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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2、冀反思 ...

  •   借着院中灯笼亮如白昼的光,江澄瞧见明帝脸色转沉,便知道事情不妙,他家陛下多半是生气他和顾琼无旨前来了。他暗暗蹙了蹙眉,他来之前就跟顾琼说,让顾琼不必来,他自己过来瞧瞧就成,这样明帝问起,他就说是有政事要请示陛下,有公事做理由,明帝不好责罚他的。可是顾琼坚持要同他一道前来,来了之后,又不肯独自在东宫外面等候,非要进来当场旁听。
      他当时还不是很明白顾琼为何这般坚持,此时听过了谢瓀的话,他算是明白了,顾琼多半是知道这谢瓀想要把过错一力承担,怕明帝太过生气,一怒之下把这谢瓀赐死了。
      他瞟了一眼明帝腰上的宝剑,觉得这个险确实冒不起,顾琼谨慎些是有道理的。只是,这么做,虽然能够确保谢瓀活着,却会把顾琼置于更加不利的境地。
      哪个做妻主的能够忍受夫郎冒着被自己猜疑的风险前来确定情敌的安全?更何况,他家陛下这两年在感情的事上越来越不恢弘大度了,动不动就较真得很。
      心中担忧,他便向着明帝躬身施礼,先撒了个谎,把顾琼摘出去,“陛下,谢家的谢琳是臣的手下,她跪求臣救一下她这个惹祸的妹子,并非是怡卿邀臣。”
      他这谎言说得眼皮都不眨,他也不知道明帝究竟会不会信,但能遮掩一时是一时吧。

      明帝却是真信了的。明帝想起来之前给修书处补人,好像就是江澄提议把谢瓀补进去的,看来江澄同谢琳的关系确实好,那谢琳哀求江澄救援这个小祸害也是有可能的。明帝不再管江澄是怎么来的,只把视线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顾琼,冷声吩咐江澄道:“哪个河道工地最苦,就把她给朕丢哪去,不准徇私。”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楔子一般钉在顾琼脸上,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想要看到顾琼什么样的反应,是担心还是毫不在意?
      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看到任何一种,却又固执地想看。
      江澄倒是暗暗无奈,他方才还想着这谢瓀娇生惯养的,肯定受不了河道工地上的苦,他最好是把人安置到东境岳飘那里,东境环境相对好一些,岳飘也极会照顾手下,岂料这主意还没出笼呢,他家陛下就先拦在头里了。看来他家陛下气坏了。
      他恭声领命,“臣知道了,臣这就去办。”

      江澄迈步入殿,自去交待谢瓀。这边顾琼向着明帝膝行而来,顾琼的泪水洇湿了小脸,不顾地上全是鹅卵石,就那么跪着往前走,到得明帝跟前,哭着道谢:“陛下,臣侍谢陛下。”
      顾琼瞧得明白,他家陛下气坏了,却仍旧饶了谢瓀一命,他不能再要求太多。最苦的河道工地又怎样,人终究是活着,倘若被陛下一剑砍死了,那才是真的人死不能复生。他眼下只希望他家陛下不要气得太狠,不然只怕他这接下来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明帝咬了咬牙,她不相信以顾琼的心性玲珑,会不知道他今个儿最好不要来,安安静静地回宫等消息,才是最稳妥的做法。明明知道不该来,却偏偏要来,平日里的筹谋得当、慧智灵心,全都没了影,无非是关心则乱。
      明帝只觉心里头的妒火不受控制地往上窜,眼瞅着就要窜出头顶,在半空中炸开。

