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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回 ...

  •   十四指尖轻触到腰间那一片冰冷器物,目光回转,眼见小七掩在梅树之后,向自己轻一点头,知道他已探查周围,并无异样,当下心止若澄,月华剑轻轻一弹,掠进屋内。
      她的剑势极快,眨眼间已逼近那青衣人。
      这一剑轻如羽,又繁如星,封青衣人身上数出大穴,显是谨慎试探。
      青衣人回头,手中书册不动,又慢慢啜饮完杯中之酒,不闪不避。
      十四的剑尖极为顺势的欺近他心侧,心下略有诧异,只是面上依然平静,秀目微微一挑,道:“谈尔群?”
      青衣人好整以暇,将青瓷酒杯置于案上,轻轻叹气:“可惜了这青梅酒,树下还埋着数坛,却喝不上了。”
      十四恍若不闻,声线平稳:“谈尔群?”
      青衣人却不回头,续道:“这位姑娘,我劝你再等片刻,第二道严命一来,手下也不至多一条冤魂。”
      十四微微一笑,手中光华剑气缓缓而进,割裂青衫布料,业已抵着谈尔群心房之上。
      “手下冤魂已多,不差谈公子一条。至于树下青梅酒,我自当在公子死后取出,为你祭酒。”

      “公子,对不住了。”十四微笑隐去,唇线一抿,梨涡如云散开不见。

      她向来杀人时落手极快,亦不想将痛楚多加于被刺之人。眼见谈尔群更是不通武艺,落手更稳,当下月华剑往后疾收,趁着一剑之势,悄无声息的取人性命。
      已触到他胸间肌肤,正待下探之时,窗外劲声传来,一团黑色物事如疾箭射来,直逼十四身后。发丝被气息撩拨而起,十四回身,月华剑一挡,噗的一声,脸颊上凉意数点,竟是一团雪球。
      劲力极大,十四手中月华名剑竟嗡嗡清响,如凤之低吟,余音缭袅。
      身后谈尔群轻咳一声,笑道:“第二道严令,想是来了。”

      柴门被踢开,扑夹而来强风疾雪,逼得人难以睁目。
      如龙狂旋的暴雪中,十四星眸凝神看着,退后半步,手中长剑不自觉放低:“公子。”

      公子信并不看她,望向她身后男子,声音在门扉落地的巨响之中清晰如在耳侧:“谈公子无恙?”
      谈尔群抚着胸口,站起身来,指间犹有鲜血渗出:“这姑娘的剑可快得很。幸而公子信来得不晚。”

      公子信轻解身上鹿皮裘衣,跨上数步,点上谈尔群身前数穴,又回头对十四道:“可随身带着伤药?”
      十四摇头:“不曾带着。”
      公子信面色一沉,一双如墨的眸子中光华流转,带了几分不悦斥道:“胡闹。杀手刺客,怎能不带救命药物?”
      “杀手刺客,从来有死无生,有生无死。”十四退开数步,低声道,“公子若要伤药,十四即刻去找。”
      “我这里便有伤药。”谈尔群苦笑着指了指一旁小柜,“烦请公子替我取一下。”

      不待公子信吩咐,十四便取出那小瓶,侧身走至谈尔群身前,低声道:“公子,让我来。”
      公子信目光在青衣男子俊朗面容上凝视半晌,微带歉意:“门下之人,下手鲁莽,谈公子切勿责怪。”
      “你这门下之人,既不审时,又不度势——确是该罚啊!”
      嗤啦一声,十四仿佛不曾听见这二人间对话,在外袍上撕下布条,牢牢裹住谈尔群身前创口,缚紧,低声道:“谈公子,这衣物是干净的,暂且包扎一下。”
      谈尔群微笑点头:“无妨。”
      十四站起,并不犹豫,将腰间月华剑拔出,仿佛漏了一室月光入屋,清冷更逼屋外风雪。她倒转剑锋,递交给谈尔群身侧:“误伤谈公子,甘愿领罚。”

      公子信负手立在一侧,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唇角微笑渐浓。
      谈尔群倚着踏边,温文而笑,目光中却有着几分戏谑:“谈某不过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你却让我舞刀弄剑——我说你既不审时,又不度势——岂有说错?”

      已有人将破门堵上,更送来燃着的炭火数盆,屋内蓦然暖意融融。
      公子信闲然在案边坐下,手中执了案边镇纸轻轻敲击,边道:“处罚之事,既然谈公子说是玩笑,便此作罢。十四,你先出去。”
      十四微一敛身,不再滞留,当即出门。走至公子信身侧,淡淡一股荷香涌来,她脚步一停,垂眸道:“十四在外守着。”
      她的脚步掀起衣袂轻飘,公子信微一闭目,笑道:“不妨让人将老梅下几坛酒挖出来——不知谈公子可愿共享如斯美酒?”
      尾音袅袅,如同这室内残存着一丝青梅酒香,清冽,而带着酸甜果意。
      谈尔群手抚着胸口,似是难以抉择,沉吟半晌,方道:“此处有棋具一副,不知公子可有兴致,对弈一局?”

