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死亡》不贰郎

6、山崩

　　等到意识再度聚拢的时候，魏澜良正趴人背上休憩。
　　起初他以为自己活着出去了，直到水珠滴答声从头顶传来，赶跑了他最后一丝迷惘。
　　“小五？”魏澜良抓着青色衣褶喊了一句。
　　“我在。”小五答得飞快，每走一步，他腰间的铃铛便叮当作响，“哥哥好些没？”
　　魏澜良闻言挣扎了一下，“本来就没什么事，放我下来吧。”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道:“眼下情况未明，哥哥既然有伤在身，还是趴着稳妥些。”
　　魏澜良还想再劝，忽然想起自个儿是偷跑出来的，只好闭了嘴。
　　小五无声地笑了笑，目光打量着四下环境。临江山的内部竟然是中空的，他们没有被坠落的山石压死，却意外掉进了四通八达的山中洞穴。
　　魏澜良微阖着眼，察觉到小五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把脑袋往前凑了凑，轻声问:“怎么了？”
　　小五像是调整了下呼吸，才说:“前头有人。”
　　他扫了眼洞穴大致格局，背着魏澜良藏在了过道的死角，“敌我未明，暂时不宜与他们正面冲突……”
　　他忽然一顿。
　　魏澜良正在缓缓地冲他耳垂呼气，湿热的风拂过肌肤，魏澜良满意地看见雪般的莹白渐渐晕染上艳丽的殊色。
　　两世的教训磨掉了他身上的傲气和凉薄，却没能磨掉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比如恶劣。
　　“想说什么？”魏澜良故意道，“我听着呢。”
　　“没什么。”小五闷声道。
　　不远处骂骂咧咧的嗓门儿打断了魏澜良的兴致，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推搡着一个满目仓惶的少年，一边威胁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方才那人的下场，就是你的将来！”
　　少年哆嗦了一下，从衣袖底下露出张苍白的小脸——赫然是宋揽的小徒弟。
　　大汉粗暴地把他挡脸的那只手拽开，“别磨磨唧唧的，赶快点！”
　　“我知道过阵的方法……可我也不想死啊。”阿允小声抽泣着，与原先的模样大相径庭，抬起一双湿漉漉的鹿眼恳求道，“你们能保住我的性命吗？”
　　暴脾气的大汉看起来又想发火了，旁边的同伴及时拉住他，温声承诺:“这是自然，只要你能做到你答应的。”
　　阿允抖如筛糠，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还是孩子呢，别吓着他了。”说话的是个眉深目阔的女子，笑意很是亲切。
　　阿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前方，魏澜良沉吟片刻，耳语道:“跟上去看看，他们或许知道从哪里离开。”
　　小五任劳任怨地点头。
　　他又道:“小五，放我下来。”
　　小五回眸，用气音道:“哥哥心疼我？”
　　魏澜良一噎。
　　少年笑弯了眼，耳垂上还有残余的粉红，瞧着赏心悦目。
　　“走吧，再耽搁人可就跟丢了。”

