的狐仙今晚要出府,早已准备好礼物相赠,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却又不敢越过狐火设下的界限。
第二节
城内繁华地段新搬进来了一户人家,不知底细,手底下的人各个模样标致,人情礼数样样周到。
夜晚,胡府,灯火通明,府里的灯笼总是比外面人家的灯笼亮。
月台旁边是一小片竹林,吹来一阵风,自空中踏着竹叶落下一个人来,一身淡雅茶白色的袍子,款款走上月台。
“在人间,翻墙便是贼,这你应该知道”狐仙一边斟酒一边说道。
“我自天上来,何以为贼?倒是你…”欲言又止,即是良辰美景,就不说那些话扫兴了。
“良城君,还是和以前那般风姿绰约,反观我倒是人老珠黄”几杯酒下肚,二人已经开始互相打趣。
“你怕是活久了,每日看自己怕是看腻了”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被他说的似有千军万马来相见的感觉,旧识相见,不晓得哪里来的恩怨。
你一言我一语之中,壶里的酒喝的见了底,酒也喝完了,此番前来,就是为了他府里的巫女,胡不归。
“人便交給我吧”天机星君起身,移步到石凳外,恭敬的作揖。
“一个巫女而已,星君为何如此挂念,莫不是你也动了凡心”一个也字,让人追忆前尘,天机星君一颤,便又恢复。
“职责所在”天机星君说到。
“她若是愿意跟你走,你便带走”字里行间都是运筹帷幄,听的人自是捉摸不透,他抬起手,手背向外轻轻一推,天上掉下个人来,天机星君慌忙的跑出月台,张开手去接,胡不归稳当的落入他怀里,仿佛是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被人抱在怀里,回想之前,那只被自己打哭的小狐孙,撅起它的屁股憋足了屁,朝自己脸上放了好臭一个屁,狐狸果然是记仇的动物。
天机星君将她放下,往后退了一步,背脊直凉,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从前,真是应了那句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是记仇的狐狸。
“这位星君说要带你走,你可愿意?”
胡不归看着坐在月台上的狐仙,捶胸啊,家族之耻啊,这狐狸还是从山里跑出来了。今天若是让他跑了,日后哪里才能寻得他!
“我不走,我要看着这只老狐狸!”
天机星君已经许久未听人骂他老狐狸了,倒有点佩服她这种打不过,嘴巴还要占便宜的精神。
“在人间,若是强行带走一个女子,嗯~叫什么呢?”
“强抢民女”胡不归倒是答的快,一旁的天机星君在心里给她翻了一个大白眼,不识好歹!
“那我便告辞了”天机星君今天算是白来了,想要从良城君手里带走人,简直是个大难题,本以为过了这么些年,他那不可商量的臭毛病会有所改变,恐怕只有他那天变得丑了些,才好行方便。
胡不归就站在月台之下盯着他,黑色的瞳孔慢慢的从外到里渐变成琥珀色,她自己没有察觉眼睛的变化。
“你要跟着我,我倒不介意”他看着她的眼睛,瞳孔微缩了一下,身上隐隐约约有杀气,似乎是在克制。
第三节
化成人形的小狐孙们正热闹为自家主人置办今晚出行的花车,今天是放灯节,是玉良国的传统,家家户户都会手制天灯,祈福祝愿。街上必定热闹非凡,那么多人,妖怎可混迹于人群里,胡不归翻阅巫籍,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方法。就是有点恶心,取银狗的粪便加垂髫小儿的尿液搅拌,均匀涂抹在脸上,可起到隐身的效果,实在是修行不够,偏方来凑!
狐仙已经坐上花车,一个御马的在车上,后面跟着四个侍女,胡不归坐在车顶上,自己总不能就像他的仆人一样,辛苦的走着吧!
