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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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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熊乃湾出口处有一条河,沿途经过好几个村庄,最后才绕过这个湾子,别的江河湖海都有自己的名字,这条河却没有。
它太小了,清清浅浅的一湾细流,干旱时还断流,河里的鱼被晒干了,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腐臭味。
夏天发洪水,它又一夜爆涨,原本清澈见底的河水变得浑浊,漫过河滩,漫过绵延起伏的草坪,漫过田埂,漫过水稻田和湾子出口的路。
大家理所当然接受它的恩惠,也理所当然承受它带来的灾祸。
这是一条自由的河,它想到哪就到哪儿,哼着歌儿穿过山川、树木、草地,在低洼的地方打个漩儿,在凸起的地方翻朵水花。
结束了一天的农活,男人在它清澈的水里清洗身上的泥巴,女人在河边洗衣裳,剖鸡鸭鹅鱼,孩子们挨个儿翻开水底的卵石,寻找藏匿的鱼虾。
就算往河里倾倒粪便、食物残渣和动物尸体,河水很快会澄清一切,重新变得清澈,一切就跟没发生一样。
尽管它每年都淹死几个人,大家习以为常,只要不触碰内里的细节,它就是一条没有名字的河。
2
十冬腊月,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日子。庄户人家没那么多隐私,天气稍冷,家里柴禾充足的早早生了火。
这一年,熊乃湾有两个挺大肚子的女人。10月10日上午,老郭家刚生了棉花,中午,老周家的也凑热闹,火急火燎的把红椿生下来了,前后相差不到半小时。
这可忙坏了湾子里唯一的接生婆。所幸这两家都是丫头,命贱,都保住了。
湾子里的人戏说,俩丫头前世一定是对冤家,不然不会赶着投胎。
棉花的爹和娘是半路夫妻,凑合过日子,棉花妈总说,等她老了有伴儿,实际上棉花爹常年在外打工,直到她死,也没真正陪上几日,倒是嫁出去的女儿时常回来看她。
棉花是夫妻俩老年得子,又是老幺,自然宝贝得不行。
红椿就不一样了。她上面已经五个姐姐了,送走两个,才诞下红椿,又是女娃,父母看她的眼神里就有怨气。
按照惯例,红椿出生没多久就被送人,这一户人家想要孩子,不能生育。但是后来,他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4岁的红椿被“原封不动”送回来。
回来的红椿管爹还叫爹,管娘还叫娘,但她长了心,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吃饭看父亲眼色,父亲默不着声,她就多吃一碗,父亲咳嗽两下,她立即放下碗筷。
红椿穿是姐姐的旧衣裳,走路打晃荡,红椿妈舍不得改,说小孩子长的快,再两年就好了。
别看红椿小,人小鬼精,知道爹不疼娘不爱,她也不黏在父母身边,天天往外跑。
红椿跑的最勤快的是棉花家,棉花妈她喊二妈,大家都说棉花爹有本事,会手艺,在外挣钱,棉花妈在家闲着,不喂猪也不种田,照样吃穿不愁。
棉花妈没事干就捣鼓吃食,河边的野芹菜、山上的野蕨菜,竹林里的竹苞,树上的野香椿,无论什么,到她手里都能变成一道好菜。
红椿和棉花在河里逮的小鱼小虾,拿回去棉花妈帮处理干净,用盐腌了,打两个鸡蛋,裹上面糊,炸的金黄,两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
马蓼花开的季节,棉花妈还会做酒曲,甜糯糯的米酒,一次性做一大瓦盆。
红椿嘴甜,无论吃什么都说好,哄得棉花妈团团转。
虽然红椿比棉花晚出生半小时,却比棉花懂的事多,她教棉花唱山歌。教棉花辨识各种菌子,野菜和药材。
棉花妈身体不好,生棉花几乎把她掏空了,棉花爹怜惜她,不让她干重活,家里不喂猪,也不养鸡鸭。
因此,棉花家院子不像别家搞的屎骚尿臭,而是清清爽爽,种些乡下随处可见的指甲盖,夜来香,兰草,菊花,梅花,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夏天傍晚,棉花妈早早的在院子各个角落焚上艾蒿,夜里竹床就支在院里,两个孩子在上面打滚儿,逮萤火虫,玩到夜深还不肯睡去。
棉花妈就说,我们做游戏,一二三,木头人,不会说话来不会动,谁先动了谁就变青蛙!
两个孩子立刻安静了,不说话也不动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又争吵着昨晚的游戏到底是谁赢了。
但是,这样愉快的日子在冬天画上句号了,红椿妈的肚子又大了,十月夜里,悄无声息的给红椿生了个弟弟。
从此,红椿的命运就和这个弟弟牢牢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