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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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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除夕,秦亦欢照例醒得很早。
也不知道为什么,前段时间忙着的时候,永远也睡不够,每天想着的,就是等忙完这阵一定要睡他个三天三夜;现在真闲下来了,整日跟陈词混在一起,却又雷打不动地自然早醒,让秦亦欢自己都对自己的精力十分惊讶。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只觉得今日的光线格外明亮刺眼,于是往窗外看了一眼——这一眼,惊得她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一夜之间,小区里竟积了一层雪。
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秦亦欢随便套了件衣服下床,走进客厅的时候,家里其他人都已经起了。陈词跟陈父站在厨房里说话,大概是在讨论今天该准备的饭菜,陈母则兴致勃勃地张罗着贴春联。
她喊陈词:“词词你来看看,这哪个上联哪个下联?”
陈词从厨房出来,随便擦了把手,从陈母手里接过那对春联。
她把红纸展开,看了一眼就开始皱眉,“两个平音?妈,这联不对,而且……而且不说平仄,这个意思也有点不好,你买的时候是不是没看内容?”
陈母倒是看起来毫不在意,转过身去找胶水,很随口地说:“那怎么记得呢,你又不在家里。”
秦亦欢正在往自己头上套羊毛衫,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一顿。
她想这才是家的样子,无论相隔多远,永远在生活里给最亲近的人留了位置。
陈词手里的动作也是一停,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我明年估计也很难回来。”
她一向擅长隐藏情绪。
“噢。”陈母脸上倒也没什么失望的神色,又开始张罗起来,“明年嘛,明年再说吧。不过说起来,我跟你爸打算养只狗——对联我就乱贴了啊?这个点了也没处买去。”
秦亦欢突然说:“我写一副吧。”
她是真心羡慕陈词家平淡真挚的亲情,白开水一样,毫不起眼却又至关重要。
陈词便转头去问她妈妈,“纸笔家里都有?”
“有的吧。”陈母想了想,也不太确定,“我去找找看——小秦等一会儿啊。”
秦亦欢:“嗯。”
不一会儿陈母居然真的找了一套笔墨出来,就是大概有些年头没用过了,积了很厚的灰,陈母于是又花了半个小时清洗,这才帮秦亦欢在书桌上摆开。
秦亦欢看她忙前忙后,有点儿歉意,“不用这么麻烦。”
“过年嘛。”陈母说:“就是要到处打扫的。我去把地扫了,你们写好了喊我啊。”
陈词:“OK。”
陈母便离开了,走的时候,随手帮她们带上了书房的门。
秦亦欢提起笔,慢慢地蘸满墨,借此平定心神,然后问陈词:“写什么?”
“就最简单的……”陈词想了想,报了一个出来:“春满人间百花吐艳,福临小院四季长安。”
秦亦欢笑了,“这么套路?”
陈词说:“不出错。”
秦亦欢想了想,“那倒也是。”
她找了几张陈词用过的草稿纸练手,一边写,一边状似随意地对陈词说:“你妈妈对你真好。”
陈词:“非常的好。”
秦亦欢:“……”
她把毛笔摞下,转过身,看着陈词,义正言辞说道;“陈导,你这是在炫耀。”
陈词:“对啊,我就是在炫耀。”
秦亦欢只好转回去继续写她的春联,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一下自己,并且开始脑内单曲循环没妈的孩子像颗草。
秦亦欢练字的时候,陈词就在边上拿尺子裁那幅红纸。
陈词做什么事都是完美主义,量了门框的长宽,再算出黄金比例,然后用铅笔在红纸背面勾出精确到毫米的线,对折裁开,两边工工整整严格对称,边缘极为干净利落。
她把那两幅红纸放到了秦亦欢手边。
秦亦欢练熟了那几个字,把红纸铺开,静心,悬腕,落笔。
她穿着修身的灰色羊毛衫和牛仔裤,身材窈窕,一瀑棕色卷发随意散着,极具现代感的冷淡和优雅。窗外雪纷纷而落,秦亦欢那双素来凉薄寡情的浅色眼瞳,在此刻纯净仿若琉璃。
红纸从桌边垂下,松松散散地叠在她腿上。
待她写完,陈词把纸铺开来晾干,说:“你字真好。”
秦亦欢礼节性谦虚:“一般一般。”她想起了陈词写笔记时那一手鬼画符,忍不住又有点得意,“……也就小时候练了个七八年吧。”
陈词低头笑了,“写春联屈才了,应该裱起来挂着。”
