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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物是人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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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大惊!
转瞬间,一把银白的匕首被他含在嘴里。锋利的刃划破了唇,淌下殷红的血。他的神情却丝毫不痛楚,只那眼底藏着狠厉与疯狂。
少妃忙道:“陛下,明日朝会行赏,今夜有皇子死于众人逼供,不吉利啊!孩子,快住手!你没有做过的事,谁也不能逼你承认。”
“六弟住手!”五皇子上前,直接夺下了刀,“我相信不是你。”
姜炎深知他的性子,此一招不过以退为进。只是,太冒险了。
小昭忽从袖里拿出一样东西呈于燕帝,“陛下请看。”
一下子众人都看向她。
此一出却并不在晏慎离的安排之内,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之前纵火盗珠案便是被顾小昭侦破,眼下她是有什么新的线索吗?燕帝打量着她,示意左右接过那东西。是一个盒子,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
一下子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太子和三皇子对视一眼,都觉奇怪。按理说小昭是自己人,该不会做出什么不利自己的事,可没来由的他就是心里有点慌。
小昭想,他们之所以敢在证据不足时来兴师问罪,无非是因六皇子不得宠,燕帝易偏听偏信。若晏慎离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或不愿理论,只怕这燕帝心里就已认定事情都是他干的了。
空气里静得针落可闻,没有人知道顾小昭递给皇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屏息以待。
过了半晌。燕帝微微抬眸,把那东西交由左右之人拿下去了。而后,他站起来,隐有怒容地扫视了一圈众人。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得再议!”
众人:“??”
“儿臣恭送父皇。”
……
一屋子人慢慢地退干净了。太子、三皇子的神色甚是好看,十分不解和纳闷。
人都走了,晏慎离转身看向小昭。
小姑娘仍穿着他给她做的衣裳,乖乖儿站在那里,跟个没事人一样。那双美目迎上他询问的目光,狡黠一笑。
好一会儿。
“你什么时候……”
“昨天。”
昨天,唯一“空闲”的一日,她就把四皇子遇害的事儿查了个八九不离十?
“姜炎。”
“嗯。昨天你喝醉后,我和小昭姑娘一起去调查的。这件事你不查他,他也必要赖你。怎样?我来还是能帮上忙的。”
燕帝刚才息事宁人,说明他看到的是某些关于太子的罪证;若是六皇子的,则必不会如此。
小昭转身拿了份一样的东西给他看。
之前晏慎离写的那封信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太子早就想要动手。在数日前,太子亲兵截获了这封信,上面写的是——
“四哥:鹿已入网,明日便会去你那里,万望做好准备。 晏慎离”
这一封信在晏慎云看来,似乎让四皇子拼力猎鹿的行为有了解释。原来他们两串通好了啊?他倒并不全信,但也不能放过。不论怎样,四皇子猎得的鹿已经追平自己了。今年的魁首是要拿龙泉剑的,这一位置绝不能落到旁人那里去。
于是,半日后,三皇子在后山发现了筋脉俱断、口不能言的四皇子,将其背回帐中后,又恰遇到太子坐在轮椅上给人推过来,大腿上两处箭伤可怖……
三皇子气愤难当,当场道:“晏慎离为了抢走二哥的东西,竟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
本就有所怀疑,再加上晏慎离的那封信,为了防止四弟的猎鹿头数超过自己而夺魁,晏慎云不惜对他下手,找人废了他的武功,又利用不知情的三弟做见证人,使其认为对四弟下手的人是晏慎离,并引父皇来此问罪,正好这个最不可能夺魁的人夺了本次猎鹿大赛的魁首,若能让他出点岔子再好不过。
此前,在最后一天的黄昏时分,哨箭响起,他怔然凝望着头顶的天,感觉整个人都如被火烧一般,难受得想死。这期间他曾派人问过小昭六弟的情况,据她所言,他不大可能超过自己……看来到底还是,人是从自己这里出去的,六弟仍防着她。
整件事情里晏慎离并非清清白白的旁观者,那封信是他故意为之,目的正是刺激太子下手,事后派人喂哑药亦是他所为。小昭在给燕帝看的太子罪证里抹去了晏慎离做事的痕迹,只留下太子的把柄,而燕帝因为对太子的偏心,当即令众人退去,不再调查。
一场兴师动众前来找六皇子问罪的风波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姜炎:“小离儿,往后不可再这样了。若我和小昭姑娘没去调查,你难道真打算一头撞死么?”
晏慎离:“当然不是。旁人不说,少妃和五哥是一定会劝的。”
姜炎:“你知道他们,可你不能总拿自己冒险。万一呢?”
小昭:“好啦姜公子,事情也算过去了,往后奴婢会劝着殿下的。”
姜炎看着她,对晏慎离说:“小昭姑娘原先是太子的,竟给了你。”
“此事以后慢慢和你说。”晏慎离说着,慢慢转向小昭。此时他已看完那张纸,把它还进盒子里面,扣好。
“你很聪明。”
小昭:“不聪明又如何能跟着殿下呢。”
那张纸上有关四皇子遇害的推演和证据,写得一丝也不差,只是将整件事情里六皇子写信推波助澜的环节隐去了,只保留了太子行事的线索。
小昭:“陛下回头必会派人去核查。待他得了确切结论,只会把此事按下不提。如此,往后这件事也不会再波及殿下。奴婢只是假话不说、真话不全说,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和上次的案子一样罢了。殿下放心。有什么落下的东西,奴婢都已处理干净了。”
晏慎离自然听出她的话外音:一切都和上回相似。上次仅止于七公主,这次只说太子所为。
四皇子遇害虽是太子动的手,但在他筋脉尽断之后,给他喂下哑药的却不是太子。
姜炎想着发笑,对晏慎离说:“你为何还帮他一把呢?若四殿下没哑,应该会说出凶手吧,那样岂不是更明白?”
