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憨部》无繇可医

4、四、黑猫

　　在白鹤汀的说服（物理）下，鹿修和还是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白鹤汀满意点头，嗯，终于拐到了一个写报告的。

　　收起合同，不知道他想法的鹿修和摇了摇扇子：“大人，人间憨……咳，人间憨部可还有空闲的屋子？”

　　确定鹿仙是自己人后，白鹤汀也不防着他了，踱到他对面的圆凳上坐下：“你想搬到我那儿去？”

　　“白云乡是世外之地，我不希望此处染上太多是非。”鹿修和温言解释，端起陶瓷杯喝了口新泡的茶。

　　白鹤汀正欲回答，枝头乍起一阵清风，吹落三两瓣梅花落进鹿修和的杯子里。他看着这几瓣梅花微微蹙眉，继而展颜笑道：“大人，你可知道远家？”

　　白鹤汀猜那几片花瓣是一副卦象，并且与远家有关。鹿仙的资料里曾提到他是个卦比，卜卦能力一绝，从无差错，还可通过卦象影响甚至改变未来，有薛定谔的玄学继承人之称。

　　不过，资料上说他早已封卦不卜，看来里面还是有不尽不实的内容。

　　“玄学界的远家嘛，我知道。”白鹤汀心念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人均暴躁老哥，惯用武器是重锤，拎着开了五条血槽安着十几个撞角的战锤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战地牧师，一开大就犯狂躁症，精神病史极其丰富的远家，玄学界谁人不知。”

　　鹿修和轻笑：“听大人的语气，似乎与远家人有过不愉快的接触？”

　　白鹤汀皮笑肉不笑：“也不算不愉快。五十年前肃清生灵禁区，远家一个自称战地牧师的家伙是我的搭档。上战场我让他放治疗术，他却说他比我强凭什么奶我。”

　　“然后？”鹿修和仿佛看到了结局。

　　白鹤汀挠挠耳朵，漫不经心道：“然后我就让他知道，在战场上谁才是爸爸。”

　　鹿修和保持着和善的微笑，放下自己的杯子，给他倒了杯茶：“大人，喝茶。”

　　白鹤汀接过一饮而尽，咂咂嘴说：“没有我的冰红茶好喝。”

　　鹿修和笑了笑，并没为他的茶抱屈，毕竟这只是三块五包的茶包泡出来的茶。他爱茶，却不拘品种，也不分优劣，和白鹤汀一样单纯地喜欢某种味道而已。

　　再次摇动蒲扇，他不紧不慢地道：“今日下午，人间憨部会迎来第二位委托人，这次的委托比上一次棘手得多，大人可酌情考虑是否接下。”

　　“来的是远家崽？”白鹤汀不慎改回了从前的用词习惯。

　　鹿修和颔首。

　　白鹤汀若有所思：“远家的崽一个比一个狠，能让他们觉得麻烦的委托一定很有趣，接了。”

　　至于鹿修和的提醒，他直接忽略掉了。这委托还能比肃清禁区和平定青丘更棘手？

　　谈话到此告一段落，白鹤汀领着鹿修和回到白云巷人间憨部。老人家什么行李都没带，就带了他的宝贝陶瓷杯和不离手的蒲扇，给啥吃啥，让住哪儿住哪儿，特别好养活。

　　“玩游戏吗？”白鹤汀盘腿坐在沙发上，朝鹿修和晃晃自己的手机。

　　“不了，屏幕太小，我看着眼睛不舒服。”鹿修和边摊开报纸边温声婉拒，手边的陶瓷杯冒着热气。

　　白鹤汀也不强求。

　　两人静静地窝在同一处，各做各的事，虽不交谈，却也不显得尴尬。

　　一眨眼到了下午，白鹤汀肝完体力，正搂着抱枕打盹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三下一顿，敲了三次。

　　白鹤汀睁开眼，恰好对上鹿修和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异口同声道：“请进。”

　　虚掩的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

　　他有远家人标志性的白发，却很难想象他是那个人均暴躁老哥的远家的人。他穿着白色针织衫，围着白围巾，毛绒绒的温和又无害。细碎的刘海下有双澄澈的浅褐色眼眸，带点笑意便会弯起，一看就让人觉得很和善。

　　白鹤汀微微眯眼，灵眼视角下的少年身上缠绕着数条功德金光，周身气息干净而澄澈，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

　　“你们好。”少年礼貌地打招呼，眼中笑意浅浅，连白鹤汀这种狠人在他的注视下都下意识收起了尖刺棱角，“我是元浮生，这里……就是A市接收玄幻灵异委托的地方吗？”

　　“对，我是白鹤汀，那位是报告专员鹿修和。”白鹤汀点点头，引他到沙发前坐下，忽然觉得不对，又问：“元浮生，还是远浮生？”

　　元浮生面露惊讶，手指攥起又松开，见白鹤汀神色平常，绷紧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父亲被逐出远家后，我们便改姓元了。”

　　白鹤汀完全没有避讳的概念，脱口而出：“逐出家门？”

　　元浮生无奈地笑笑：“远家是修道世家，但父亲选择入佛门修行，所以……”

　　他没有说完，白鹤汀和鹿修和却听懂了。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就是当二五仔被撅了嘛。远家那帮暴躁老哥只是把二五仔逐出家门而非当场打爆狗头，都算好脾气的处理方式了。

