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锦》星炀

68、第 68 章

　　劳伦斯温馨的招待晚宴依然在继续，围坐长餐桌的人们不知不觉分成了数个小群体，聊得火热。

　　现在艾米已经取代了施光寒，成为范·梅丽尔的提问者。她大学毕业不久，还是个活泼的对很多事充满好奇的姑娘。

　　“是吗？”、“真的？”……在施光寒低头查看情报公司邮件的时候，耳边时不时回荡起她好似百灵鸟的笑声，还有惊呼。

　　范·梅丽尔打破了她之前的预设，比她以为的要随和，而且近二十年的记者生涯，那些经常出现在报端的达官贵人趣闻逸事在她嘴里信手拈来，让艾米仿佛进了个琳琅满目的八卦宝库，抚掌嗟叹流连忘返。

　　“噢！”忽然施光寒被她异乎寻常的低叫打断了思绪。

　　他从手机转头看她，只见她夸张地掩起嘴，用发亮的眼神盯着范·梅丽尔：

　　“所以你采访到他了？”

　　范·梅丽尔只是淡定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然后又那样炫耀似的晃了晃脑袋。

　　艾米另一边的海伦也被她的声音吸引，把身体向她偏过半边，凑近问：

　　“谁？你们在说什么？”

　　艾米用手背半掩嘴，施光寒听到了她悄声说出的名字：

　　“博斯坦。”

　　海伦的眼睛也一瞬间撑大，不敢相信地用更低的声音追问：

　　“杰弗里？”

　　艾米小鸡啄米地点头，兴奋异常。

　　海伦撑大的眼睛转向范·梅丽尔：

　　“真的？”

　　范·梅丽尔的回答是撩了下眉，笑而不语。

　　艾米把下巴压向桌面，用和她在聊一件秘密似的声量问：

　　“然后呢？他怎么说？”

　　“不承认。当然。”范·梅丽尔依然胸有成竹地微笑，手里的叉子虚点在盘子边缘，仿佛在指着什么人，“于是我问：‘似乎有证据表明桑切斯·帕尔默曾和你是密友，请问是真的吗？’”

　　SWH公关部的两位女士同时都有了反应。

　　“桑切斯·帕尔默？谁？”艾米问。

　　“我的天！他怎么回答？”海伦则顿时兴奋得恨不能把耳朵伸过桌面送到范·梅丽尔嘴边去。

　　范·梅丽尔含笑地扫视她们俩，似乎让她们自己决定她应该先回答谁。

　　海伦只好低声先给艾米丢了一句：

　　“‘维塔辛案’的主谋。”

　　艾米还是面露茫然：

　　“‘维塔辛案’？”

　　“发生在一个叫维塔辛的偏远乡村的邪教大案。这村子在F州和G州交界处，位置相当偏僻，被某个教派把持。桑切斯·帕尔默有个什么头衔——好像‘神之代言人’之类——整个村子都在他的掌控中，里面所有人都要对他唯命是从。教义要求教众从世界各地收养符合他们需要的儿童，名义上带回村子抚养，实际上桑切斯·帕尔默在村子里安置这些孩子的地方打造了好几个巨大的供他和其他达官贵人玩乐的据点。多年来不断有逃出村子的幸存者报警举报，直到FBI和CIA一起出动，才让那个地狱般的地方终结。受这起案件牵连，好几个议员辞职，和它有关的富豪也声名狼藉。帕尔默最后死在了监狱里，自杀。这起案子在当时轰动一时，你没听过？”

　　听完海伦又轻又快的简要说明，艾米目瞪口呆，摇头：

　　“多久前的事？”

　　“很多年前了。”海伦望空想了想，又向范·梅丽尔求证，“十多年了吧？”

　　范·梅丽尔点头：“差不多，十多二十年。”

　　“那我哪能知道！”艾米的表情顿时松懈，笑起来，“那时我才多大？还没来美国呢！”

　　海伦就继续问范·梅丽尔：

　　“然后呢？他怎么说？”

　　范·梅丽尔望着桌面，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嘴角勾起一弯浅浅的嘲讽：

　　“‘这是污蔑。我们只是因为一些聚会见过面，认识，但完全不熟。’”

　　“呵呵。”

　　海伦笑了两声，靠回椅背，没有再问。

　　艾米发亮的眼神继续盯着范·梅丽尔：

　　“所以他，博斯坦，他受到的指控会不会也都是真的？”

　　范·梅丽尔搭下嘴角，发出深深的叹息：

　　“恐怕是。我接触过大部分控告过他的女性，从她们对细节的描述和给出的证据上，没有发现伪造的迹象。相反，根据我所掌握的其他材料，受害者恐怕还远远不止她们。”

　　“要我说，你真是急公好义。”她身旁的财经杂志主编米歇尔·罗杰忽然自言自语一样，优雅地抿了口酒，望着对面的艾米，脸颊微微倾向范·梅丽尔，低声说，“但那是社会版的事，亲爱的。再说现在在这里说这种话题，会不会把气氛搞得太严肃了？”

　　范·梅丽尔对她转过头，同样优雅地抿唇微笑：

　　“我们只是闲聊，米歇尔。”她转回头，手肘靠在桌边，手对着对面也随意一划，“一点儿也不严肃。”

　　“对，只是讲讲故事，没人会当真。”

