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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七星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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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官员审评变动的时候,身为京官的卫方昀出现在辟州,确实是让人意外。
卫方昀堪堪收回手,背在了身后,继续上着台阶,越过王尹浔缓缓往上走着,待她跟上,转头看她,食指竖在唇前,右边脸颊的小窝点深陷,笑容带着调皮,又添了些孩子气,“这是朝中机密。”
那便是来调查东西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王尹浔转开了话头。
卫方昀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微妙,像是在说“不知是什么地方就敢闯”。
王尹浔被这一眼看得心虚,总不能说是因为沉迷美色被昏了头,撇开目光,望着前边亭子翘起的四角,“我初来乍到,对辟州尚不熟悉。”
“七星楼。风雅人士都喜欢约三五好友来次一聚,玩的,你待会便知了。”卫方昀顿了一下,“东家是杨家。”
步入亭中,四周垂下的卷帘挡隔寒风,亭子延出了一小段路,人工小溪穿流而过,走在上面还能瞧见下边涓涓细流淌过,像是凌空走在了水上。
卫方昀那句话颇有所指,王尹浔眯了眯眼,随即笑问:“那你是来查什么秘密的?”
“两位公子这边请。”王尹浔的话音未落,被一道声音叠来,两人一路聊着,不知不觉已经入内了。
卫方昀亮出了手里的铜牌,那人抬手一捏,转头便对身后跟着的童子说道:“地字房一间。”
“是。”童子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却是干净利落,两步上前就要给他们引路,“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公子。”尚荷急叫一声,王尹浔转头看去,见她被人拦在了外边,问那人:“这是做什么?”
“主仆有别,这位还是止步于此,院里还有其他好玩的地方,感兴趣的话可去看看。”跟方才的守门人一样,嘴里的话恭恭敬敬,神情态度却强势得很。
“他不是下人,让他进来。”
“公子心中知晓。”那人阴阴笑道,“这是规矩,公子若是执意,莫怪我们送客了。”
眼底尽是嚣张。
王尹浔气结,卫方昀凑近,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无妨,不过是让她去外围逛逛,没有危险。”
“此处风景优美,雕梁画栋更是巧夺天工,你随处逛逛,我很快就会出来的。”王尹浔压下郁气,对尚荷说道。
尚荷听她这般说,看了眼拦着自己的人,点头应下。
......
楼阁外边一围色彩鲜艳的壁画,王尹浔未能细细品味,只肖一眼,也能看出巧夺天工的技艺。入了堂内,楼里的圆柱刻着朱雀,凤翎刻画地栩栩如生,好似羽翼一舞,便可腾空而去,凤鸣九天。
整体装潢富丽,奢靡又大气。
更加惊奇的,这是在一个湖上。
王尹浔走路时装作无意,脚下用力踏了几下,透过脚踩的这层,可以看到湖中的成群的锦鲤游玩,争食,湖水清澈透亮,水中养着的植物都是有人经常打理的。
“这是番国的琉璃镜?”王尹浔试探地问道,没等来回答,就见卫方昀朝她靠近了些,稍稍比她走快了半步,王尹浔疑惑地看他,见他略不可闻地点头。
带路的童子像是没听到般,静静地在前边引路。
百年前,西部地区开始出现满脸大胡子的商人,他们售卖的商品稀世罕见,深受喜爱,其中最为昂贵又稀有的,就是这琉璃镜。
西部连山阻隔,番国穿过茫茫沙漠,西疆是番国人入夏的唯一路径。
而后西疆王朝野心日渐,两国的关系降至冰点,战事断断续续,有几批人冒险来夏几次,都在路上被西疆杀害,慢慢的就无番国人敢再走这条路了。
琉璃镜在皇宫也仅有几块,在皇帝寝宫搭了个小小的天窗,而此处,竟用此打了个地基搭建了数百方。
真的为占一方的土霸王,在天子脚下也毫无遮掩。
王尹浔望着挡在前边的背影,他哪里是为了朝中机密来的,他来查的杨家的,和那个一直盯着皇位的人。
童子将两人带到一间地字房,接过卫方昀的铜牌挂在了门上,“二位请先坐着,茶水稍后就上。”
房门关上,王尹浔憋着的气才吐出来:“他们就这般毫无顾忌?”
“嘘。”卫方昀食指虚竖在王尹浔唇前,对上她的眼又下意识地撇开了头,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卫方昀推开了窗,原先被压着的红线升起,他拉起线的一头,勾住墙上挂钩,一只拇指大的金铃铛顺着红线滑了进来,到尽头时停住震出清脆声响,随即外头响起一连串的铃铛声,环梁笙歌。
从窗口望向楼下,方才最先见到的那人展开了双臂,右臂微微抬起,捏住了一处红绳,铃铛声逐渐停歇,他的声音洪亮:“地字号41房入。”
“七星楼不过是这里头的一处建筑。”卫方昀解释道,“主要是做拍卖的买卖,黑市尚有暗中规矩不能碰的东西,这里却是百无禁忌。”
“可你想要的东西他们可不会卖。”
被王尹浔的直白呛到,卫方昀闷闷笑道:“这可不一定。”
卫方昀这么信誓旦旦地应着,可直到这场结束,人散了大半,王尹浔望着楼下的人陆陆续续离场,卫方昀还立于窗边久久未动。
外边有人叩门,童子的声音传来:“二位公子,七星楼今夜的场子已经结束,可还要去其他场子看看?”