花车还没有要出发的意思,不会是这个老狐狸想了什么调虎离山之技,偷偷从后门溜走了吧?胡不归跳下来,掀开花车一侧的帘子,狐仙正在车里闭目养神,为了看的更真切些,她踩着车轱辘,将脑袋伸到花车里,思绉了半天。
狐仙蹙着眉头,屏息说话,“随我出行可以,把你脸上的屎洗干净”
什么!?他他他看得见!不可能,巫籍怎么可能骗人呢?一定是老狐狸道行高,所以一眼就识破了,那些小狐狸肯定看不见她,她从花车上下来,将脸凑到前边御马的小狐狸面前,真是远闻捂抠鼻,近嗅命休已,小狐狸道行太浅,吸了一口就已经晕了过去。
有那么臭嘛?后面的四个侍女皆掩鼻难过,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花灯十里迢迢,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花车是进不去了,“要不咱们回去吧,这人实在太多了,车进不去”胡不归借着人多车走不动,想劝狐仙回府。
“那就下车”过往的路人听到车里的人说话,留步侧耳,寻声看向花车内,此时江边放起了烟花,人群便向江边涌去。
狐仙背手走在她前面,不知他为何走的那么快,明明自己已经洗干净脸了,而且也不臭啊,她抓起衣服左右仔细的嗅了嗅自己。
狐仙停下脚步,有那么一刻停滞住,好像被拉回了从前,胡不归抓住他的手臂,“我说老狐狸,我怎么说也是个巫女,如今又是给你当阶下囚又是当车夫的,你们做妖怪的也太霸道了”
“阶下囚是因为你学艺不精,车夫,我想就不必我多说了”细长的睫毛覆盖在他墨色的眼眸上,一双狐狸眼看的人人心酥麻。
狐仙说的句句在理,阶下囚确实是她学艺不精,车夫也是她糊一脸屎和尿,将驾车的小狐孙臭晕了,她心虚的将手缩回。
目之所及皆是灿烂绚丽的烟火,可巧今日竟无星无月的,浓墨一样的天际,好似一块黑色的幕布,烟火纷纷,乱落如璎珞。
胡不归跟着狐仙在人群之中观赏烟火,总有一些好色之徒往他们这边挤,玉良城的姑娘为了自己的姻缘可真是煞费苦心。
胡不归一边用身体挤开这群好色之徒,一边又小声嘟囔,“挤什么挤,挤什么挤,着急给狐狸送肉啊!”
不知是哪家姑娘,狠狠的往她腰间掐了一下,哎哟一声,她回头一看那人好像有点眼熟,再然后就被旁人猛的一推,扎进了狐仙的怀里。
天空的烟花绽放到一半,人群之中各色欢闹的脸被定格在一刻,胡不归的身体有那么一刻停滞在空中,而后又立马恢复了原样,她看看四周,定格在夜空中的烟火,游人各色的神情,着实好笑,只是没过了一会他们又恢复正常,用舌头扫了一下嘴唇,有点湿润,还有点甜,味道有些熟悉,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办呢,不知为何,这狐仙不见了,有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难不成这就是巫女捉妖的心情?
胡不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寻找狐仙,刚才一定是狐仙使的障眼法,都怪自己贪玩,不由得在在心里埋怨自己,人群中突然有个面具男抓住她的手往外走。
面具男摘下面具,面容清俊,谪仙一般的人物。
“是你,刚才掐我的人就是你吧”胡不归打算和他翻账,又记起好像更早之前见过,就在胡府的月台上!
“跟我走”
“哦~我知道了,你是老狐狸的朋友,你又是什么妖怪?”胡不归做出要收妖的架势,心里打鼓,老狐狸的朋友怎么着也是个修炼千年的老妖怪。
做妖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他已是仙籍,天机星君看着她,这幅模样,没有倾城的容貌,那股子机灵劲一点没变,只不过,都不是初见了。
“我是大仙,身边缺个仙童,你来不来?”