      只是这谢瓀人还在殿里没走呢,她就算是要收拾自家后宫也不能被这小祸害听了去。她面沉似水,抬手把顾琼拽了起来。顾琼跪了好一会儿了,一下子难以站稳,往旁边趔趄了一下,明帝也懒得去扶,胳膊一伸,把顾琼放个半平,不等人倒地,斜着将人夹在腋下,而后脚下用劲,快速往外走。
      顾琼上半身被明帝强硬的胳膊夹着,脚却是拖在地上的,明帝速度又快,顾琼双脚拖行,一点力都用不上,相当不舒服,但他也不敢吭一声,明帝正在气头上,他不做小伏低讨好赎罪是不可能让天子消气的。
      明帝拖着顾琼到达车辇前,也不管驾车的护卫是怎样惊诧的眼神,只单手掀起车帘,提起顾琼的衣领往辇上一塞,而后眼睛扫视了一圈随行的御前护卫和东宫伺候的宫侍,吩咐道:“都给朕口风严点,谁敢多话,自己去守皇陵。”
      待众人躬身施礼,表示不敢乱说,她方才一腾身坐进车辇,吩咐驾车的护卫道:“去沐恩侯孟府。”
      那驾车的护卫茫然地想了半晌,才想起来沐恩侯孟府是哪里,想起来,很是打了个冷战,那是一座多少年都没人住了的旧府邸,天子这会子要把人带到那边去,看来被这位怡卿殿下气得不轻。

      明帝也不管那护卫怎么想,只看向车里的顾琼。虽然玉辇的车座极为宽敞,坐下两个人不成问题,顾琼却是没敢在车座上坐着,自己跪在座位前方的垫子上,一张丰腴可人的小脸忐忑不安,双手更是交叠在双膝上,姿势卑微而讨好。明帝心里多少有些疼,可是气头上,决定要给他个教训,把眼睛转向一侧,不去看他,也不同他说话,由着他跪着。
      顾琼根本不知道沐恩侯孟府是什么地方,却也不敢问,更不敢盯着车辇的窗户识别路途上的建筑,怕明帝以为他不服责罚想要逃跑。一路之上都半垂着头,屏神凝气,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好在从东宫到沐恩侯孟府并不算远,车驾走了两刻钟,也就到了。有天子在,车辇直接驶入,到后头的内宅门方才停下来。
      长年没人过来,宅中灯火不旺,稀稀疏疏有一个灯笼,好在天上明月高悬,倒也能看得清路。宅中住着的仆役不多,虽然知道了天子驾临,一时半刻,也没有人能够立即赶过来迎驾。
      明帝也不等仆役们来迎,跳下车辇,单手拽出顾琼,没等顾琼借着月色看上一眼这府邸的情况,明帝就将人又往腋下一夹,快步进了一个偏院。
      那是一处原本很繁华,但是有阵子没收拾的小院子,眼下是春天,地上长满了野草,窗户边糊满了树枝和藤蔓,房间更是黑黢黢的,连一点光亮都没有。
      明帝在月色中推开门,把人往房中一丢,转身就走。她是要同看守府邸的人交待一声,给顾琼拿些被褥灯烛什么的。这个偏院是当年她小时候陪着父亲庄毅毓圣皇后回母家探亲的时候曾经住过的,她对里面的房屋陈设都很熟悉,知道里面桌椅床榻琴棋书画一应俱全,恭房和浴房都有,临时住一住,算不得太委屈,但是这么多年没住人了,想必被褥之类的贴身用品,是不能够使用的了。

      顾琼见明帝一声不吭,转身就走,还以为明帝是要让他就这么待在这黑黢黢的地方,心中吓得要死,借着房门透过来的一点月光,哭着去拽明帝的胳膊,“陛下,陛下,臣侍知错了,陛下不要把臣侍丢在这里,陛下,乐乐不见臣侍回宫,会哭的。”
      明帝听见哭声,刚开始有些心软了,想着顾琼自幼娇生惯养的,没受过这种罪,及至听到他提长乐,心里头的火气可就又上来了。她用力一甩胳膊,把胳膊从顾琼手上甩出来,微一转头,怒声斥责仍旧想要去抓她胳膊的人:“你认那小祸害做义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朕要是同你计较,废了你的位分,乐乐以后怎么办?”
      她顿了一顿,话语苦涩得心都跟着发苦,“朕这几年真是太宠你们了,宠得你们连为人夫郎的基本道理都忘了。趁还没有酿出不可挽回的大错来,你给朕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想一想应该怎么样做朕的后宫。”
      她背对着月光站着,人正在虚影中,脸上的表情越发显得暗沉,这平添了她的威严。

