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行》衣青箬

33、033 还寝梦佳期

　　刘二娘的表哥，记得似乎也是元弼带进府中的。赵德昌微微无奈，原不想让张旻知道这些，谁知到最后还是要去问他。他朝着丫鬟们随意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便转身往外走。

　　被留下来的众人面面相觑，静默一瞬之后，才忽然炸开了锅。

　　“方才是元帅回来了？我还以为是眼花了呢！”其中一个不敢置信的道。

　　另一个关注的却是别处，“元帅问起二娘子的去处，想必是专程来找她的？这福气当真是……”

　　“你们有没有瞧见元帅手中拿着的花灯？莫非是专程买回来送予二娘子的？真真是叫人羡慕！”还有人道。

　　“哎，谁叫人家福气大呢？这是谁都比不得的。二娘子姿容出众，能有这一日，是早就预料得到的了。咱们还是各自散了罢！聚在这里嚼舌，万一给人听见……”

　　话音未落，便瞧见了春江铁青着脸站在她们身后，听着她们的议论。

　　众人忙闭了嘴。万一哪句话惹恼了春江，栽被她处罚，那就太倒霉了。因此连忙散开。

　　而春江，却一直定定的站在那处，看着明德院的大门。元帅方才回来了，却连屋子都不曾进，便又去找刘二娘去了。春江握着拳，只觉得心头怒气和妒意翻滚，喧嚣不停。

　　“这是怎么了？”滟滟见她许久不回去，不由跟了出来，见她呆呆站着，不由问道。

　　春江并未回头，视线一直停在对面二娘的屋子，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无事，回去罢！”

　　流霜坐在屋里，手中的针线活儿一直不停，见她二人避开自己窃窃私语，也只当做没看见。

　　春江归了座，滟滟引着她又说了好一会儿话，面色这才缓和下来。见流霜和滟滟一副毫不在意的沉稳模样，忍不住道，“元帅方才回来了。竟连屋子都不曾进，又去寻刘二娘那蹄子去了！”

　　“什么？”滟滟有些惊讶。难怪方才春江那种神情，若是给自己瞧见，只怕根本忍不住。

　　“看来元帅对她，是当真上心。”气过妒忌过，春江也难免有些灰心。

　　论起资历，十个刘二娘也比不上她一个，就算是性子，也是拍马难及的。除了容貌，还有什么比她强？

　　可……女子最重要的，却偏就是那一张脸。哪怕她做得再多，元帅也觉得是应当的，最终看中的，却仍是刘二娘的那张脸。想到这里，心中难免有些悲凉。

　　滟滟蹙着眉道，“再上心又如何？她如今也不过是与咱们一般，是个婢女罢了，还能翻了天去？”

　　春江哼了一声。对方根本不必翻天，只要能把持住元帅就是了。

　　“你也说句话！”滟滟忍不住伸手推了流霜一把。流霜胳膊一晃，那针便扎到了手指上。她皱着眉“嘶”了一声，连忙将手中的绣活儿放下，便见左手食指上渗出了一个小小的血珠子。

　　“有什么可说的？咱们是元帅的婢女，元帅吩咐什么，就做什么，我劝你们收一收那些心思！这府里的主子是元帅，万一惹了元帅不高兴，只怕连容身之处都留不下了。”流霜冷冷道。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着实是为她们着想的。春江那样子，简直是入了魔怔，焉知她不会想不开对刘二娘动手？若真如此，只怕查出来之后，便再无转圜的机会了。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劝说就能有用的。这番话，大抵最后也只是被当做耳旁风罢！

　　流霜说完之后，抽出手绢将那血滴子拭去，若无其事的将绣活儿重新捡了起来。

　　……

　　从明德院出来，赵德昌想了想，便抬步往张旻的住处走去。说起来，那地方他虽然知道，却一次没去过。

　　其实原本他是要在澹然轩附近给张旻收拾出一处地方安置的，然他自己选中了那个小院子，赵德昌便也没有反驳。——反正这园子大得很，许多屋子空着，还要锁起来，他独住一处也无妨。

　　走了一会儿，夜风吹过来，带走了身上的最后一丝燥热，赵德昌的心情也平缓下来。

　　这时他才察觉自己这般如同捉奸一般的姿态，着实有些可笑。那是二娘的表哥，中秋佳节，亲戚相聚一番，本是正理，自己为何会如此不悦？甚至还怒气冲冲的？

　　只是当时他兴冲冲的提着花灯回到明德院，却并不是期待中的情形，反倒只瞧见了黑黢黢冷冰冰的屋子时，的确是如一瓢冷水，将他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赵德昌忍不住反省自己，这般失态，着实是从未经过的。他现在只想要见着刘二娘，可见着了之后呢？