她说着从桌上拿起那两幅红字,在门口贴好,便去厨房备菜,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出来了她气吞山河地剁排骨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秦亦欢一个人杵在门口,对着那副自己写的春联左看右看。
她是习惯站在聚光灯下的人,可这时候,看到自己的字被陈词家贴在门口,却反而又紧张了起来,仿佛第一次面对镜头时小心翼翼的忐忑。
窗外,雪依然纷纷扬扬落着,积得愈发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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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陈词和陈父在厨房忙碌一上午的成果,午饭自然是极为丰盛。
十个菜,凑了个十全十美的寓意,满满当当摆了一桌,鸡鸭鱼肉俱全,陈父甚至还给她们两个小辈炸了鸡腿,陈母则抱了一坛黄酒出来,把四个酒碗一字排开。
陈词从那四个酒碗里撤了一个出来,“我还要开车。”
陈母说:“那我跟你爸还有小秦喝。”
她说着便要倒酒,被秦亦欢一句“不不您坐”把活儿抢了过来。
秦亦欢给三人倒满酒,看着满桌美食,暗中发誓,等自己不做演员了,第一件事就是把现在不敢吃的东西都吃一遍。
陈父把炸鸡腿分给她们俩。
陈词倒是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这一高热量的馈赠,只说了句:“我不是小孩子了。”
许多家里都有这样的习惯,会给来做客的小孩子专门准备些炸食。秦亦欢却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看着盘子里剩下那只鸡腿,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最近的饮食,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夹起来咬了一口。
一顿饭虽丰盛,她却不敢多吃,只小口小口喝着酒。
Z省盛产黄酒,入口温厚绵长,秦亦欢平常喝酒多半是为了饭局,难得有认真品酒的机会,又恰好陈父也喜欢喝酒,于是同他兴趣相投地喝了一中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都是浅尝辄止的话题。
饭后,陈父喝了酒回房休息,陈母继续她的大扫除,陈词窝在沙发里琢磨剧本,秦亦欢便坐到一旁,随便找了部电影出来看,揣摩演技。
不一会儿,陈母拿了一个相框来找陈词,“词词,来看这个,我跟你爸以前照的,刚收拾屋子又给找出来了。”
陈词凑过去看了一眼,问:“你跟我爸的结婚照?什么时候拍的?”
“你今年二十六还是二十七?我们结婚第二年生的你,那就……快三十年了吧。我都快不记得了,你爸穿西装居然是这个样子。”
陈词说:“挺帅。”
秦亦欢坐在沙发上看着电影,心想那是当然,也不看看他女儿现在是什么颜值。
陈词又问:“我记得前年银婚吧?我还让你们重新拍了一套,马上又三十周年了,有想好怎么过吗?”
“没有呢,”陈母说:“哪想得了那么远……喏,你看背面,祝陈耀华、杨欣欣新婚快乐,这张应该是另外拍的,以前那时候都用钢笔,墨水这么多年都褪色了。”
陈词翻过去看了看,“这署名是谁?”
“我们大学老师。”
陈词说:“字写的挺好。”说着把结婚照还给了自己妈妈。
秦亦欢一直听着她们说话,等陈母去另一个房间打扫,便忍不住说:“你爸妈感情真好。”
陈词笑笑,去卫生间洗了手,回到秦亦欢身边坐下,从茶几抽屉里抽出一本婚纱影集,递到她面前,“他们结婚的时候只拍过几张——喏,这是前年银婚,我重新送了他们一套,不过我自己没时间回来。”
影集首页,白色婚纱和白色礼服的中年夫妻捧着花束相拥而立。
摄影师显然技术极佳,整张照片都沉淀着陈词父母成熟的年龄感,可在他们之间,流淌着的爱情依然生动鲜活,连四四方方的相框都框不住那满溢而出的幸福。
秦亦欢一页一页翻着,抿起嘴唇。
昨天夜里她和陈词讲起爱情时,确实是真心的,觉得她妈妈柯菡这一辈子就是败在了爱情上;可同样也是真心的,她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像陈词的父母那样,向这个世界大声宣告:我们银婚了。
——风过草低,水遇云停,我们留在这世上的所有痕迹都是见证,这四分之一个世纪里,我和我的伴侣彼此相爱,从未有过任何的厌倦、离弃或者背叛,并且必将一直如此,直至整个余生。
秦亦欢想,她可真没出息。
明明心里清楚爱情就是带着毒的酒,可当真这么设想之后,却又忍不住地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