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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迈迹图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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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熹微,悠哉殿中小皇帝玄炎端坐龙案之上,正埋头批改着摞成堆的奏折。
朱笔在黄纸上来回划过,身后立在两旁的宫女一下接着一下扇着扇子,堂下站着的只有状元郎张清一人。
张清自任侍读学士以来,虽日日紧随皇帝记录圣上言行,时刻待命应对顾问,实则倒也清闲。
小皇帝平日里本就慎独寡言,只偶尔问及经史策论,言谈交流间张清隐隐觉察得出皇帝本性仁厚非常,两人也算得投契。
常言伴君如伴虎,此刻真随君侧了张清觉得也并没有多惶惶忐忑,民间对这台阁庙堂之事也是妄言揆度居多。
此时御膳房送来的每日进补的参汤端了上来,玄炎只瞥了一眼就挥了挥手让下人端下去,只听高公公跪在地上苦口婆心地劝道:
“皇上您平日里国事繁重劳心烦神,又不怎么走动强体健魄,王爷怕您身子受不住,特意着人去东北边把这红参搜寻了来给您进补,您就按时喝了吧,不要枉费王爷一片苦心。”
“都不怎么走动了,还要多余的进补岂不是冗余,浪费这些名贵食材未免骄泰奢侈,还不如拿去接济饱受饥寒的百姓。”
这桥段每日都要在悠哉殿里上演一遍,张清看在眼里,禁不住无奈地笑了笑,正准备帮高公公再添把火,就听得殿外传来话音,音吐明畅。
随着来人的脚步,声音也渐渐趋近。
“这东西用在皇帝身上如何能叫浪费?依臣下看,圣上就是嫌这红参苦吧,今日臣弟又搜罗来了倭国的金平糖,正好佐参汤一同食用,也就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说曹操曹操到,来人正是临川王,面上神态一如往常恣意闲漫,绀青色芙蓉锦绸袍上绣着来回交织勾勒的金丝银线,随着身体的动作时隐时现,铄光闪闪。
张清本还甚为不解,楚彦未经通报就擅自进殿来,但端看內侍众人的反应显然早已习惯,或许这对少年兄弟的关系也并不像是外界揣测那般,况且帝王家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待到临川王走近,张清俯身行礼,楚彦才注意到这位清清冷冷的低调状元郎也在这里。
想起他如今正是日日伴君身侧的侍读学士,视线也在张清身上流连数秒,眼里意味深长,突而又对着皇帝说道:
“圣上天天待在这深宫内,勤政虽好也得出去透透气不是嘛,不如让张卿陪着你去街市人潮里转转,我让皇城司暗中保护,也不叨扰到圣驾,如何?”
玄炎闭着气勉强把参汤尽数咽下,赶紧将高公公递上来的金平糖放进嘴里含着,果然瞬间冲淡了口腔余韵的丝丝苦涩,这才微微弯起了嘴角。
手里又拿着一颗糖细细端看,星星一般的形状小巧精致,很是可爱。
正看着这新奇玩意儿就听到了楚彦的提议,随即眼睛都睁大了些,睫毛也跟着扑扇了下。
玄炎早就想出去宫闱深入百姓中亲眼看看这天下的真实面貌,又怕自己擅自离宫给旁人造成麻烦,更何况每天政事缠身不得一日清闲。
思及此又有些犹豫,开口道:“可奏折一日不改都积攒成堆,赈灾的事宜也还未商议出结果,朕擅自离宫的话……”
“要是事事都要主上躬亲,还要那些臣下宰辅作甚?圣上尽管安心出去私访民间几日,朝中之事还有这诸多臣子,出去看看才知道天子脚下的王土究竟什么样。”
张清看着素来凌气迫人的临川王此刻看着皇帝眉眼弯弯,温柔和煦,半点不像是惺惺作态,继而忍不住也顺着王爷,出言劝道:
“圣上,臣以为王爷说得有理,纸张上的文字总归不是鲜活的,亲眼睹阅民生方才体悟更深,自是胜过那些奏折里的谏言上报与旁人口中讲经论策的。”
楚彦被张清的话吸引过注意力,转过身又来回打量了一番。
这状元才华卓绝身上却缺了些许雄谋野心,总隐隐透出股高淡澄净的气息,跟玄炎的性子也有几分相像。
现如今近侍君前说不定还真能契合圣意,如此一来玄炎身边也算是有个说话的人了。
翌日,晨曦微露,薄雾氤氲。
帝京宫墙内,打扮成两位大户人家刚及弱冠之年的公子哥的小皇帝玄炎和状元郎张清此刻正向着安洛门的方向走过去。
远远就看到临川王站在宫门口候着,身边一男一女样貌平庸,均着素褂蓝衫,一束晨光穿透薄雾斜斜照射在安洛门旁的宫墙上。
这两位略显清瘦的俊秀公子,一个身着菖蒲色云纹团花锦袍,还特意把发髻束高,固冠的簪花里嵌着一圈精小玉珠,晶莹而温润,手里拿着一把苏绸折扇,面庞白皙韶秀,宽袖沈腰,温雅非常。
另一个则是一袭樱草色缎衫,面如冠玉,清俊疏朗,錾刻精细的簪花将一头乌丝牢牢安拢住,腰间未着玉饰只挂了枚透雕花鸟香囊。
待到二人走近,一大早就来接他们出宫的楚彦一看眼前这幅光景,活脱脱就是两个鲜嫩的青葱少年结伴出街游耍的样子,脸上都泛着几丝稚嫩,暗想这出去了就是站谁面前,也断不敢信这俩小哥会是当今圣上和状元。
“好好放松几天,我让星朗、星墨暗中护着你们,剩下的人安排在外围不会招摇的,街市人群熙攘纷杂,三教九流都混于其中,莫要随意跟人攀谈,也别吃些沿街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万万想不到堂堂阴戾威名在外的临川王私下里对着小皇帝这般温柔和顺地絮絮叨叨,整个人都跟着柔软起来,看得张清都为之一怔。
“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