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赵百三

26、第二十六章

　　与其说是陆喜教导周尧，不如说是陆青垚。
　　两年前与玄机三重界一战，周尧知道了自己是魔，也想起了与陆青垚共同生活的往事。

　　周尧微微垂头，嘴角勾了起来，脸上却无甚笑意。
　　须臾，他抬头向天佑看去，漫不经心的问道：“她将你养大，有扒你裤子吗？”

　　天佑脸色突变，伸手捂住下面，见周尧目光不对又急急忙忙护在胸前，最后脸红耳赤羞答答的捂住脸，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没有扒裤子。”

　　天佑在三重界时才能顺利化为人形，因此，前面几年陪在陆喜身边的只是白白胖胖的雪豹，这般何来扒裤子一说？

　　对此，天佑透过指缝偷看周尧，神态怜悯道：“娘是不是打你了？”

　　扒了裤子打屁股…这事他见过，人族的老母亲最爱干这事。

　　周尧微仰着头，神态散漫，不屑道：“何止是打，她做过的丑事过了一千年我都不会忘。”

　　这语气带了些许沧桑、还有不可言喻的激愤？

　　天佑不懂，但隐隐约约觉得周尧这是要背着他娘讲坏话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崽，他有些不大想听，可又很是好奇，于是一脸纠结，磨磨蹭蹭的挪过来两个板凳。一个交给周尧，一个自己坐，摆出一副好学的姿态倾听。

　　．
　　周尧是在神鹿出生的，乃万年难得一见的天魔，只可惜他生来还未逞够威风，便被混账陆青垚给拿捏住了。

　　从神鹿离开，周尧附在黑猫体内，最初是没有心跳的。

　　他被陆青垚抱在怀中，听着她那随着步入人族境地而逐渐变得急速的心跳，体内也逐渐有了些许波动。

　　他乃天魔，对善恶的感知能力向来趋向于恶。
　　好与不好，他第一时间察觉的从来都是不好的那一面。

　　理所当然的，他察觉到了陆青垚的紧张、胆怯、以及表里不一。

　　陆青垚是四方大陆仅存的神族，是她口中高贵的生灵，只有懒洋洋窝在她怀中的黑猫知道，这个神其实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包子。

　　马车内
　　陆青垚一本正经的端坐着，耳朵竖的老高，在听到集市上小贩呦呵的声音时，心跳立即加快了。

　　五丁包子、肉末烧饼、鲜奶酪、糖葫芦……
　　小贩每吆喝一声，陆青垚就要默默咽一次口水。

　　周尧窝在她怀中，听着她肚子咕噜噜的声音，觉得有点烦，翻了个身将头埋进她的咯吱窝里。

　　陆青垚捏着黑猫的脖子将他团成一团，摆成一个球形抱住，一边抚摸黑猫柔顺的皮毛，一边高冷的对坐在对面的太慧道：“人族可真吵啊。”

　　“今日是逢三的大集市所以人多些，再朝前走上一个时辰便是军营，那里人虽多，只要避开士兵操练场地便都是安静的。”

　　“嗯。”
　　陆青垚淡淡的应了声，周尧却又听到她咚咚咚的心跳声。

　　陆青垚在紧张，表面却还是装的像模像样。
　　不像周尧，虽被她拿捏住了，心态却很好，该吃吃该睡睡，能趴着绝不坐着，有人抱绝不下地自己走。

　　虚伪的神，外强中干的神……

　　太慧生活中过的并不精细，但她却是个敏感细致的人。

　　她察觉陆青垚的异样，只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于是命人将街上当日贩卖的吃食全都打包一份。

　　陆青垚瞥了眼马车内那一堆打包妥当的吃食，自己不吃，反是将那不利于存放的食物一一挑了出来放在周尧跟前。

　　太慧见此，柔声问道：“你不尝一尝吗，流霜的吃食很有名。”

　　陆青垚矜持的摇头，郑重道：“神族饮露水为食，不沾凡物。”

　　神族与人族的差别其实没这么大，神族由远古走来，皆为先天灵体之身，实力强悍，天赋颇高，且岁月可至千万年。

　　或许因着活的时间太长，族人对许多事都没什么兴趣，吃喝玩乐不在意，久而久之秉持着反正不会饿死，便养成了吸风饮露的习惯

　　偏生神族向来骄傲，洪荒时期其余各族待神族又多有奉承，因此便将这简陋的饮食习惯拔高了一个程度。

　　在神族眼中，吸风饮露比吃五谷高贵不少，毕竟辟五谷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因着待诸事态度淡漠，族人的姻缘普遍不好，子嗣不丰。
　　眼瞅着脆弱、低贱的人族凭借着庞大的人数逐渐强盛，神族最初采取的策略是鼓励族人踊跃繁衍子嗣，此法不通后，方才创造了巫族。