      十四走出屋外,一片冰雪落在颈处,她举目四望,眼见小七立在梅花树下,倒是一动不动,仿佛雪娃娃一般,忙提步奔进。
      “七爷。”她与他并肩立着,鼻尖微微翘着,已被寒雪冻红,“公子怎么赶来了?”

      小七耸肩,叹道:“那谈尔群不通武艺,门中却派了两名风杀前来行刺,行刺未成,又劳公子亲来阻挡——这是怎么回事,我却也糊涂了。”
      十四拍拍他肩上积雪,微笑道:“公子吩咐,将这树下几坛清酒挖出来,送进里边去。”
      小七侧目,打量身边明媚少女,她唇畔带笑,梨涡如小花在素颜边绽开,清美难言。又想起适才她杀人之时,心神宁静,不为外物所扰。下手之时快厉凶决,一剑取人性命,既是心狠,又是心慈。
      真假难辨,虚实难说。小七微微一愕,这些细微的困惑,被她的喊声打断:“七爷,帮忙。”
      小七连忙蹲下,替她抱出那坛酒,又拍开封口,道:“你送进去吧。”
      十四摇头:“还是你送进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屋内已燃起油灯,搁在案上。棋盘上并未下子,两人面对坐着,寂静无言。
      小七将酒搁下,悄声后退。
      公子信斜睨他一眼,目光遥遥投向窗外,摇头一笑,取出一枚黑子,道:“如此,我便执黑了。”

      “谈公子将生死置于度外,在下佩服。”公子信下了一子,伸手在炭火上烘烤,指节修长,又翻转手背,略近炙火,笑道,“我若来迟一步,只怕也无缘和公子一道品酒对弈了。”
      “呵,生死之事,我可参不透。”谈尔群下子极快,边道,“恐怕还不如刚才那位姑娘。”

      公子信轻轻摇头,不置可否,只是指尖持着一子,微微一顿。片刻之后,轻轻“啪”的一声,如玉石轻击。
      “如今这局势两分,谈公子下一步,可想好对策?”
      谈尔群创伤之后,精神似是略有不济,闭眼道:“两分?依拙下之见,却是三分。”
      “三分?”
      “公子只道锋芒毕锐之处方为势力,却不见胶着之处,亦是全局着眼的第一处要害。此处不除,后招从何处续?”
      谈尔群手指轻轻在棋盘上一划,淡笑道:“胶着之处,不在栎阳,不在范阳,便在此处。”

      公子信不言,指尖持着黑子轻轻敲击木案,一豆灯花簌簌而颤,光影明暗间,他的侧颜沉静若水,俊美亦如神祇。
      “少林。”

      谈尔群坐起,击掌大笑:“公子果然睿智。”

      “若胶着之处是少林,又改如何解开这一处黏乱?”公子信似是自问,“少林枯缠大师,素来是武林中大擘,煌煌威望,信不愿,也不会与之为敌。”
      “为敌?公子错了。如今要做之事,便是行少林不便之事,行少林日久积下之疑难。公子若要这武林间充盈浩然之气,行事间,必得磊落光明。如此,上少林之时,无惧无畏,方能镇住无上佛法。”

      公子信发间别着的蓝田玉簪微微一斜,几丝长发落下,身姿却岿然不动,似是反刍着这几句话,良久难言。
      “公子不知是否有意徙地而居?信之所在,觅心堂虽不如此处自在随意,倒也可一住。这也是为了谈公子安全所想。”公子信将最后一粒子落下,抬眸望向谈尔群苍白脸色,微笑道,“若是不嫌弃,我自当吩咐下去,以贵宾之礼相待。”
      “若我伤好之后,想要游历山水,公子可会放行?”
      “自然。”
      “那便可以。”谈尔群伸手一推棋局,又将双手枕于脑后躺下,“今日便算了。适才那丫头包扎手艺实在不敢恭维。”
      公子信一笑:“倒也不怪十四。出巨资要取公子首级者,谁也不敢怠慢。我门下尊者派出两位风杀来谈公子处,也算数年来绝无仅有了。”

      “可是映照老兄?”谈尔群啧啧一叹,随随便便道,“这老兄,我便是看着他胸襟不够,否则又怎会逃至此处躲避于他?只是他怎会这般不智,倒放心将杀我之事托付你手?”
      “范阳卢家,这江湖上敢这般称呼于卢公子的,只怕也只你一人了。”公子信淡笑,却避而不答,“信连夜赶来,门下事务繁杂,少不得先回去栎阳。谈公子慢慢且养着伤,我自会派人妥当护着公子来栎阳。”
      “公子要让那个小丫头护送我?”谈尔群睁开一丝眼睛,目带笑意,“美人相伴,甚合我意。”
      公子信微微一笑,轻轻作揖:“如此,信在栎阳,盼再与谈公子长谈。”