胡不归正狐疑考虑着。
天机星君眼神严厉,抬起胡不归的下巴,她的嘴角处有一点泪痣大小的血渍,连她自己都没感觉。
第四节
祭坛上,十二岁的胡颜穿着红白相间的巫服正做法向天求雨,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嘴里的词还没念完,不一会便雷声滚滚,闪电交错,乌云密布,顿时间,大雨倾盆,玉良国的子民在雨中欢庆,大旱三月,久违的雨水滋润了每一寸土地,只不过,这场雨求的有些大。
这雨已经下了七天了,再这样下下去国君又得让她再做一场法事,胡颜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心中郁闷,转头看向一旁的红衣男子,怀里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可爱狐崽,低头逗弄。
怀里的小狐崽不安分的从他怀里跳出去,一副得意的样子,似乎没有发现这场雨他招的有些大,已经超出了胡颜的预期,胡颜根本招不来这么大的雨,她一个小孩子家,道行尚浅,只好求助他,没成想,这是一只热情助人法力无边的狐仙。
“这雨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只是已经下了七天了,地里的庄稼也喝够水了,要不就停了吧”
“现在停,那岂不是会让你的族人小看你的法力,再下个十天半月吧”他霸气的撂下话,似乎没有回旋的余地,十分满意的欣赏窗外的暴雨,远处的一个山坡就被雨水冲垮了。
胡颜心头一颤,再下个十天半月,就该闹洪水了,想当初她去求他的时候,说什么来着,雨要越大越好,小孩子说话总是喜欢夸大的嘛,真是后悔。
“我觉得我的族人已经开始崇拜我了,呵呵,要不就停了这场雨吧,狐狸大仙”她抓着他衣袖的一角,一脸求饶的样子。
他倾下身子,魅惑的狐狸眼将她脸上的所有表情和心思全收入眼底,一笑,齿牙春色,他不忍见她一副维诺的样子,这么小的人儿要好好呵护才行。
转眼时光,她已经成了玉良国最受人尊敬的巫女,不光是她的能力,还有她倾城的容貌。
那日在竹林里,捡到一条奄奄一息的小白蛇,数日精心调理照顾,才把它的命救回来,狐仙去周国云游,没过几日就回来了,瞧见胡颜床上的白蛇,脸色阴沉。
“这蛇是公是母?”语气阴冷,话还没说完,他手里的狐火就已经聚的有灶房里的锅那么大,胡颜张开双手,满脸着急,小白蛇心里叹道早知要被烧成一堆黑炭,还不如不救他,还能有个全尸,生死关头,委屈一下又何妨,他最擅长变化之术,立马变成一名白衣弱女子。
“原来是条母蛇,正好能有个伴”胡颜见身后的小白蛇变身成一个女子,谢天谢地,狐狸大仙不会把它烧成灰了,如此一来,她也有了姐妹,两全其美。
手里的狐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要是公的,这条蛇就没必要活了,杀气全无,上前去牵她的手,掌心温暖,引她去看礼物,桌上,地上堆满了他云游周国带回来的各色礼物,吃的用的,穿的,玩的...…
转眼又是一月,玉良城的冬天来的早,一夜雪澌澌,城墙上的垛口落满了雪,城内飞雪入户,他依旧是红衣一身,萧萧肃肃立在院子中央,任由飞雪落在他的身上,来去过往竟没有一场飞雪来的久。
“那孩子的眼睛,你不能动!”天机星君从玄关处走入,没了往日的恭敬有礼,全然一副悍然不顾的样子,茶白色的衣袍在风中飘荡。
他将身子一转,单手挥袖,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天机星君打的退后几步,嘴角溢血,天机星君一笑,口含血水,“她已经死了,你还想回到过去将她再杀一遍吗”
城内的飞雪不停,此时院中的雪早已化掉,他周身萦绕着赤红色的狐火,熊熊燃烧,墙角栽的树已经被烤的焦死了。
他冷冷的开口,冷漠的眸子没人敢直视,这百年幽静的痛苦只有他知道为何,“早有将你烧成灰的打算”眼神发狠,一团狐火就朝着天机星君飞去。
胡不归躲在暗处观战,谁能想到在看狐仙的这段日子里,她居然被那些狐孙们养胖了,好吃好喝的供着,眼看时局不妙,她冲了出去挡在天机星君前面,身子胖了,行动笨拙。
巫籍上说守护神是巫师的责任,自己已经让狐狸跑出来了,绝不能再把守护神这件事情搞砸,两样之间总得做好一件,今日就算是因公殉职了,本以为今天就死在这了,可是狐火临近眼前,突然消失不见,胡不归舒了口气,小命算是保住了。
“你一个神仙打不过妖怪,是不是有点说不去啊,要是传到天界,你还怎么做神仙啊”天机星君看着她的背影恍惚了好久,没有回她话,捂着胸口又是一口血,这死狐狸,下手这么重,记仇记到现在。
“正好你来,就今天把你的眼睛拿来用吧”说完一只手已经伸到了她眼前…………
他胸前的红衣被血沾湿,看不出他的狼狈,依旧是骄傲的狐仙,唯有他那双浑浊失落的眼神。
胡颜受族长之令,狐妖惑世当斩杀,地上的凤冠凄冷的被丢在地上,今日是他们大婚,狐狸娶亲。
“为何”他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举步痛苦的走向他,好长的一段路。
“就因为你是妖,妖怎么能比人强!”琥珀色的瞳子如天空中的猎鹰,凶狠毒辣,没有往日半分往日里的怜悯温顺,也对,她的怜悯是对人,而他是妖!