“不必了。”卫方昀开了门,带着王尹浔离开。
“还有什么场子”王尹浔随口问了声前边带路的童子。
童子正要回话,就被卫方昀打断:“今日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
二人走到门口,就见尚荷小跑过来,大冬天的额头布满了细汗。
“怎么了?”王尹浔看她见了鬼一般的表情,抬手揽过她的肩膀:“这是围着跑了一圈?”
尚荷脸色难看:“差不多吧……”
王尹浔见她欲言又止的藏着心思的模样,松开了揽着她肩膀的手,用手里的扇子敲了敲她后脑勺,“咱回家说。”
卫方昀一人走在前边,神态自然,又特意就着她们的步子走,“夜路不安全,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王尹浔走快两步跟他并肩而行,在韶京遇到的卫方昀都是一副温文尔雅,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点到为止的,这次在辟州再见,感觉是有些不一样了。
出门大门,王尹浔回头望了眼,连排的灯火如星辰点缀,星罗棋布,好奇地问卫方昀:“这里面看着不小呀,你就对其他场子没有兴趣,你要查的东西只在七星楼?”
“你对其他地方感兴趣?”卫方昀避开了后半句问题。
瞧着他对其他地方缄默不言的样子,有一种越是藏着越是吸引人的诱力,重重点头,“感兴趣。”
看她一脸认真,卫方昀忍不住笑了,笑声清朗,带着些许愉悦,“倒真是大胆,鼠蚁寸蛇,龙潭虎穴,哪里危险往哪赶。”
多少有些调笑的意味,王尹浔不以为然,想到她刚刚和童子说话时他蓦然严肃的神情,更是大胆地猜测:“莫不是还有些什么少儿不宜的地方?”
卫方昀的笑容顷刻僵住,又觉得反应过大像是不言而喻了什么,竟是体验到了以前和王临斌同窗时,他不经意间说起王尹浔时,表露出若有若无的无奈。
忍不住抬起手中扇轻轻敲打了一下她的头,装作无事发生的笑她:“说什么呢。”
王尹浔可没有错过他的每一个神情变换,被他弥盖欲彰的行为逗笑,瞧了瞧周围熟悉的街景,道:“穿过坞堂大巷,右转便到了我的住处。”
卫方昀松了口气。
若只有锦营花阵的地方那倒还好,卫方昀来辟州一段时日,打探无数,里面的隐秘、险恶之地不便与说,真怕王尹浔大胆到敢去探知一二,所幸她现在没有过多好奇。
快要走完坞堂大巷时,路过一家卖提灯的店铺,铺主正坐在小板凳上削着竹子,见到二人,笑道:“二位买灯吗?”
铺子里的提灯都是他的手作,每一盏各有特色,卫方昀闻声停步,“挑一盏把吧。”
王尹浔快速地看了一遍,指了铺主脚边一个只糊好白纸的正方四角提灯:“就这个吧。”
“这 ……还没着色呢。”铺主有些窘迫,倒是第一次遇到要半成品的客人。
“无妨,借画笔一用。”
卫方昀是见识过她的画工的,不一会儿一副画便跃然纸上,最后点了朱红落款,王尹浔收笔端详,面露难色,求助地望着卫方昀:“卫公子才冠,可否帮忙题一词?”
卫方昀接过提灯,细看了一下,提笔在上面写词,借火点燃里头的烛芯,将手提转向她那方。
王尹浔手掌撑着头,从他开始提笔时就一直歪着头看他,见他抬头望了过来,下意识地一笑。
烛火透过层纸朦胧地散光,映入王尹浔笑起来像是弯月的眼中,王尹浔随着他的动作转眸,猛然对上了他眼睛,接过了提灯,笑得更深了:“多谢。”
“不必。”卫方昀回道,一边抬手替她戴上兜帽,宽大的帽檐一下落下,王尹浔只能看见他好看的手腕,正要把兜帽掀开,却被按住。
“夜深了,风大。”
……
辟州的夜歇得早,待他们转入小巷时,路边挂着的灯,有些已经燃尽熄灭了,所幸他们买了盏灯,不然这夜路难走许多。
为霜在院子里挂好了灯等着王尹浔回来,开了院门就能看见里边通火灯明,她怕卫方昀回去的路上太黑,将手里的提灯塞到了他手里。
“多谢卫公子相送,夜路太暗,这灯给你照明,路上小心。”
方才见王尹浔提着灯一路欢喜的模样,觉得她十分喜爱这灯,突然塞进他手里,有些猝不及防地愣住。
王尹浔已经退到了内里,大有他要是推脱就即刻关门的架势,忍禁不俊,指了指前边的路,说:“我就住在巷尾数过来的第三个院子,若有事可以来找我。”
倒是没想到会住的这般近,王尹浔探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扬声笑着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