      公子信出得门外,凤目微微一眯,眼见梅树下立着两人。
      十四侧身向着小七,微仰着头望向他,肌肤如玉,巧笑晏晏,而唇边梨涡若隐若现,不知说着什么,全然一副小儿女的姿态。
      他微微一愣,缓缓放重脚步。
      十四倏然敛了笑容,毕恭毕敬站在原处,行礼道:“公子。”
      小七脸上笑嘻嘻的,道:“公子,这就谈完了?”
      他低头望向地上数坛喝空的酒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眸色微动:“十四随我回去。小七,你留几个暗卫给你,你送谈公子回栎阳,不得有失。”

      厚重的云层掩住了星辉,天色已然全黑。
      小七正色道:“是。”旋即转身,往草庐方向行去。
      倒是十四略微踌躇片刻,轻道:“公子,谈公子为我所伤。还是我留下护卫他回栎阳,一路上,恐怕还是女子心细些,可以照看于他。”
      “怎么?不愿与我同行回去?”公子信走过她身边,淡淡道,“女子心细,又怎会随身连伤药都不带着?”
      十四跟上,愧然道:“以往是十四托大鲁莽,以后不会了。”
      公子信脚步一顿,微愕之后,嘴角笑意瑰然若灿:“你倒会曲解我的意思。”

      暗卫们牵了马匹上前,十四认得,正是自己来时所骑之马。半日不到,也不知这马儿歇够没有,粮草喂足没有,上马之时微有犹豫。
      公子信已然回头,黑夜中一双眸子亮若明星,声调甚为平静,浅道:“怎么了?”
      十四体察出他略有不悦,也不敢多言,一夹马匹,随他往前疾驰而去。

      行了半夜,十四在出客栈之时将大氅换下,此刻只穿了单薄袍服。她运转真气,倒是不惧寒,只是寒风如烈刀,割得人脸颊生疼。
      马匹却是越跑越慢,眼见公子信身影逾来逾远,心下大急,狠抽了几下,马匹哀鸣数下,前蹄一软,便跪倒在雪地之中。
      十四早有准备,脱离马蹬,身姿一动,安然立在地下,抚了抚马头道:“辛苦了。”

      马蹄声声,却是公子信悠悠策马回来,一勒缰绳道:“怎么了?”
      十四不敢抬头,道:“马匹脱力了。”
      公子信并不下马,沉声道:“你我共乘一骑,上来。”
      十四身子一僵,低声说:“公子的暗卫只怕即刻就到,十四到时随意与哪位一骑就可。”

      公子信手握着马缰,默然沉静片刻,淡笑道:“他们不跟来。我遣了他们护卫谈尔群。”
      十四抬起头,目光盈盈,似有些为难和不知所措,微咬着下唇,却也不再开口。

      眼见她的表情中倔强又带着楚楚之意,公子信心底微叹,只是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倒也不勉强她。
      “既然如此,我先回栎阳。你到天亮,寻家集市,再买匹马跟上。”
      他不再看她,勒了马头,骏马嘶鸣,如尘烟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公子信所骑之马乃大宛名驹,万里挑一,跑上了性子,日行千里。他疾驰了一段,忽的回身一望,脸上已有怒容。
      急急的勒定,黑驹嘶鸣之声便传原野之上,显是略有不满此刻主人束缚。
      他翻身下马,身法快逾闪电,拦在了那道单薄影子身前,不辨喜怒:“谁让你这般跟着的?”
      十四退开一步,尚有些气喘,脸颊更是通红,胸前气息良久才平复:“公子千金之躯,身边没有护卫,十四不敢远离……”
      这一次,公子信并未让她退开,手指勾起她下颌,不怒反笑:“我让你共乘一骑,你不愿。倒是心甘情愿和畜生比脚力?”
      十四并不挣开,终是忍不住,低低咳嗽了一声。
      公子信放开她,脸色肃冷。
      黑驹极通灵性,慢慢踱至他身侧。他牵住缰绳,沉声道:“上马。”
      十四抬头看看马,又看了眼公子信的脸色,身子一动,却又停住。
      “怎么?还要我请出觅心堂的规矩?”公子信声线已恢复平静,缓缓重复一遍,却又无限威严,“上马!”

      十四坐在公子信身前,他的气息和缓绵长,落在自己耳侧,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又丝毫不敢逾距,僵直了身板,不敢略微靠后。

      公子信的声音微带不耐,道:“你坐这么直,挡了我视线。”
      十四无奈,低声辩解说:“公子……”
      他不再多言,伸手环在她身前,将她箍在自己怀中。身上鹿皮裘衣一抖,恰好遮住她纤细的身子,他似是怒气发泄已毕,良久,只觉得怀中的身躯逐渐温软起来,轻声一笑:“坐稳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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