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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番外二:远东的艾勒塔(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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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克西拉的历史之古早,足可与长安或是罗马相提并论,亚历山大的军队曾经此而过,玄奘的笔记中亦有“呾叉始罗”之名。不知多少个民族曾在城墙上插上了自己的旗帜,而如今罗马人也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便利的地理位置能孕育繁荣的商队,也能成为军队争夺的四战之地,通过塔克西拉,罗马人即可进入那传言中遍地黄金的佛国,包抄仍在波斯故地上苟延残喘的花拉子模,彻底消灭帝国东部的隐患。
拿下这座城市并非容易的事,最直白的原因是此处毗邻大秦的安西都护府,如若罗马人袭击这里势必会遭遇大秦强烈的反应。因而明知自己乃案上鱼肉,阿拉苏丹也仍有自信战火暂时招惹不上自己------大秦皇帝远不如他父亲武德充沛,花剌子模已是昔日黄花,罗马的奥古斯都固然对自己虎视眈眈,但哪怕他真的甘愿冒着得罪大秦的风险攻打塔克西拉,处于严格监控下的海路也尚未看到希腊舰船的影子。
但他们仍然在一天傍晚看到了罗马人的军队,悄无声息地占据了拱卫城市的山脉,而后决然俯冲进攻。城池顷刻沦陷,慌忙从山口逃窜的贵族们却又撞上了另一支披着玄黑重甲的军队,自此退无可退。
要奇袭塔克西拉必然要绕经安西都护府,因而这场军事行动一开始便是出于两个帝国的默许。次日清晨俘虏已全部清点完毕,安西长史、忠武将军汤振业带领亲兵来营帐,与西秦派来的指挥官碰面。
此前他们虽也曾通过书信交流,却从未正式会面,但对方军事造诣实乃登峰造极,他甚至感觉对方比自己还要理解西域的地理和大秦安西军的构造,否则无法解释为何在简单了解了兵种和士兵人数后他便根据安西军队的特点制定了那样一个天衣无缝的作战计划。
他进入营帐后那个指挥官正斜靠在营帐内侧的一把椅子上,穿着银亮的甲胄,翘着脚,容貌隐藏在头盔面甲之后,身前是一张桌案,旁边缚着俘虏的突厥将军。“是你们?”那将军看到他后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昨夜面对的竟然是两秦的联军,大秦皇帝此前一直态度暧昧,不想他竟然破天荒地在西域上花了精力策划奇袭,“背信弃义的契丹人!”他咬牙切齿道,“你们的一生必然短暂而不幸!”
辽朝耶律氏曾一度把持北方,时至今日仍有大量西域国家称秦人为“契丹人”。还未等到他开口回应这辱骂,他便听到了一声嗤笑:“契丹人?”
他们听到了一个突兀的声音,那流利娴熟至极的官话竟是出自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西秦指挥官口中。他的面甲遮蔽了他绝大多数的面容,只露出那一双黑色的眼睛,声音从铠甲中穿透如若洪钟。他起身,走到汤振业和突厥将军中间,一脚踩在中间的桌案上:“首先,契丹人已经绝种了,你们该称远东的主人为汉人或者秦人;其次,如果你的诅咒是针对远东的皇帝,那可真是件令人喜闻乐见的事。”
“明白你的身份,突厥人。”他拔下腰间的长剑,将它插在桌面上,那剑光几可鉴人,同他头盔后的双眼交相辉映,异样的光彩淋漓尽致地挥洒在这一方桌案上,“我是元老院与罗马人民的恺撒,叙利亚军区长,奥古斯都的御前大臣,我现在是以东方远征军最高统帅的名义来接受你的投降,请对我使用敬称,突厥人。”
飞扬跋扈,气势凌人,而如此倨傲的态度在他身上并不显得突兀,仿若他生来便该是如此光芒万丈的人物。“很高兴见到你。”汤振业终于有了机会与这位指挥官说话,他回忆着那个他练习了很多遍仍然颇为拗口的名字,尽量不要让发音显得太蹩脚,“艾勒达将军。”
“很高兴见到你,汤将军。”艾勒达说,以西秦人的礼仪摘下头盔,微微躬身向他致意。问侯完毕后他重新抬起头,露出他俊美绝伦的面容来。那竟也是一张秦人的脸,美貌堪称光彩四溢,在这一方帐篷中亦如太阳般耀眼,这样的容貌见过一次便不可能忘记:“侯爷......”他怔怔道,他曾经见过这个人,在碎叶的城墙上,在紫微城的殿前。