“太子会有其他方法。但有时一个不能说话的受害者反而更有用处。他当时昏迷着,不知道。”——如此,四皇子自然会认为哑药也是太子喂的。
对晏慎离而言,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七公主、包括皇帝,统统都是仇人。小昭看着他,想到了上次自己从监狱墙壁中带出的东西。
“累死了!”姜炎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口茶喝,悠悠叹道:“今年魁首是你的了,龙泉剑是可以拿到。但你日后再想要淡然无争,是不能了。”
晏慎离掀开帘帐去看深空的月,似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个要报仇的人,又怎能指望淡然无争呢。”
小昭:“殿下要小心。今夜是过去了,可明日朝会行赏或许更凶险。其实奴婢能在一日内收集到太子害四皇子的线索,除了姜公子帮忙,还找了姐姐套话。姐姐不知我已经在为您做事了,希望她以后不会怪我。”
晏慎离直言:“放心。你那天所言,我不会忘。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却没有什么可以赏给你的。你后悔吗?”
小昭:“殿下明知故问,奴婢又不是为了赏赐。”
少年转过身,纯白的月光半映在他的脸庞上,像玉塑的雕像。她的目光看向他手中——手心里正握着那块玉佩。
两人对视。
“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他微微张嘴,好半天才继续道:“有关这枚玉佩主人的事。”
“殿下……一定得现在问吗?”她本想选个好时候告诉他,却不意他此时开口。
“怎么了,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么?”他复走近帐内,地上映着一个修长的影。
那双桃花眼中有些急迫,有些期待,还有些微不可觉的恐惧。她在他明澈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烛火昏昏,小姑娘有些犹豫,一时不知该从何开口。
这下倒让他有些着急了,轻微催促:“告诉我呀。”
“太晚了。明日之事还未知,殿下早些休息吧。”心里这时候莫名冒出了几分不忍,她背过身推开了他,“奴婢也要歇息了。”
说罢也不待他允准,就吹熄了烛火。
“殿下,我会告诉你的,只不过现在时候不大好。”
小昭忽也想念母后了。
想那记忆中的样子……
外头更深露重。
两酒鬼正在酒楼喝酒。
“听说那个太子府上的顾小昭,生得花容月貌。我有见过她的朋友说,就算是明昭公主来了,也不过是个平分秋色!”
“明昭公主?”对方打了个酒嗝,“美冠中原的那位吗?可惜,可惜呀……”
“可惜什么?反正她是死是活,都轮不到咱们一堵芳容。”
“可惜红颜薄命哟。”
“你知道什么?三年前公主和亲遇难,是有人从中作梗啊。”
……
四十多年前,晋国初立,杀伐决断的晋高祖御驾亲征灭掉北齐,一度将晋国版图扩展到漠河,却也因连年大动干戈耗损了国力,而后继位的裕兴皇帝生性软弱,与其父截然不同。北方诸族借机崛起,其中迅速壮大的一支便是阿尔氏。
裕兴朝初立时,朝局不稳,内外动荡,阿尔氏趁机拿下晋国北方十六郡,又实行汉化政策,改国号为“燕”,改皇族之姓为“晏”,自此雄踞北方,与晋国相抗。
许是高祖时征战太过,到了裕兴朝,能征善战的将领所剩无几,与燕国之战,竟十有九败,裕兴帝不得不谋求和谈,三顾茅庐请了一位高士出山,同晋国右丞相一起,前往燕国和谈。最终两国达成了休战协议,不过晋国要谴一位公主北上和亲。
高祖的亲族稀少,膝下子嗣不多,也只有明昭公主唯一一个女儿。燕国却迟早就说了,不可谴其他宗室女和亲,要就要那明昭公主——
于是乎,裕兴帝在位的第八年,明昭公主玉芷柔,晋国唯一的公主、今上胞妹、儒学泰斗嵇由山的关门弟子、美冠四海的第一才女,奉旨和亲北燕,嫁给当今燕国太子晏慎云。
然而此去燕国山高路远,和亲路上出了意外。
随行的几千名士兵,无一生还。公主香魂深埋雪下,被人挖出来的时候,腰间还系着那枚她自小不离身的玲珑玉佩。大红嫁衣和凝白的雪交相掩映着,格外刺目。弹指间,天之骄女化为雪中孤魂,再无爱,也无怨了……
公主命陨边关,晋国说要再谴一位宗室女送过去,燕太子却拒绝了,说只要明昭公主,哪怕是……尸首。
裕兴帝勃然大怒,晋国上下皆愤然,骂燕狗欺人太甚。且不知那燕太子是不是有什么怪癖——不介意和死人成亲,就说公主已然身殒,尸身自然当归故里。
然而怒归怒,此时的晋国并无实力再与燕国一战。满朝文武讨论了几天后,晋与燕达成了新的协议——晋再割五座边关城池与燕,接回公主尸身,并谴另一位宗室女入燕和亲。
……真是奇耻大辱。
破坏和亲的幕后凶手却一直未能找出——仿佛这背后牵扯着好几股势力,并不止于燕国,也不在蒙国与南疆,其中有一部分,甚至是在晋国。
“我不知道,你知道?”酒鬼甲表示不服。
“我当然知道……”酒鬼乙已喝得烂醉如泥。“来,继续干!”
“干、干!喝了就能见到明昭公主……我若是……燕太子,不,晋国皇帝,我一定要把她弄到手,让我快活……”
“嚓!”
两人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一头戴斗笠、双目蒙布的男子站在他们身后。一柄长剑下,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