　　“咳咳。”鹿修和轻咳两声，纠回在跑偏边缘试探的话题，“元先生，可以说出你的来意了。”

　　“啊，好的。”元浮生不好意思地挠挠耳廓，正色道：“我怀疑最近有妖怪在跟踪和追杀我。”

　　白鹤汀打量他两眼，摇头：“没有妖气。”

　　元浮生认真道：“这也是我的困惑之处。”

　　说着，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娓娓道来。

　　元浮生是WA画站的画手，离开远家后以绘画为生。他曾是远家最有天赋的小辈，虽因父亲的缘故未接受过系统训练，却开了先天灵眼，可以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存在。

　　他住的地方离妖怪聚居区很近，时不时会碰到一些落单的受伤的小妖，他喜欢动物，又心性善良，常常将这些小妖怪带回照顾，久而久之，家里的小妖越来越多，现在都能开个小型动物园了。

　　元浮生遇到的麻烦要从一周前说起。

　　那天傍晚，他从超市买菜回来，在家门口的草丛里捡到了一只重伤昏迷的黑猫妖。他与往常一样为小猫妖上药包扎，悉心照顾直到它苏醒。可能是对人类有心理创伤，小猫妖对他有很强的敌意，也不愿意吃他做的食物，醒来的第二天就偷偷离开了。

　　原本这不是什么大事，元浮生也并未放在心上，但小猫妖走后，他却开始遇到很多莫名其妙的意外和未知的攻击。

　　“最初是高空坠物、路遇劫匪这样的小麻烦，我都还能勉强应付。后来几天便升级成了车祸、触电、火灾。若不是我有先天灵眼和家里的小妖们的保护，早就死了。”元浮生一边说一边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青黑的瘀痕，“来这里的途中，我又遇到了一次袭击，那个……姑且认为是妖怪的存在抓着我的手将我往河里推，还好一位路过的道者救了我。”

　　白鹤汀拉过他的手仔细端详，眉头渐渐皱起：“没有异样的气息，只是普通的瘀痕。”

　　白鹤汀看完，鹿修和也凑上来检查了一下，同样一无所获。

　　元浮生放下袖子，眼中透出深深的忧虑：“如果只有我受害的话倒还罢了，但我家中的小妖也开始因为我而频频遇险，我不想连累它们，又从妖网上看到人间……人间憨部的消息，所以才到这里求助。”

　　“你的灵眼有看到什么吗？”鹿修和问。

　　元浮生摇头。

　　“那就奇怪了。”鹿修和思忖着，用不确定的语气说：“莫非你是遇到了妖族的杀手？”

　　元浮生一脸茫然：“妖族也有杀手？……谢谢。”

　　白鹤汀拧开冰红茶的盖子顺手递给他，又给自己开了一瓶：“妖族杀手组织，玄学界的老鼠，专门接妖怪的生意，只要钱到位，什么人他们都敢杀。这群老鼠有独立传承，暗杀水准一流，如果是他们对你出手，没有妖气的事也就能解释了。”

　　元浮生心绪纷乱，抿了口冰红茶：“那、那我该怎么办？”

　　“你先回去，明天我上你家看看。”白鹤汀眸光一转，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元浮生迟疑着站起：“那……”

　　白鹤汀一本正经地说：“去吧，拿好这瓶冰红茶，它会保护你。”

　　元浮生：“……”

　　鹿修和抬袖掩住上扬的嘴角。

　　良好的教养和白鹤汀身上隐隐的危险感让元浮生没有口吐芬芳，只是心情复杂地离开了人间憨部。

　　走出大门的瞬间，莫名的阴冷袭上他的背脊，仿佛被危险人物暗中窥伺。心头有个声音告诉他，他现在正处在巨大的危机下。

　　元浮生无意识握紧冰红茶，深吸一口气，朝家的反方向大步走去。

　　屋子里，白鹤汀对鹿修和道：“走吧。”

　　鹿修和一歪头：“嗯？”

　　……

　　心头的危机预感愈发浓重，为免牵连他人，元浮生只得专挑人少的地方走，不知不觉竟走进了一条昏暗的小巷。

　　巷道很窄，堆着许多杂物。元浮生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前方时目光蓦地一恍，依稀看到一个少年蜷缩在墙角，睁着金色的眼敌视地看着所有过路的人。但再一细看，眼前哪有什么少年，分明是一只伤得奄奄一息的猫，正蜷在旧报纸堆后舔舐伤口。

　　看到黑猫，元浮生耳边的喧嚣之音突兀地静了下来。黑猫看到他却猛然瞪大眼，口中发出一声尖啸，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扑向他，速度快得如同一道黑色闪电。

　　与此同时，他身后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尖锐的警铃声在心头大作，吵得他脑袋嗡嗡的。

　　前有黑猫猛扑，后有不知名危机，元浮生唯一能做的就是惊恐地后退两步，下一刻——

　　手中的冰红茶迸发出炫目蓝光，白鹤汀踏光而至，从元浮生身旁急速掠过，一脚踹飞阴影里探出的利刃，顺势揪出藏身于内的人，扣着他的脖子“轰”一声按到墙上。

　　几乎在同一时刻，元浮生被黑猫扑倒在地。