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木石皆有情》一城山色

6、第 6 章

　　自打那日之后，林清轩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吃饭都是由赵姓老者送进去，但是没几日，赵姓老者就病倒了。赵姓老者岁数本来就不小了，这么多年都是靠着要看少爷站起来的信念支撑着，这信念没了，人就撑不住了。赵姓老者病倒之后，林清轩身边的一应事务都有长安来打理了，毕竟不能让一个病的起不来床的人去照顾人。轻晨每日来看林清轩，却一直没能进去屋子。薛谷主也受了不小的打击，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坏的结果。整个山谷也就只有轻晨养的那只叫旺柴的中华田园犬活的开心了。
　　深夜，薛谷主的书房，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
　　“轩儿，你这样贸然出来，可做好安排了？如果长安他们几个半夜进你房间怎么办？”薛谷主问那个站在阴影处的少年。
　　“无妨，在我来谷里的时候怕遇到什么意外就把影子带过来了。”林清轩道，接着又解释说“这是我祖父自苗族回来以后想的法子，家里的人都有一个身形极为相似的奴仆，这些奴仆平日里都干一些极为不起眼的活计，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故而也不会有人觉察出来他们的身形与我们相似。且他们平时大都需要弯腰低头，就算真真出现在我们面前，一般人也不会怀疑。这些人皆是从影卫中选拔出来的，爷爷您知道影卫，应该了解他们的忠心应该是没问题的。”
　　“没错，我确实知道影卫。曾经听你外公说过，你们百花山庄祖上虽然是个花农，但是那个花农却是一个杀手组织里的首领，花农不过是他掩盖身份的伪装。后来组织刺杀的时候误杀了敬宗皇帝的二儿子，被剿灭了。你们祖上因为带着一批手下去执行任务幸而躲过了一劫。但是那些杀手从小都是组织里长大的，除了会杀人也不会别的谋生的手段，你祖上就将这些人留在了身边帮忙。后来他们大都娶妻生子，后代也都脱离了打打杀杀的生活。当时敬宗皇帝发现剿灭的杀手总人数与探查的人数不符，一直在追查此事。你祖上就把剩下的人都安置在了一处荒山里。就是你们家现在后头的荒山。受你祖上庇佑，他们确实也都活了下来。为了感念你祖上的恩德，他们留下组训世世代代都要卖身为奴留在了百花山庄。他们也都恪守祖训，组成了影卫护卫你们家人的安全，一般都是子承父业，父亲退下来后空缺的部分由儿子补上。只是你们林家后来不掺和乱七八糟的事，影卫也大都没什么用途，早就名存实亡了，只不过是人一直都在而已。想来几年前你母亲的去世，让你外公又重整了影卫吧。那个赵姓老者，名义上是你母亲乳娘的丈夫，想来也是影卫退下来的吧。”
　　“爷爷说的不错，赵爷爷原来是影卫的影长，后来我出事后外公不放心，就让他借用了母亲乳娘丈夫的身份来保护我。”林清轩道，顿了顿又开口“史书记载敬宗皇帝在世的时候，体恤民生，善待百姓，减免赋税。现在黄河中州段的河堤还是敬宗皇帝下令修建的，之前三年一小决堤，五年一大决堤，两岸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敬宗皇帝深感百姓之苦，下令工部侍郎许关主持治理，历时五年终于完成。至今一百多年了，中州段的黄河再也没有决堤过。中州已经成为我大魏赋税的重点来源之地了。
　　史书还记载敬宗皇帝在位时，力求节俭，诏减皇宫的开支与供奉，不大兴土木；他还屡次下诏，禁止宗室、勋戚侵占民田，鱼肉百姓。敬宗皇帝在位时百姓的人数比现在足足多了两成，赋税也比现在低了三成。
　　更值得人称颂的是他与孝康皇后的爱情。