　　艾米就像个完全没有感知到什么的小女孩，露出天真的笑容。海伦低头切着盘子里的芝士焗龙虾，笑而不语。

　　罗杰看到SWH公关部的反应，倒变成是她多了事，便在嘴角扯起个讽笑，不太高兴地把头扭开了。

　　她一走，范·梅丽尔反而追着她：

　　“上个月你们好像也正好邀请他做了专题？”

　　罗杰脸朝着另一边，像是没发现她在对自己说话。

　　“米歇尔？”范·梅丽尔笑眯眯地叫唤。

　　罗杰这才转过脸，有些不耐烦似的：

　　“什么？”

　　“杰弗里·博斯坦，你们上个月采访过他。”

　　“对。怎么？”

　　“没问他岛的事？”

　　“当然没有。”罗杰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但口气听起来不太高兴，“那和我们的主题无关。”

　　什么岛？艾米的眼睛又亮了，嘴巴开合，无声地问了一句，没有得到理会，她就又看向海伦。

　　“怎么会？多好的材料！”范·梅丽尔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小声叫，“那么多富豪去过那座岛，一定在那里达成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协议。”

　　罗杰看也不看她，只对着桌面上的西班牙海鲜炒饭说：

　　“我们从不使用道听途说来的素材。”

　　“哦得了吧，米歇尔，‘博斯坦的小岛’可不是什么道听途说的素材。”

　　“岛不是，但岛上发生的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希望你清楚，那些事从未获得证实。”

　　“所以才需要深入调查不是吗？”

　　步步紧逼就是范·梅丽尔最惯用也最拿手的方式，这点她也从不掩饰。

　　但罗杰并不是要和她辩论，作为辛普森的资深主编，她的语气只是变得更加严厉：

　　“或许你对这些花边八卦很感兴趣，但抱歉，我们不是社会记者，调查那种事不是我们的职责。我也建议你不要再继续对外散播这类言论，你现在不光是一个网络论坛的主编，还会引起别人对辛普森新闻专业水准的质疑。”

　　范·梅丽尔受教地收起了嬉皮笑脸，郑重点头：

　　“你提醒得对。”

　　可没一会儿，她转向艾米她们，又像突然想起来：

　　“啊，对，博斯坦手里有我们大笔资金。辛普森集团在他那里投了多少来着？”

　　米歇尔·罗杰没再答话，艾米是初丁，虽然充满好奇，但也不知该接什么。海伦仿佛在更专心吃她的龙虾。范·梅丽尔冰绿色的眼睛在桌面上扫视了一圈，大家似乎都丝毫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她便只能笑笑，有些无奈地喝了口水。

　　“这里不是论坛。”

　　施光寒放下手机，切着牛排说。

　　范·梅丽尔看向他：

　　“对不起？”

　　“你有些忘乎所以了。”施光寒抬头看她一眼，手上不停，“这里不需要意见领袖。”

　　范·梅丽尔的目光盯在了他脸上：

　　“很好，看来你认为我是在充当意见领袖了，海姆利希？”

　　“不管是不是你的本意，你表现出来的就是如此。”施光寒丝毫不受她那边骤降的气压影响，平静地答，“哪怕你的初衷在你看来是好的。”

　　范·梅丽尔咧嘴一笑：

　　“在我看来？那么在你看来又是什么样儿呢？揭开了长久以来存在的阴暗龌蹉的冰山一角的我其实是在挑事，是吗？”

　　不知什么时候，饭桌上其他声音都停止了，只有她的质问仿佛在桌面上嗡嗡作响。每个人都在默不作声地操弄刀叉，默默咀嚼、吞咽，充耳不闻。

　　有的时候，无端的沉默比大吵大闹更容易让人难堪。

　　哪怕是在万人集会上也毫不怯场铿锵发言的斗士范·梅丽尔，面对所有人的高傲，也不得不感到了窒息。

　　所以与此相对的，施光寒的不沉默又反倒像是解救了她。他神情始终轻松，似乎她的夹枪带棒对他根本没有半点威力。在她变得紧绷的语速里，他的嘴角挂着浅笑：

　　“你是头上长角的母羊。”

　　范·梅丽尔眉间一跳，愤怒嘲讽的眼神中流露出诧异疑惑。

　　“你还知道这个。”紧绷放松了，她轻轻笑起来，“我就当是在夸我了。”

　　“我是在夸你。”

　　范·梅丽尔瞅了他片刻，笑中蹙起眉，一改前面的咄咄逼人，埋怨似地摇着头：

　　“呵，海姆利希，你是我最不愿意打交道的类型。”

　　“哦？”

　　“既聪明又狡猾，还善于蛊惑人心。”

　　“别以为你这么说就能蛊惑我的老板让我丢掉工作，”施光寒笑，“范·梅丽尔小姐，我的老板清楚我的忠诚。”

　　“是的，海姆利希·施朗恩，SWH以你为荣！”

　　迟天沛在那头举起酒杯高喊，接着不知谁吹了声口哨，桌面上的大家纷纷大笑，气氛顿时重新活了过来，觥筹交错间这段短暂的尴尬一扫而空，仿佛被瞬间丢到了所有人的脑后。

　　只有艾米还是个好奇心爆棚的孩子，记挂着问题。在一阵子后，又转过头来悄声问施光寒：

　　“‘头上长角的母羊’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