“叫谁呢?”年轻的恺撒漫不经心地拔出剑,将它重新插回了腰间,神情殊无一丝一毫变化。汤振业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将满腹的疑问重新压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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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皇帝同意假道伐虢自也是利益驱使下的产物------印度肥沃的土地无疑有助于消化大秦盛世之下过剩的人口,这场战争是只是一个开端,更为深远宏大的计划亟待进一步探讨。
汤振业再次见到那位恺撒便是在谈判的回忆上。他穿着一件红色的丝袍,交叠着手,含着慵懒的笑意看着两边的官吏唇枪舌战,时不时出言纠正------他的拉丁文与官话同样娴熟,并且他似乎同时对两国的行政制度了如指掌,因此他留在这里作为一个翻译实在是再好不过。
第一场会议结束后他终于忍不住拦下艾勒达,在与他对视的间隙观察他的眉目。太相似了,尽管那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早已消失在风沙尽头与宫阙深处,而他也未曾深刻地记住他眉眼具体的模样,但一见到这个西秦的指挥官他遥远模糊的记忆便霎时清晰起来。“将军是秦人吗?”他低声问,试图旁敲侧击出那个答案。
艾勒达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汤振业,一瞬间汤振业感觉自己仿佛正被细细打量着:“你猜呢?”他反问他,眼瞳带笑,在夜色中宛如跳跃的火。
“将军的样貌确实是秦人。”他缓了缓气,道,同如此惊人的容光对视颇为考验意志,而有着这样一副极致美貌的人还如此善于运用这一优势,挑战的难度便大了,“而我曾经在另一位将军麾下,那位将军同您......十分相似。”
“是谁呢?”艾勒达似乎颇感兴趣,靠在栏杆上好奇地问。
“是大秦的明威将军,封策阳侯。”汤振业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也尽力让神色显得平静,“他是安西很有名的将军,能令小儿止啼。”
“哦,安西有名的将军我只听过定北侯。”艾勒达耸了耸肩,他靠在栏杆边,背后夜色如幕,繁星璀璨,而那星光正尽数挥洒于他眉梢眼角,“我是秦人,但我现在是罗马人的皇帝。”
“恺撒”是西秦仅次于“奥古斯都”的称号,亦有帝王之意。汤振业张了张嘴,心中仍有很多疑问,比如他一个秦人为何会在西秦有如此崇高的地位,一个西秦将军打扮的人却突然闯了进来,艾勒达先看到了他,问道:“出什么事了吗,萨巴斯?”
“没有。”萨巴斯回答道,他珍而重之地从怀里取出一封包装分外精致的信函,递给艾勒达,“是奥古斯都来信了,他指明要亲自送到您手里。”
“哦?”艾勒达挑眉。
他神情忽然有了一丝变化,雀跃的欣喜在他眼瞳中燃烧,刹那间生动而甜蜜。他从名为萨巴斯的副将手中接过信函,眼中的笑意愈发浓重。稍缓,他将信重新叠起来,吩咐道:“让特里丰接替我的职务,我要回君士坦丁堡。”
“您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他弯了弯嘴唇,“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副将躬身退下,而这时他才重新看向汤振业,状若无奈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的奥古斯都催我回去了,真希望我们还能再次愉快地聊天。”
“一路顺风。”他低声道,看到艾勒达微笑着点头,而后转身消失在他视野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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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贝利撒留或许还不应该离开他的战场,但我的狄奥多拉已经病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