　　阿允领着几人来到了一扇门前。
　　古朴的青铜门突兀耸立在石壁之间，充满了不协调和怪异。经由时间沉淀的色彩微微暗淡，唯独其上精雕细琢的纹路彰显着门主人的不凡。
　　“生门。”阿允笃定道，“破阵的关键，就在于这扇门。”
　　魏澜良看见那小子脸上的表情，心底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女子将目光投向门旁镶嵌的两个环形箍，那里头装着两樽酒盅，均为无色透明的液体。
　　“该喝哪一杯？”她迟疑道。
　　阿允又开始哼哼唧唧了，“呜呜……我不知道啊。”
　　“你去，喝了那东西。”大汉无情地下达命令。
　　“不要！”阿允惊恐地瞪大眼，“你们骗我！明明说好了放我一命的！”
　　“小朋友，现在才反应过来，为时过晚了吧？”充当和事佬的男子站了出来，眼神里却满是恶意。
　　“救不救？”小五问他。
　　魏澜良意趣盎然地趴在他肩上，懒洋洋说:“再等等。”
　　说话间，阿允已经被强行灌了满肚不明液体，他半跪在地上干呕，活像是要把肺都呕出来一样。
　　那几人等了半晌，见他仍在咳嗽，顿时心下一喜。
　　“没事！”
　　几人争先恐后地将水吞咽下腹，立马伸手去推门。
　　“咦？推不动？”
　　大汉撸起袖子，大吼一声:“我来！”
　　砰！
　　尘灰四起，大汉目瞪口呆地看着青铜门:“怎么可能！”
　　女子伸手拎起了阿允，嗓音阴冷地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你来！”
　　阿允点头如捣蒜，生死之间，他也懒得去计较几人方才的算计，动作麻溜儿地从衣襟里摸出一把割菜的镰刀，对着门缝就开始砸。
　　众人:“……”
　　背上的呼吸急促了些，小五缓缓地眨了下眼，“哥哥。”
　　“我没事。”喉咙发紧，魏澜良红着眼慢吞吞道，“不用担心。”
　　吱嘎——
　　他一抬眼，门开了。
　　几人欢呼雀跃地奔了进去，脸上带着近乎癫狂的笑意:“我们活着出来了！我们——”
　　然而下一秒，那笑意连同皮肉，都被啃食得一干二净。
　　密密麻麻的未知昆虫爬满了门后的石壁，形成了淬冷的银白色墙壁。只见他们迈入门内的一刹那，数以万计的昆虫展翅，宛如一首杀伐之曲，呈纵横之势扑向几人，眨眼间便成了枯骨一具！
　　阿允从地上爬起来，擦干净脸上的鼻涕眼泪，笑容甜腻地看着死不瞑目的几人。
　　他们最后的口型，像是在问:“为什么你没事？”
　　魏澜良不由分说地从小五背上跳下来，把他护在了里面，“你离我近些……它们便不会攻击你。”
　　小五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轻声应道:“好。”
　　另一边，阿允嫌弃地睨了眼地上的骸骨，“好歹来几个聪明点的啊，跟你们斗简直是对小爷智商的侮辱。”
　　他呸了一口，一转身对上了一双兔子眼。
　　阿允:“……”
　　“谢清晏？”他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魏澜良傻笑。
　　阿允盯了他一会儿，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笑起来很难看？”
　　魏澜良:“……”怎么跟那丫头一个德行。
　　或许是难得看他吃瘪，小五忍不住笑了一下。引得阿允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到他身上，然后一脸懵逼地看着魏澜良，“你出去一趟就拐了个男人？”
　　“会不会说话！”魏澜良一个暴栗敲在他脑门上，“我朋友，小五。”
　　“你好，我叫阿允。”阿允捂着脑门也没察觉什么不对，似乎他从来就没把魏澜良当做过同龄人。
　　小五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眼前这人可真好看啊，笑起来活像是三月里潋滟的桃花水，泛着惊心动魄的光。
　　阿允看得久了点，觉得小五好像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姓氏呢？”他问。
　　“姓……”阿允失神片刻，忽而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凶人干吗？平时宋揽都怎么教你的，啊？”魏澜良揪着他的耳朵把人拎到一边，虎着脸斥道。
　　第一次做人长辈，魏大公子显然有点拿捏不准分寸，惹得阿允龇牙咧嘴，“不准说我师父坏话！”
　　说完自个儿也是一怔，猛地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师父找你呢！”
　　提起宋揽，魏澜良眼底没了原先的讥诮和冷嘲，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他找我做什么？”
　　多半是寻仇吧，魏澜良腹诽。
　　“我也不知道，”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结果还是阿允决定道:“边走边说吧。”
　　小五善解人意地落在后面，于是魏澜良便和阿允头碰头嘀咕起来，说到他离开之后，一群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血色蝴蝶帮他们解决了麻烦，紧接着阵法再没有骚扰他们。
　　“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地动山摇，”阿允想起昨天晚上，丧着个脸道，“一觉睡得担惊受怕，没想到还是掉了进来。”
　　魏澜良敏锐道:“你和宋揽睡在一块儿，掉下来却分散了？”
　　一说到这儿阿允又开始伤心地嘤嘤嘤起来，“对啊对啊，我到现在还没发现师父留下的标记。”
　　魏澜良:“……”大梁欠你个小金人。
　　不得不说，阿允确实被宋揽教的很好。虽然性子看起来跳脱活泼，关键时刻却能够做到处变不惊，年纪尚轻就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除了有点儿戏精，当真是很有魏家的风骨。
　　阿允被他看的瘆得慌，“我对你没兴趣啊。”
　　魏澜良脸一黑，咬着牙道:“彼此彼此。”
　　“你想找到你师父吗？”小五忽然插嘴。
　　“当然啊，”阿允一脸“虽然你说的是废话但我还要答”的表情，“你有办法？”
　　小五看向魏澜良，又瞟了眼阿允。
　　阿允眼睛一亮，道:“你帮我找到师父，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啊，”魏澜良点头，“叫舅舅。”
　　阿允:“……”
　　他看了眼方才套他话的小五，又看了眼不按套路出牌的魏澜良，欲哭无泪地想，生活需要挑战，可也不能一上来就是地狱模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