　　传闻孝穆皇后宫女出身，宪宗皇帝偶然遇见孝穆皇后见她容姿不凡，就留宿了一夜，之后并无封赏，想来不过是帝王一时兴之所至。不想之后孝穆皇后有孕，孝穆皇后那时候虽只是一个替宪宗皇帝管理私房钱的女史，但她自幼饱读诗书，敏达聪慧，待人至诚，人缘极为不错。故而她有孕之后，竟无一人揭发，都还帮她隐瞒此事。十月之后孝穆皇后顺利产下敬宗皇帝，敬宗皇帝幼时是由一群宫女太监偷偷藏在废弃的冷宫抚养长大。长至五岁时，宪宗皇帝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当时的宪宗皇帝极为宠信越贵妃，越贵妃在后宫可谓一手遮天的存在。除了越贵妃所出的十皇子外，宫中其他皇子竟无一人活过两岁。后来在宪宗皇帝四十五岁那年，越贵妃所出的十皇子也是当时的太子，因疾去世。一天皇帝由太监栉发时感慨，‘朕虽拥有世人无法企极的权利，可惜年过不惑却无一子。只能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与他人，当真是天意弄人’。
　　原来，太子去世之后，朝臣一直上书陛下请求陛下从宗室中过继子嗣以继承皇位。陛下不想过继，天天被朝臣吵得头大，一时感慨。
　　却不想栉发太监连忙跪地道：‘陛下已经有儿子了！’
　　宪宗大惊，忙追问怎么回事。栉发太监将孝穆皇后产子，众人悄悄抚养长大的事告知宪宗，宪宗大喜亲自将敬宗亲自从冷宫中接出来，并册立为太子。
　　想来是童年的遭遇让敬宗厌恶后宫中的勾心斗角，敬宗一生只娶了孝穆皇后一位妻子，既无后宫妃嫔也从不宠幸宫女。与皇后二人同吃同住，与平民夫妻无异。
　　敬宗皇帝与皇后只有两子三女，然二皇子遇刺身亡。天子之怒伏尸百万，祖上那个组织被剿灭也在情理之中了。”
　　解释完这些，林清轩短暂了沉默了会儿，又开口道 “我们与影子之间还可以互相模仿对方的声音，只看身形听声音的话，爷爷您也不一定能把我跟影子区分开来。只是在屋子里假装我在睡觉完全没问题。就算长安他们进去了，也不会发现床上那人不是我。”林清轩又用一种陌生的嗓音说道。
　　薛谷主一惊，果然后来这段话果然与林清轩平日的嗓音完全不同。平时林清轩的嗓音就像玉石落在冰水中，有玉与冰碰撞的清脆感，让人听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但是他现在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点点嘶哑，怎么说呢，就像不怎么说话的人一开口的那种嘶哑感，还带着一种卑微的讨好感，就像一个被生活压迫的急于讨好别人的小人物，这种声音，在奴仆中并不少见。就像自己每次去巡视那些种草药的暖棚的时候，偶尔遇见的从外请来的除杂草的短工一样。
　　薛谷主笑道：“好好，不愧是林老头精心教养出来的。”
　　轻晨道：“轩哥哥你别站在了，过来坐吧，有我的影子挡着，就算外边真的有人走动也不会看到你的。你的腿才刚好，应当多休息，日后慢慢的锻炼。”
　　原来那日林清轩发烧不退，轻晨与薛谷主便怀疑有人暗中动了手脚。药方是轻晨与薛谷主商议之后开的，抓药之人也是在谷里待了十多年的老人，熬药是林清轩带来的人，看起来并没有外人下手的可能。想来揪出此人需要花费不少的时日。但是林清轩的腿确实越早治疗越好。三人商议后，便决定先按兵不动，一切等治好腿之后再说。治腿所需的一应事务，事无巨细都是由轻晨与薛谷主动手，没有在假手第三人。之后更是瞒住所有人腿好了的消息，对外宣称治疗失败。这几日林清轩闭门不出，便是在暗中调查此事。
　　“轻晨说的对，虽然你的腿已经好了，但是恢复到完全像一个正常人还需要一段时间。”薛谷主叮嘱道，顿了顿又补充“白天每站一盏茶的功夫就坐下休息一盏茶的功夫，切记不可劳累。晚上没人的时候可以走两步，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是，轩儿记住了。”说着走过来在轻晨身边的矮凳上坐下。整个人完全被轻晨的影子挡住。就算院外有人看屋里确实只有两个人。