　　然没等他想出结局来，便已经走到了张旻所住的院子门口。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下来，将整个院子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霜色，而张旻，龚美，二娘三人，正坐在院子里，谈天说笑。

　　赵德昌站在外头瞧着他们，心中忽生出一种酸涩之感。这一刻，必须承认，他嫉妒了。

　　二娘与他在一处时，总是拘谨，从不曾这般说笑无忌过，却能对着别人笑得开怀。

　　“元弼。”摇头将心头的不快拂去，他扬声唤着张旻。

　　院子里的三人听到他的声音，俱都回过头来，只一瞬，赵德昌看着二娘收了笑，又变作那个拘谨的婢女。

　　他原本已然平复的心绪，因了这个，又重新不悦起来。

　　“三郎？”瞧见他，张旻也十分讶异，然而转头瞧见二娘，福至心灵，立刻猜出了他的来意。

　　他想了想，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二娘子也该回去了。再晚便要下钥了。正好可以与三郎一同回去。”

　　二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反驳之言。赵德昌忽然出现在这里，却并不是找张旻有事，她心中原就觉得怪异，如今只盼着少说少错罢了。因此连忙起身应道，“好。”

　　龚美也跟着站起来，想说什么，看了赵德昌一眼，却只是道，“路上小心些。”

　　二娘点头，低眉顺目的走到赵德昌身边，低声道，“元帅，咱们回去罢！”

　　赵德昌没有说话，转身就走。二娘连忙跟上去，只觉得他步子迈得越来越大，简直快跟不上了。

　　夜沉沉的，本就看不清路，二娘跟的急，一不小心，便踩到了一颗石子，脚滑了一下。

　　二娘咬着唇，并未发出声音，然而身子却站不住，朝前扑去。幸而赵德昌听到声音，转过身正好接住她。

　　本以为自己要摔到地上，却被人接住，二娘松了一口气，然而察觉到自己还在赵德昌怀中，便连忙要挣开。

　　然而赵德昌好容易等到美人投怀送抱的机会，虽然时间地点均不对，却还是舍不得放开。

　　“别动，许伤了脚，你先试试。”赵德昌扶着她站稳，才道。

　　二娘动了动脚，虽然有些疼，但并不像是崴了的样子，应是无妨的。然而她将这话说出来，却被赵德昌反驳了，“如今瞧着没事，兴许明日便肿起来了，还是该揉一揉才是。”

　　二娘心中越发觉得怪异，连连推拒道，“不会的，并不疼，没有事。”

　　赵德昌见她如此，也不好坚持，却仍是道，“那也好，咱们去前头的亭子里坐一会儿罢！”

　　说着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走到亭子里，才将人放在凳子上，自己在旁边坐下，顺手将花灯放在桌上。

　　这么长时间，那花灯里的蜡烛只剩下了少少的一点，此时烛光微微一跳，便灭了。

　　赵德昌尴尬的咳了一声，原打算将花灯送予二娘，然而没了蜡烛，却是不合适了。

　　二娘看出她的窘迫，想了想，便故作欢喜道，“这花灯是元帅从外头带回来的？做的可真好，婢子还未见过这般好看的花灯呢！”这倒不是假话，倒不是蜀中不繁华，只是她没去过成都罢了。

　　赵德昌见她识趣，笑道，“路过时见着了，觉得别致，便买了回来。你喜欢，便送你了。可惜蜡烛灭了。”

　　二娘有些惊讶，却没有推拒。毕竟只是一盏花灯罢了。且……赵德昌说话的语气，让她觉得不能拒绝。

　　不仅不能拒绝，还要替他开脱，“许是点的时候长了。婢子听说有一首唐诗，说的是……‘灭烛怜光满’，可不就是应了今日的情形？”

　　的确，虽然没有烛光，然而月华如练，却更添了一种温柔旖旎的气氛，倒是比烛光可爱。

　　赵德昌微笑道，“原来你也听过这首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确是好诗。”

　　他的声音轻轻的，又或许是因着这月光太过温柔，二娘对他少了几分顾忌，说话也直接了些，“婢子并不懂什么诗，不过是无意间听过几句罢了。真要说出个一二三，是断断不成的。”

　　“你若喜欢，我日后教你识字可好？”赵德昌听出她的黯然，柔声问道。

　　二娘微微一愣，对上他的视线，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赵德昌见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二娘，我从不逼迫你，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畔罢了。你……你好生想想，可好？”

　　如同被蛊惑一般，二娘情不自禁的点了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