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溺》绿眠

2、02

　　但很快，她就知道裴容是谁了。
　　六十一中管理不严，对于学生是否住校这件事并不强制要求。虽说走读会自由很多，但苏旖不想和苏家赫起正面冲突，在陈蓉问她走读还是住校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选择了住校。

　　傍晚，鱼鳞状的云堆在橙红色晚霞的笼罩下四处散落又聚集。温度却不曾降低，地面仍旧发烫，薄底的黑色皮鞋踩在地面上能感受到微微热气。
　　从教学楼去往宿舍楼的路异常的漫长，像走不到头。
　　别的不说，六十一中的占地面积很大，虽设施陈旧，建筑老式，但基于面基大这点，从表面上看上去竟会看出几分气派。

　　苏旖是在宿舍楼底下撞见裴容的。
　　男生宿舍楼和女生宿舍楼被一堵巨大的墙面隔开，墙面两侧都爬满了爬墙虎，深度不同的绿色叶片蜿蜒盘旋，牢牢扒着墙体，像是求生欲很强的蛇，成群结队。
　　两幢建筑犹如隔江相望的情人，墙面将彼此均置于对方的视野盲区内，遥遥相望却仅是徒劳。

　　男生穿着一套灰色运动服，束口款的运动裤露出他精瘦的一寸脚脖，白的，有力的。
　　裴容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见她来了冲她笑了下。

　　苏旖对这个笑视而不见，她径直绕开他，往进门的那个口走。
　　可裴容才不管，他故意逗弄她，她往左的同时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便也朝右，挡住苏旖的去路。
　　而苏旖不是个好惹的主，她试了两次无果便不再动，她就那么站在原地，把原本怀里抱着的书扔到裴容身上。后者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从口袋里伸出来的手想去接，却还是迟了一步，书本散落一地。

　　“捡啊。”苏旖趾高气昂的。
　　二人对峙着，苏旖睨他一眼，突觉这人有意思。
　　裴容怔了一秒，在那一秒中他脑袋空白过。从来都没有人会这样对他，哪怕是生他的妈也不敢，就差奉他为神明。
　　他觉得好笑，弯腰，竟准备去捡。

　　在男生手垂下的那一刻，苏旖先发制人地伸出了一条腿，黑色小皮鞋踩在最上层的那本课本上，封面印着的是赫然数学两个字。
　　裴容视线里，是少女的腿，白色短袜，和质地柔软的黑色皮鞋，仿佛他论坛头像的画面照进现实，生出几分奇异和荒唐。
　　他咬牙，心中压着怒火，抬头看苏旖。
　　“你是不是有病？”他眼神阴鸷，像是要吃人。

　　女孩皮笑肉不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他的眼神似乎就不像在看一个活物。
　　她说：“哦，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说罢，她蹲下身，一本一本地收拾好又抱在怀里。

　　过了会儿，沈汐从宿舍出来，一出来便看见裴容和苏旖，要不是视线错了位，男生几乎将女孩的身体全部挡住。
　　她没见过苏旖，第六感却告诉她这就是苏旖。
　　她忍着不悦，冲他喊：“阿容。”
　　两边隔了有二十米，沈汐的声音很大，苏旖听到便走开，不再和裴容僵持。

　　绕开裴容看到沈汐的那一刻，苏旖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汐比她高一点，头发比她长，及了腰，容貌也是不同于她的甜美。
　　可打扮，却和她如出一辙。
　　三十九厘米的短裙穿在沈汐身上更短，快要遮不住某些部位。

　　沈汐被这声笑弄红了脸，羞耻和恼怒并发，耳朵像是着了火，越烧越烈。她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裴容，此刻她像是被人扒了个精光。

　　苏旖路过她的时候，凑近她，因为个子不够还稍稍踮起脚尖，努力靠近沈汐的耳朵。
　　“为了个破男生穿这么短的裙子，值当吗。”
　　苏旖语气里带着惋惜，可沈汐全然没发觉，只当做是胜利者在向她炫耀。

　　苏旖说完就走了。
　　沈汐收拾好情绪后走到裴容身边，甜滋滋地笑，有意勾他的魂。
　　“我今天好不好看？”
　　裴容也笑，“好看。”
　　沈汐又问：“那她好看还是我好看？”她抬手，指着苏旖离开的方向。
　　裴容没望向她手指的方向，只伸手去捏女孩方才红透的耳垂，“你好看。”
　　沈汐心满意足地环住裴容的手臂左右摇晃，脸上是收不住的笑意。

　　裴容向来这样，他最懂女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男生永远猜不透的女孩心思在他这里却如同抛硬币般轻易。他说什么都显得真诚，多的是女孩心甘情愿倒在他这里，心愿诚服。
　　他也并不浪荡，高中一年，向他前赴后继的女孩不在少数，可真正能在他身边晃的却只有沈汐一个。
　　裴容对谁都笑，可只对沈汐有更多的举动，例如摸头，例如捏耳朵。可又不再有更亲密的。
　　众人早就默认沈汐的正牌位置，然而没人记得，裴容从不曾宣告自己的恋情。