　　轻晨忙倒了杯水递给他，让他润润喉。
　　林清轩接过来喝了口水后，又道“从上次发现我发烧是被人动了手脚之后，就传信外公，让他把赵爷爷还有长安他们几个人的底细又细细排查了一遍。今天刚收到回信。这是外公命人送来的信。”说完把手中的信递给薛谷主。薛谷主把信拿到手后发现信纸极厚，想来是把五人的事事无巨细都查了一遍。
　　“信想来你已经看过了，说说你的看法吧。”薛谷主说完又把信递还了回去。
　　林清轩接过信之后道，“从信上来看，这五个人都是没有问题的。
　　赵爷爷是影卫的核心，他们这些人是生活在山庄后头的荒山里，来我身边之前没怎么与外人打过交道。外公没有探查出他或者他的家人有什么异常。
　　长安长乐与长喜长寿，是我小时候由父亲从家仆中挑选的比较机灵懂事的小厮。
　　长安是曾祖父一代开始卖身道百花山庄的。现在一家人都在百花山庄做事。他的曾祖父曾祖母早已去世。祖父祖母身体也不太好，三年前父亲就打发他们父母在山庄旁专门给人养老的院子里住下了。外公派人去查看过，他祖父祖母住进去之后与旁人无异，暂时查不出来有什么别的异常。他的父亲现在是赤桑镇店里的掌柜，母亲随父亲一起。长安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现在都在百花山庄，都已经成亲，外公也没查出来他们有什么异常之处。长安主要负责我身边与外人打交道的事情，为人精灵圆滑。很会说话也擅长与人相处。我身边的很多事都是他去安排的。我外出大都也带长安去。五年前长安的大哥由父亲恩典，免去了奴籍。在赤桑镇买了一处三进的院落。大哥的儿子现在跟着夫子读书，应该是有出仕的打算。
　　长喜是祖父辈卖身道山庄的。他的祖父祖母都已经去世了，父母是家中普通的仆从。父亲擅长养菊，现在主要负责家中菊花的培育，母亲是厨房的采买。长喜心细，我的物品都是由他收拾整理的。包括日常煎药、抓药，还有库房。长喜的父母在长喜来我身边之前，只是普通的花仆，后来慢慢的受父亲赏识，渐渐的都成了管事之人。
　　长乐是父辈卖身到山庄。祖上本是读书人家，据说长乐祖父是村里私塾的先生。后来遇到了饥荒，家里人都饿死了，只剩下他父亲一个人一路乞讨偷抢等活了下来。那时候正逢山庄采买人口，他父亲自卖自身道了山庄里，娶了他母亲。他母亲曾是外祖母身边的丫鬟，后来由外祖母做主嫁给了他父亲。夫妻恩爱，只是他母亲生产之时遇到难产，伤了身子，长乐是独子。长乐小时候由他父亲教导读过书，略识字。所以在我启蒙之后，父亲挑选书童之时，选中了他。现在我的书房主要是由长乐整理打扫，平日里也会帮我写写拜帖，有些账目也是由他来整理，最后汇总给我。我抽查过他的帐目，记录的详实且条理清晰，没有一丝错误也没有假账。他父亲现在是山庄的账房先生之一，母亲身体不好，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活计。长乐父亲曾因为替人作假账被查，不过父亲并未大张旗鼓的处置他，事后也并未追究。
　　长寿一家是来山庄最久的。家里早前记录的奴仆来历也没有保存下来，能查到的就是他父亲现在是我父亲身边的管事，母亲管理针线，兄长是父亲身边的小厮，一个姐姐因为貌美，被知府大人讨过去了，去年给知府大人生了个儿子，也还算受宠，日子过得还算得体。长寿主现在要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时间久远，外祖父能探查出来的暂时只有这些，剩下的外祖父还在查。不过我估计也查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