　　奈何洪崖一战神族落败，巫族叛变，如今世上仅陆青垚一人。

　　太慧微怔，问道：“这是你们神族的规矩吗？”

　　“不是。”
　　陆青垚坐的更端正了，一字一句道：“这是神族的本能，天性如此。”
　　她眼梢微挑，打量太慧一眼，幽幽道：“你不懂的，人族与神族不同。”

　　这话说的一点不含蓄，若是二十多年后的陆喜在，一定会把她那张嘴捂住。

　　太慧并未生气，只是微微垂眸，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怀中的黑猫。

　　与陆喜不同，周尧来者不拒，埋起头欢快的吃了起来，吃的尾巴都快翘上天，滚圆的猫脸完全埋入那堆香喷喷的吃食里。

　　天魔第一次尝人族的吃食，身上似乎也跟着沾染了人气，原本平静无波的体内突然多了心跳的声音。

　　他同陆青垚挨的近，于是心跳的频率同强度竟是同陆青垚一模一样。

　　马车很快进入军营，太慧有事离去，命人送陆青垚去她的住处。
　　陆青垚心跳一顿一顿的，忽快忽慢，吵的周尧不甚烦忧。

　　他知道，陆青垚待太慧很有好感，不想她走。可高贵的神也不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口，只好在她离去后撩开车帘看着人族的营帐、操练的士兵、在河边饮水的骏马既新奇又忐忑。

　　对于心跳频率与陆青垚一致，周尧略微有些不喜，只是他还没弄清为何不喜时，一只手便伸了过来，毫不客气的夺下了他嘴里的吃食。

　　被人口中夺食，周尧愤怒了，“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这般欺辱我。”

　　清脆的童声洋溢着不满，黑猫不停的哈气，露出尖利的爪牙，跃跃欲试的想挠陆青垚。

　　“你能是谁，不就是我的猫吗？”

　　陆青垚毫不在意道：“别忘了太慧的交代，平时收敛着些，若让他人知道你的身份，那便不是口中夺食那般简单。届时，恐怕你会被你的同类吞噬。或许不止魔，人族、矮人族中心怀叵测之人都会想吃掉你。”

　　黑猫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会，突然凑近陆青垚舔了舔她的脖子，恶狠狠道：“那我把世上唯一的神吞噬，是不是便是在世最厉害的人，届时有谁敢打我的主意。”

　　说着，黑猫张开嘴朝陆青垚下颌咬去，陆青垚反应快，朝黑猫大张的猫嘴里塞了一根鸡腿。

　　“给你吃这个，不准动我的糕点。”

　　陆青垚打着商量，周尧不挑食，想了想，还未发育成熟的脑瓜便同意了陆青垚的建议。

　　陆青垚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一边撸着猫，一边道：“神族有我，便未灭族，仍有壮大的希望。”

　　周尧不理她。

　　“我身边一个属臣也无，你资质不错，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陆青垚说的一脸认真，周尧歪着黑猫脑袋看她，小脑袋一时不懂她叽里咕噜说的什么意思。

　　车帘被人掀开，却是早先离去的巫离镜。
　　她警惕的看向陆青垚，沉声问道：“你在同谁说话。”

　　陆青垚伸手一指周尧，“我的猫。”

　　“妖族？”
　　离镜捏着黑猫打量，半响，落下结论，“只是普通的野猫罢了。”

　　“虽普通，但却是个机灵的家伙。”
　　陆青垚一拍周尧屁股，像是炫耀孩子的家长，“来，给这个婆婆叫一声听听。”

　　周尧：“喵”

　　离镜嫌弃的将黑猫丢入陆青垚怀中，神色冷淡道：“到地方了，下来吧。”

　　陆青垚一手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一手揣着周尧朝不远处的营帐走去。

　　太慧近来一直在为天启军团招兵买马，不时便会有外族的高手加入，因此陆青垚的到来并未掀起太多波澜。

　　除去离镜——

　　离镜并未将陆青垚的真实身世散布除去，但同时她也一直紧盯着陆青垚的一举一动。

　　在她心中，陆青垚是‘四方霍乱’的救星。
　　如果这个人不能实现她存在的意义，离镜会毫不迟疑的吞噬她。

　　可她不知的是……陆青垚虽被太慧招揽，心中却是存了壮大神族的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