她嘴里念念有词,她是玉良国最强的女巫,黑云翻墨遮山,山里精怪躲在洞中不敢外出。
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帮她施法布雨的小孩子了,她现在是他们族人最看重的女巫,他摸了摸心口,可笑,如今这般景象,哪里还会有心痛的感觉。
“是你族人逼你的嘛?”他的眼神里有期许。
“不是,斩妖除魔是我的职责,何须他人逼我”口气冷漠,就像一把利剑出鞘,杀敌致胜。
他看着她,容颜清素如菊,冷酷似天山万年不化的雪,他只说了一句好,便再无其它。
她终是将咒语念完,自天边展开一副卷轴,将他吸入,从此世间再无玉良君此人。
胡颜躬着身子一路踉跄的走下山,山下还有人在等她。
他被封进卷轴里,脑海里最后的画面竟全是她的背影,只是,她再也不需要他了,黑云翻覆转眼间又变成世间最爱的天朗气清,天边挂着彩虹,下起了小雨,山间樵夫瞧见一只小狐狸,坐在大石上,再看看天,心里道,太阳雨下,狐狸流泪。
第五节
他手里琥珀色的瞳子还滴着血,胡不归倒在地上,眼前漆黑,痛苦的说不出话来,这样的痛苦,不是来自于眼睛,而是一股莫名的悲伤,就好像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时所感受到的悲伤。
“你拿着这双眼睛又能如何,回到过去杀了胡颜,她已经死了,死了!你知道吗”天机星君抱着胡不归,拥入怀里,这几百年的愤怒全将其倾泻而出。
雪停了,城内积雪一片,街道上深深浅浅的雪被行人踩出一条路来,挂上灯笼,已是夜晚。
“把星轮交出来,我便饶你一命”他的脸上还沾血。
天空中滑过几颗流星,天机星君仰天大笑,“做妖做神又如何,到头来,还是逃不掉”,狐仙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了,上前抓住天机星君的衣领,眼神阴冷,中间还隔着胡不归,随后又松开手。
“你若再和我装神弄鬼,我便屠了这一城的百姓,眼前这个小孩就是最好的例子”狐火列圆,将他们包围住。
“你就是一只自私的狐狸”冷眼与他对视。
“我爱胡颜,我爱她,可是她却要杀我还将我封印”红衣如血,噬人的目光,想起过往种种他的心头像被利刃割过一般。
天机星君看着卧倒在地上的胡不归,不忍,无奈将星轮交出,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刺激玉良君了。
年轮与琥珀眼本就是一体,为人间安定,故将琥珀眼赐予人间巫女,二者结合便可颠倒时空,改变过去,只一点,生生死死必有一生一死,既改了便不可变!
夜色凉,生死茫茫,星轮没有开启,狐仙最后一丝希望没了,钟情无路,心落黄泉,再难寻。
胡不归全身变得荧透,失去眼睛的她就好像没了灵魂一般,“我布天下局,唯独帮不到你”天机星君抱住她,终也挡不住,怀里的人离他而去,如雪般消融,怀里空空荡荡。
今日的结局他早在星轮里知晓,他试图去改变一切,可最终无能为力,天命难违,人和妖在一起终究是会幻灭成灰,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她!
那日,胡颜第一次开了天眼,新郎果然是她的心上人,红衣鲜马,玉树临风,只可惜成婚当日就是他的大劫…
她求了刚历完天劫成仙的小白蛇,天机星君,她是巫女,深知要改天命的规矩…琥珀眼是天界的神物,自然不会被毁。
她替他赴了天劫,这世界上再无胡颜,留的一双琥珀眼,胡不归就是她最后一丝灵气捏成的人形,配上这双眼睛,她还能一直这样陪着他看着他,这一次换她护他周全。
“她多傻,她为了你受雷霆万钧的罪,宁愿做人偶都要陪着你,你却恨她,破了封印,从山里逃出”
大劫当日,一道天雷如约而至降至玉良国的祭坛,后人形容当时的惨状,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
望向玉良城,沉沉一片楼宇,山里庙门兀自开,一副画像正挂于中央,红衣翩然的背影,似乎正朝着某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