　　二人离开宿舍楼的时候，裴容看了眼女生宿舍楼四楼。
　　那是苏旖住的楼层。

　　*
　　和苏旖住同一间宿舍有三个女生，宋君黎，李紫悦，温宁。
　　宋君黎就不用多说，李紫悦和苏旖同班，温宁是隔壁十八班的。

　　苏旖开门进来的时候李紫悦和温宁在里边，二人正喝着奶茶聊天，见有人进来愣了一瞬。
　　李紫悦见来人是她，连忙放下手中奶茶，惊呼：“苏旖！”
　　她走过去，接过苏旖手中的书，兴冲冲地对温宁说：“温宁，这就是我们班的苏旖，长得好看吧！”
　　李紫悦把苏旖的书放下之后又对她说：“刚刚我们正说到你呢，我说你长得可好看了，温宁还不信。”
　　苏旖只笑，没说话。

　　李紫悦性格大大咧咧的，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倒是好相处。温宁长相普通，齐刘海丸子头的发型衬出她几分可爱。
　　温宁打量着苏旖，半晌后缓缓出声：“是挺好看的，我感觉比沈汐还好看。”
　　沈汐是六十一中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当之无愧的校花。
　　李紫悦激动地晃温宁的肩膀，“是吧是吧！我也觉得！”
　　温宁点头。

　　苏旖拿手机点了些吃的，点好后问她们。
　　“今晚不用上晚自习吧。”
　　李紫悦：“对，咱们明天才正式开始上课。”
　　“你们晚上还出去吗？”
　　李紫悦：“不出去了吧，作业还没补完。”
　　温宁：“不出去，想休息。”
　　“我刚点了些吃的，等会儿一块吃点？”
　　二人均是没意见。

　　没过多久，拿到了肯德基的外卖，三人在地上铺了毯子和报纸围坐，很快就打成一片。
　　苏旖性子乖戾，做事偏执，有时又很飞扬跋扈。以往在实高的时候，不乏有些人看她不爽。但她又和不少女生都合得来，和刻板印象里的那些很受男生追捧的女孩有所出入。
　　她抵触跟男生走的太近，顶破天也只是有学习上的往来。她还是更乐意和同性一块，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彼此之间的心思你明我了，相处起来快活自在。

　　李紫悦咬了口脆皮鸡，感慨道：“哇你简直不知道，今天你来，咱们学校真像下饺子一样，你就像个顶流明星。”
　　温宁边吃边听她说，偶尔发表自己的意见。
　　苏旖：“夸张。”
　　李紫悦怕她不信，“真的！你是真的长得好看，我一个女生看了都想直接变拉拉。旖旖，性别别卡太死。”
　　苏旖双手比了个叉，“虽然还没谈过恋爱，但我笔直。”
　　闻言，李紫悦和温宁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随后一脸震惊。
　　温宁试探性地问：“你还没谈过恋爱？”
　　李紫悦明显不信，指着温宁说：“她都谈过一次了，你怎么可能没谈过。”温宁白了她一眼。
　　苏旖：“实高找我谈恋爱的都是想把我从年级第一的位置上拉下来的贼。”
　　温宁点点头，颇有感同身受的意味。但李紫悦丝毫不觉，她成绩拉胯，还是恋爱小白，理解不了好学生在这方面的警惕。

　　八点多，宋君黎迟迟未归。
　　正欲联系，宿舍门外传来两道熟悉的女声，苏旖只能听出宋君黎的，另一个人辨不出来。
　　李紫悦摘下塑料手套，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后，偷听。
　　只短短两分钟，脚步声响起。李紫悦急忙归位，开门声紧跟着响起。

　　宋君黎下午的时候就知道苏旖跟她住一间宿舍，看到她在里面也不惊讶。她好像很疲惫，跟三人打了声招呼便去洗澡了。
　　肯德基差不多被消灭，三人也不再坐着，起来收拾了一番就干各自的事情了。上床之前，苏旖写了张字条放在宋君黎桌上。

　　夜色渐浓，四人寝的面积很大，屋内宽敞。静得如同被人按下暂停键，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苏旖刷着手机，有很多□□和微信消息，有苏家赫的，有陈尧驭的，还有以前实高的同学，可就是没陈蓉的。思及此，心中升起一丝落寞。
　　她加了李紫悦好友，被拉进了各种班级年级的群。李紫悦作为向导，给她介绍得面面俱到，连论坛的事都跟她说了。
　　字发出去李紫悦便开始后悔，骂自己木鱼脑袋，可当时已经过了可以撤回的时限。

　　对于论坛上发的帖子，苏旖心里有谱，高中生的那点小心思，稍微动点脑子都能想明白，在打开网页之前她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她没兴趣知道这些人对她的看法，骂她□□也好，骂她装模作样也好，这些都很难击垮她。
　　苏旖关了网页，回到微信。
　　李紫悦又给她发了条消息——
　　“旖旖，偷偷跟你说。”
　　“？”
　　“刚才宋君黎回来的时候，在门外和陆然晏说话，我听到了你的名字。”
　　“说我什么？”
　　“没怎么听清，但是还听到了沈汐的名字，你不会和她结下梁子了吧？”
　　苏旖想了想，“长发及腰，长得挺甜的那位？”
　　“是她，她是裴容女朋友！你可别招惹这两位爷，沈汐也就是长得无害，她心思可歹毒了。”
　　苏旖没多想，回：“好，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二人互道晚安后苏旖听到对床发出些动静，李紫悦把手机放好，准备入睡。

　　苏旖是认床的，学校的床没有陈蓉家里的绵软，硬邦邦的，硌的腰背疼。
　　她莫名想起沈汐，实在令人发笑。不过她又很快意识到，沈汐学她，那只能说明，她在乎的人极有可能对苏旖有兴趣。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丝狗血的欲望，却又迅速被压下。
　　刚来新学校，她才不想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