      顾琼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只怔怔地看着她,她从来不曾这样疾言厉色地跟他说话,他之前也曾犯过小错小误,她都是选择原谅包容,从来不曾像这般狠狠地说要罚他反省。
      但是怕归怕,他心里头却也安定了许多。明帝的话中透漏出了好几层意思,头一件是不会废他的位分,虽然没有提他最关心的是否继续晋他为君位的事,但至少卿位是保得住的了。二是不会让他一直待在这里,只说要他在这里反思,没说要他从此住在这里,看来这里不是圈他禁他的冷宫,只是临时让他思过的地方。三是她还很在乎长乐的感受,甚至比他这个生父更加在意长乐,她在意儿子,必然不会把他关太久,他只消忍耐着过这完阵子也就好了。
      想明白了,他就屈膝行礼,尽量让自己显得乖巧,“臣侍知道了,臣侍会好好反思的,只求陛下让人照顾好乐乐。”

      明帝没有接话,自从顾琼生下长乐,就算是找到了一个拿捏住她的不二宝贝,只要他一犯错,不管大错小错,必把长乐推出来博她心软,偏偏该死的,她就吃这一套。
      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她只要想到长乐见不到生父,夜里会哭,就要忍不住心软了。可是别的事都可以轻轻放过,感情的事不行,她再心软下去,等顾琼彻底移情别恋了,她就真要失去他了,到那时节长乐该怎么办?
      做妻主的可以休夫,可是儿子只有一个生父,换了谁来养育长乐,长乐都不会开心的。

      出了这小院子的门,两个负责看守府邸的孟府老仆人已经等在院门外面,向着明帝躬身施礼,“老奴叩见圣上,不知圣上想要如何安置里头的贵人。”
      两个老仆人已经听御前护卫讲天子带来的是怡卿殿下,但在两位老仆人看来,是哪位殿下都不重要,不过是天子带来受罚的后宫,尊称一声贵人已经算是客气。
      这两个老仆都是曾经伺候过明帝外祖母外祖父的,明帝同他们也不客气,有什么说什么:“把灯烛被褥热水恭桶给他送过去,不必拨人服侍他,三餐你们吃什么就让他吃什么,不必给他另外做。没朕的话,不许人探视他,也不许他出那个小院子的门。”
      两位老仆一一领命,而后又问她:“白天的时候可要安排功课给贵人?”
      明帝奇怪地道:“什么功课?”
      一个老仆慢吞吞地答道:“功课有很多种,有教男儿规范德行的功课,有教男儿礼仪规矩的功课,有教男儿伺候妻主的功课,看圣上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了。”
      明帝想了想问道:“规范德行的是怎样?可要打他骂他?”
      老仆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嫌她这问话过于幼稚了,但仍旧给她做了解释,“规范德行的是每日督促犯错男子抄写读背《男则》《男诫》,抄得不工整背得不顺畅语气不恭敬,都要受罚。”
      “怎样罚?”
      “这要看圣上的意思。”
      明帝思虑了一下,她人不在跟前,这处罚权不能轻易给,下面的人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万一下手太黑,伤着顾琼,她再后悔也迟了。这种事,她在史书上看得多了。

      她审视着两位老仆吩咐道:“只让他抄写背诵《男则》《男诫》,若是抄得不好背得不好,也不可罚他,只跟他说一日错误超过三处,他就在这里多住一日。”
      两位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不赞成,“陛下太娇纵贵人了。”
      明帝听了,觉得有必要告诫一下两个不要擅自行事:“朕的人只有朕能动,他身上若有伤痕,或者生了疾病损了健康,你老两位便可以去伺候外祖母了。”
      她的外祖母已经去世多年,两个老仆端正了神色,不敢再笑她。

      明帝暗暗叹气,她知道就算是有所告诫,也不可能让顾琼完全不受委屈。但怎么办呢,她自己是个心软手软的,安澜倒是有脾气,可是这两年知道她疼爱后宫疼爱得紧,也很少板起脸来训人,更何况安澜也只是个男儿,她不能够把这种得罪人的事全交给安澜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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